不知不觉,一个月的时间过了,业怀体内的子母果掉了,可他和宿枝就像是都忘了这件事一样,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并没有因为子母果的消失而改变,反而连得更深了。
而对宿枝好不代表他对其他人也好。
他的喜怒只有在宿枝身边的时候会明显一些,一旦宿枝离开他,他就会变成最开始那副喜怒不定的样子。
而他在这段日子里也品出了不一样的事。
他不喜欢宿枝跟奎站在一起,也不喜欢宿枝跟他师兄师姐太亲近,可他不懂这份情绪应该放在哪里,应该怎么表达,脾气便变得越发地暴躁,时常与宿枝闹脾气。
宿枝通常会先跟他讲道理,讲不通在拦腰抱起他,将他扔在花海中,带他冷静。
过了一段时间,到了八月。
青藤告诉业怀,宿枝是在八月份生的。对于生辰,业怀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即便在蛇女在的时候,他的生辰他也不庆祝,所以他根本不觉得生辰是如何重要的一天。
但他知道对人族而言,生辰极为重要。
所以一入了八月,他就翻来覆去睡不好,心里念着快到宿枝生辰了,不知自己应该怎么做宿枝才会开心,最后他动的次数太多,宿枝烦了,就从另一张床上起来,把他连着被子一同抱起,带到自己的床上休息。
宿枝用自己的手脚困着他,不让他动。
而他顶着一头乱发,窝在宿枝的怀里,小心翼翼地看着对方的眉眼,突然想起了宿枝说过自己喜欢望日春。
因为上次被宿枝抓起来,他心里有气,便使劲挥霍宿枝的钱财,害的宿枝并没有喝到。
这么一考虑,望日春似乎成为了不错的礼物。于是宿枝生辰的前几日,他想要偷偷去给宿枝打酒,就定好了出门的日子。
而远山山门轻易不开,越河尊不喜欢吵闹,也不想与世俗有过多的牵扯,因此门下弟子轻易不会外出。像前些年那种为了宿枝频发外出的事只是少数,就连宿枝都没有随意外出的权利。
而这次出去,是白牛奉了师命,要去一次昌留。邺蛟这才得了空,想着跟对方一起出去,再一起回来。
只是动了这个心思的不止是邺蛟,还有奎。
奎一早就想到了要跟白牛外出,给宿枝准备一份生辰礼物。
业怀与奎交谈不多,也不知道他的打算,只在走前对着宿枝神神秘秘地说:“我有事,要走了。”
宿枝此刻正躺在床上看书。
他双手高举着一本书。从上方看,书挡住了他的脸。
邺蛟就飘在他的上方,有意推开那本书。
而他则在邺蛟动手之前动了。
他把书往一旁移了一些,露出了有些阴沉的眉眼,想了一下才说:“慢走不送。”
邺蛟没有多想,就点了点头,从上方飞过。
这时奎也来了,奎笑嘻嘻地来到宿枝身边,贴着他坐下,宿枝则是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奎没注意到他避嫌的小动作,笑着说:“我也要出去一趟。”
可这次宿枝却坐了起来,直接说了一句:“不行。”
邺蛟这个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
来到门后的他眯着眼睛往回看去。
奎翻了个白眼,说:“没事,跟着你师兄出去,很快就回来,不会自己到处乱走乱逛的。”
宿枝似乎心情不好,拒绝的话有些冷硬:“不行。”
邺蛟听到这里,心情不是很好,便阴阳怪气地问:“为什么他不行?”
宿枝张开嘴,奎却不分轻重地压了过来,直接捂住了宿枝的嘴,然后被宿枝一把扯开了。
奎说:“这件事不要乱说!”
业怀懒得看他们打哑谜,气得直接抬脚离开了这里。可他人还没走到远山出口,宿枝忽然从身后出现,跟着他。
业怀不想带着他去,就转身斜着眼睛看着他,问他:“你跟过来做什么?”
宿枝懒洋洋地说:“我只是想去送送师兄。”
业怀哦了一声,当真了,继续往前走。
宿枝抿了抿唇,跟在他身后,他走一步,宿枝便说一句:“你回宁水?”
业怀摇了摇头。
宿枝又问:“你在外有好友?没听说过。”
业怀总觉得这句话不对味,却想着他生辰快到了,便不与他计较了。
宿枝见他不说话,拳头用力地握紧,又问:“你去什么地方?我可能要回一趟上京,顺路吗?”
他撒谎,越河尊根本就不让他回上京。
邺蛟想到这里停下脚步:“不顺路。”说罢,邺蛟歪着头看着他,没看出他在想什么,就问他,“你有事吗?”
宿枝移开脸,挠了挠头,忍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还回来吗?”“不回来了。”终于懂了他是什么意思,业怀忽然很想逗逗他,便说,“这里住得没意思,不留了。”
话说完,他转过身往前走去,却在转身的一刻感受到了危险,又警惕地停下脚步,再次回头看向宿枝,狐疑地说:“你怎么了?煞气那么重,你想杀人啊?”
宿枝手上、脖子上青筋暴起,眼睛死盯着地上的碎石,面无表情地想了片刻,才松开手说了一句:“没事,慢走。”
业怀哦了一声,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才带着促狭的笑说了一句:“你去上京的步子最好快一些,我怕你回来的晚了,拖过了生辰,我只能在之后送你东西了。”
宿枝听到这里愣住了,表情也不像之前那么难看。
他比业怀聪明,立刻明白了业怀的意思,不可自控地笑了出来,在业怀身后迎着光与业怀说:“那你快些回来。”
“知道了。”
“路上可别惹事。”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不管遇到什么敌手都不能大意,有些亏只能吃一次知道吗?”
“你好烦啊!”
他们就这样一边吵架一边往前走。
白牛因为他们在自己的面前打情骂俏,无奈地摇了摇头,赶紧打开了山门。
业怀在走前有些舍不得,便回过头看了宿枝一眼。
宿枝也在看他。
宿枝就站在光里,面容比起以往要温柔许多,像是本就该迎着光远行一样。
说句实话,业怀自己住了这么多年,一直没觉得一个人住,与人同住,有何不同。可在宿枝身边的日子很有趣,虽是生气的次数很多,但他并不讨厌。
因为与宿枝在一起过得开心,他便不喜欢一个人住了。宁水他也不打算回了。
只是离开了宿枝之后,他心里的情绪又少了起来。不知为何,他的喜怒哀乐在离开宿枝之后,再次变得浅薄。
他想不出缘由,白牛不知他是邺蛟,只以为他是小师弟的心上人,便对他很好,可他却开始讨厌起白牛无微不至的关怀。
他觉得他受到了打扰。
而他心里烦,便不愿意说话,找不到缘由,就扯着白色的薄纱盖在脸上,倒头就睡。
而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梦里隐隐出现了母亲蛇女的脸。
他的母亲是个美艳贵气的女人。
蛇女出身好,长相好,也有才情,唯一的不幸就是嫁给了邺鱼。
邺鱼薄臣是薄辉最不待见的儿子,薄辉不喜欢邺鱼浮躁偏激的性子,即便这个儿子是他的子嗣中最能打的一位,他也对这个儿子一直不上心。而邺鱼想要得到父亲的重视,不管薄辉说什么都会全力以赴,可惜即便如此,他在薄辉的眼中也不如长子重要。
因为知道这点,邺鱼便很失望,行事越发荒唐,与人族公主所生的昌留一族,就是邺鱼为了气薄辉,在与蛇女之前故意弄出来的。
之后没过多久,薄辉给儿女们议亲,选了很多出身品性良好的美人,其中腾蛇之女是原本要定给长子的。只是在腾蛇嫁女之前,罡目来了,给好友算了一卦,竟然说薄辉的孙子辈中,会有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那人会除了饲梦,身上有着修补灵气匮乏,修补天之裂痕的法子。
此言一出,无人不感到震惊。
因此薄辉变得极为看重子嗣。
在娶亲嫁女之前,都会反复推算。
而原本应该嫁给长子的腾蛇之女因为命格带煞,不会成为气运之子的首选,被薄辉推给了三子做正妻。
三子不明缘由,起初觉得很高兴,对蛇女也是十分的喜欢,收了心不与外面的那些红颜知己来往,可是后来当三子知道了他娶蛇女的真相之后,一切变得不同了。
被二哥嘲讽,被大哥警告,邺鱼只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是笑话,而他视若珍宝的正妻,只是他大哥不要,他父亲不安,塞给他的……
而薄辉知道三子心性偏激,也没想过要他知道真相,见后来瞒不住了,便警告他不许胡闹,不知此言一出,反而刺激了邺鱼。
邺鱼起了逆反的心思,偏要不如薄辉的心意,这才有了后来不顾蛇女孕期,仍旧带着那些红颜知己到处游走的故事。
而之前人族公主背着邺鱼生下了一个孩子,邺鱼看着这个孩子,偏要扶正这个孩子,给这个孩子邺鱼直系的嫡位,不承认蛇女腹中的孩子。
蛇女心高气傲,却因为邺鱼是薄辉之子不得不忍他许多。
而这份隐忍一直折磨这蛇女,让她鬻檄的性子变得阴郁,变得危险。最后,当邺鱼在蛇女即将临盆时,带着女子在蛇女的殿前胡闹之后,蛇女提剑砍了出去,并因为情绪过激,加上邺鱼的那句你也是弃子,一时怒上心头,一掌击向自己的肚子,险些杀死了还未出生的邺蛟。
此后孩子在她腹中,却是半死的孩子,三魂七魄被她毁了一半。
而她冷静下来后万分后悔,每日每日都会梦到未出世的孩子在指责她,最后弄得疯疯癫癫的,宛如魔障了一般,心里只有救孩子。
几日后,她不顾薄辉的阻拦,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潜海,为了救孩子找上了早些年求娶她,却因正邪之分被拒之门外的珠藤。
邺鱼心性偏激,因为父亲的事迁怒了蛇女,却未必是不喜欢蛇女,加上潜海尊贵,谁也不敢接受蛇女,因此能帮蛇女的人只有当时的大妖珠藤。
珠藤与薄辉是一代人,是薄辉最为棘手的对头。长相不比邺鱼差到哪里去,只是因为他是妖邪,蛇女之前很不喜欢他。
而蛇女这次找上珠藤,给珠藤开出的条件就是救活孩子,她就改嫁珠藤。
后来珠藤想了好几种办法,最后找到了当初在位的氾河一支的皇帝,以太子的性命作为要挟,悄悄去了氾河关押饲梦的地方。蛇女在去之前犹豫了很久。
可是,她的耳朵里却总是有一个声音在蛊惑着她,让她一定要去。
为了孩子活下去,蛇女到底是存了私心,向饲梦许愿,要孩子好起来。
那饲梦答应了,可在之后却问她索要孩子身上的一样东西。
蛇女受尽了情爱之苦,便拔了孩子的情根送给饲梦。
因为舍了情根,蛇女换回来了孩子被打散的魂。
等孩子好起来,她不管还想说什么的饲梦,抱着孩子转身就跑了。
大概是因为做了错事心虚。
出来之后,蛇女后背上的衣料已经被汗水打湿了。她也不清楚自己这样做会不会带来什么祸事,一想到薄辉当年把跟饲梦做过交易的人都杀了,她的内心便十分不安,咬死了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除了珠藤,她如今谁也不信。
而想着自己一心向善时也未曾受过夫君的善待,她很快又恨了起来,索性隐下不安的心思,不管不顾地带着孩子走了。
之后蛇女改嫁珠藤,邺鱼阻拦无用,双方因此结下了仇。
珠藤很爱蛇女,对谁都不好的大妖唯独对蛇女很好。出于爱屋及乌的心思,他没有因为业怀不是自己的孩子而讨厌业怀,反而将业怀当作自己的孩子养,对业怀极好。
只是珠藤是妖,养孩子的方式是养妖魔的那种,做起事来根本就不管什么善恶,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并因为自己身份高,讲究弱肉强食那套,便要邺舆舄蛟也高人一等,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无须看谁脸色。
当时谁都知道,谁给珠藤孩子夫人脸色看,他便要打回去。托着他和薄辉护短的福,业怀前半生根本没遭过什么罪。
而蛇女心中有对邺鱼的恨,有对潜海的怕,因为又恨又怕,她从未阻止过珠藤把业怀当妖魔养着,只想业怀靠着珠藤平安就好。
邺蛟因为丢了情根感受不到爱恨,心里也没有什么主意,珠藤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等薄辉知道蛇女的孩子没死的时候,那孩子已经被养歪了。
不管薄辉去见了几次,怎么教导他向善,他都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根本不听薄辉的话,总以自己是珠藤孩子的角度去看待薄辉,把薄辉当作对手,总反着薄辉来。
而薄辉自觉有愧,也并未因为蛇女和业怀入了妖族而难为她们,反而在珠藤和蛇女死后,把他封为宁水水君,继续以祖父的名义庇护他。
而且比起邺鱼自己扶正的昌留,薄辉更喜欢业怀,也并未赐姓给昌留一族。
虽然次数不多,但在薄辉走后的那些年里,业怀也曾梦到了薄辉。
只是每次见面薄辉都在给他讲什么大道理,他又懒得听,就不理薄辉。
而今日不知是走了什么运,他又梦到薄辉了。只是今日的薄辉不像是以往那般追着他说教,而是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他被对方的目光看得不耐烦,便问:“老不死的东西你看什么?”
薄辉没有因为他骂自己生气,只说:“你知道饲梦是什么吗?”
业怀怎么可能不知道,就翻了个白眼,躺入梦中的花海里,看着头顶缓缓飘动的白云以及一旁摇摆的野花,觉得心静了许多。
这时薄辉来到他的身边。
长相十分出色,比宿枝还要好看的人说:“外面有关饲梦的传言有很多种,你想知道真正的饲梦是什么吗?”
“不想。”
“即便这件事与宿枝有关也不想吗?”
业怀最讨厌被人拿捏,当即冷笑一声,以十分倨傲的表情说:“宿枝算是什么东西,你以为宿枝在我眼里有什么不同?”
话说完,他的心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因为蛇女向来不愿意理会薄辉的他,难得愿意与薄辉坐在梦中一同看着天。
“……氾河一□□么多人,就算要死,也死不到宿枝身上?”没过多久,业怀犹犹豫豫的开口了。虽是问了薄辉,但仍是板着脸,装作并不在意,“那人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就算是填坑也沦落到他一个外姓去填。”
薄辉这时起了逗他的念想,便说:“确实,没什么出奇的地方。”
业怀听他如此说,又不愿意宿枝被人看低,就别别捏捏地说:“也没你说的那么糟糕,也就是……比寻常人长得好看一些。”
“做事稳妥一些。”
“为人正直一些。”
“出身高贵一些。”
“性格好了一些。”
“见识多了一些。”
“身手不错一些。”
“聪明一些、体贴一些、爽朗一些……”
薄辉听着他在这里一些一些地堆积。没堆多久,宿枝在业怀口中就成了天上地下独一份的完美大善人。
完美到薄辉看了都得让出潜海位,自愧不如的那种。
完美到薄辉骑马去追都追不上的程度。而薄辉听到这里,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来。
“你很喜欢他?”他说到这里,拍了拍孙子的腿,也很高兴,“你也知道喜欢一个人,在意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了?”
老实说,业怀并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宿枝,因为蛇女早些年与他讲过她和邺鱼的那些破事,因此他知道他情根缺失,也没有计较过自己与常人不同,淡漠情爱。而这事薄辉不知道,业怀也不想告诉他。
起了看热闹的坏心思,业怀懒得反驳薄辉,更不想告诉薄辉他不会喜欢上宿枝的真相。
而他没有情根,别说是宿枝,就是世上的任何人他都不会喜欢。只可惜薄辉不了解这件事,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话有多可笑。
而薄辉不知道他的心思,还在为他的改变感到高兴,并说:“有了情好,懂了什么是喜欢,就会感受到不一样的事物,也不会像往常一样漠视一切了。”
而业怀不想听他继续说梦话,便挑着自己感兴趣的事情问。
“你方才要说什么?宿枝与饲梦又有什么关系?”
薄辉看了他片刻,眼中情绪不显,藏起了自己的心思,说:“有人告诉我宿枝会放出饲梦。”
“哦。”业怀心说放就放呗,在他眼中,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薄辉却说:“祖父希望你能阻止这件事。”
业怀奇怪地看他一眼:“关我什么事?”
薄辉说:“饲梦的力量来自混沌,来自人心之恶,如果不压制他,让他从地下出现,那他的力量会扰乱天道运行,到时候人人向恶,任他戏耍,支撑着天地的神柱会承受不住他肆意妄为的结果,八成会崩毁,那时候不止是宿枝,就连你也没有容身之所。”
接下来薄辉还说了什么业怀就没有听了。
饲梦的事根本就没在他心里留下影子,他与宿枝能活多久的事他也不看重。
他只看出了一件事:“你怕宿枝放出饲梦?”
薄辉坦承道:“是。”
业怀来了兴趣,坐了起来,好奇地问他:“那你希望我怎么做?”他盯着薄辉的眼睛,眉眼带煞,“杀了宿枝,直接断了他可能放出饲梦的机遇?还是将他困在远山,要他保持着纯良的心思,不让他遭受风雨催打心生恶念,绝对不会放出饲梦?”
薄辉可能是看他表情不对,这时就不说话了。
而业怀带着乖张的笑,亢奋地盯着他的眼睛,终于看懂了他的心思。在那一瞬间,不想要薄辉和潜海如愿的念头冒了出来,他甚至有去想过,要不要反着薄辉的话来做事?
薄辉不懂他,不知道对他而言生死并不是大事,他甚至可以接受自己活不长,也可以接受宿枝比他早死。而他缺情薄凉,宿枝和后世如何他心里是一团雾,他看不清雾中藏着什么,便懒得去睁眼,也根本不想在雾中行走,他活了这么多年,心里唯一的念想就是他要替珠藤和蛇女抱不平,因此潜海是他的死敌。
他不喜欢蛇女的命运始终掌握在薄辉手里,也不喜欢珠藤因薄辉的存在感到为难,就说什么都不喜欢薄辉。
而他情感淡薄,什么都感受的不全,唯有这份不喜欢经过长年累月的积攒,记得很清楚。
是以薄辉要他做什么,他就逆着薄辉,根本不照做。
当年若不是蛇女留了遗言,非要他接受薄辉赠位,他也懒得与薄辉有什么牵扯。
而带着这样的心思,他打散了薄辉在他梦中的烟影,愉悦地笑了。
梦醒之后,他念着薄辉说过的话,有些神经质地耸了一下肩。
在白牛怕他着凉,给他披上衣服时,带着难以言说的恶意,转头看向了白牛。
白牛在越河尊的弟子中不算是强的。
越河尊的弟子中最强的是青藤、蓝蝶。白牛属于医修,和管着防守大阵的阿鱼一样,都是从旁协助师弟师妹的温和灵兽。
以他的本事来看,他可以轻松地杀了除了越河尊以外的所有远山教众。如果白牛死在这里,想来宿枝必然会因为他杀了白牛的事情受挫,如果他想要折断宿枝的傲骨,想要拉宿枝入魔,这似乎是不错的一步。
这也是能把薄辉气得半死的一步。
想到这里,业怀站了起来。
今日的风很大,也许他杀了白牛之后,白牛的血能够飘到远山。远山之中的宿枝还不知这边发生了什么,还会像是一个傻瓜一样,等他给他带酒回去。而这时的宿枝还不知道,他哪里有什么酒给宿枝,他能给宿枝的只有白牛的尸体。
等他带着白牛的尸体回去,宿枝必然会很难过……也许,宿枝太难过了,没准会像他那次在小镇中一样,哭起来。
也许……宿枝难过了,就不会对着他笑了。
当然,不笑就不笑,他也没什么损失!
只是……没准宿枝太难过了,黑发间会生出白发,白发也许会晃得他眼睛发疼……
也许……也许……也许今日的风太大了,根本就不适合出手!
带着莫名其妙的心态,他拽下了白牛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急躁地想着,他不是不敢下手,也不是担心宿枝会难过,他只是觉得今日的天气不是很好,不想动而已!等他明天休息好了,他就把白牛的头砍下来……
而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自己丢了脸,像是担心天上的薄辉会知道这件事一样,他下不来台一样,只好装出凶巴巴的样子,把衣服甩在了白牛身上,一个人来到船尾,将头挤在一堆货箱的间隙之中,趴在缝隙里,只露出一双放平的脚,不去看一头雾水的白牛,也不去看天上的浮云。
不多时,到了城镇,他二话不说直接从白牛身边离开,自顾自地找起来望日春哪里有卖。
此刻的他并不觉得自己去哪儿需要跟白牛说。
在他眼中,白牛不过是与他并不相熟的陌生人。
白牛见此叹息一声,念着青藤要买的东西,很快也飞了下去。
等着白牛和业怀都离开了天上的飞舟,奎的身影从船上显现了出来。
托了山魅与周围的气息能够融合的福,偷偷跟上来的奎并没有被发现。因为白牛和邺蛟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跟上来了,他有些得意,伸了个懒腰,飞到下方,想要绕路去上京,将宿枝的家人接来,让宿枝看看自己的家人。不知为何,越河尊很忌讳宿枝和上京有来往,他不许宿枝与氾河一支来往,也不许宿枝回上京,只把宿枝关在远山。
宿枝离家多年,不想家人是不可能的,虽是没有多说什么,可心里也总念着这件事,就被奎窥探到了心思,记在了心里。
而在与宿枝作对的时候,奎曾经窥探过宿枝的内心,知道宿枝内心最平静的地方就是公主府。
在宿枝的脑海里,总有父亲抱着妹妹和自己坐在台阶上,母亲躲在一侧偷看的影子,他也总是想着自己要回去让她们风光一把的事。
奎知道宿枝重感情,不管是上京的长公主,还是远山,亦或者是他,都是宿枝的家人。
懂得宿枝珍惜家人的心思,没为宿枝做过什么的奎就想着偷偷去上京,把人接过来让宿枝看看,再悄悄把人送回去。
而他也知道自己背叛了客休外出不安全,就在离开远山之前做了好几层防护,以此绝了客休找到自己的可能性。只是他没想到,客休就在业怀去的这座城里。
看到空中的远山船只,客休来了精神,一直盯着远山的船只。因此船一停下,奎一下船,就被城中的客休盯上了。
说来都是命。
他们会遇上完全是意外。
今晨,魔主客休来到上京附近,会见他来自昌留的朋友,正巧看到了奎。
与外人想象的凶恶霸道不同,客休是个外表清秀斯文的男人。奎入城的时候他拿着一串红豆,倚在窗边看着奎,清隽的样子很像是极有才华的文人雅士。
而他的身后坐着已经乔装打扮过的聂泷。
聂泷在饲梦的示意下,为了更好的掌握天下,已经与客休联手了。
奎被盯上的时候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了无心事地走在街头小巷,嘴角带着一抹笑意,望着街道两侧的小摊,心里算计着回去之后还可以给宿枝带点什么。
而山下热闹,他看的时间久了,就觉得好东西可真不少。他心里高兴,脚步轻快地来往于各个小摊,没过多久,身上就背着许多大包小包,里面装的都是他给宿枝买的东西。
而买的东西太多,那些挂在身上的东西会在走起路的时候互相碰撞,看着十分的可笑,引得四周路人都在看他。
他不看重那些人的目光,脸上依旧带着爽朗的笑。而在经过一家糕点铺子的时候,他闻着里面传来的味道,想到了什么,转身进去看了一眼。
出了点心铺子,他有些心疼地捂住荷包,转而又看到了路边的风筝摊,被那色彩艳丽的风筝吸引,买了一个。
因为没看过风筝,他玩得不是很明白,举着风筝左右看了半天,并没有放飞。但他不觉得沮丧,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两只手臂高高举起,不理周围人看傻子一样的目光,迎着风跑了过去。
说来也巧,业怀刚刚打听到了酒肆在哪里,转过身就看到了奎迎着风,拿着一个红色风筝跑过去的一幕,也看到了奎身后跟着的影子。
奎没有发现对方,他单纯的笑着,从不吝啬把开心挂在面上。
这副傻乎乎的样子让业怀忍不住皱起眉头。
但业怀看了片刻,又漠然的收回了视线,朝着酒肆继续走去。
好不容易掌握了放风筝的要领,可那风筝还没飞起,奎先听到身后响起了客休的声音,对方问他:“你看起来过得不错。”
听到客休的声音,奎身子一震,脸上的笑一点点的收了回去。
大概是怕了,他颤抖着身体,慢慢地回头看向那个只用笑就能吓到他的人。
客休则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个贱东西,我让你去杀宿枝,你却跟着人跑了,还帮着宿枝防我,把魅心给了宿枝,要他不受旁人诱惑坑害,你可真是一条一身反骨的狗,可我很好奇,宿枝是怎么说服你这么帮他的,难不成……他床上功夫好,这才把你迷得五迷三道?”
奎是怕他的,可即便是怕也还是在他如此说后,深吸一口气,第一次大声反驳对方:“你别把你的下贱心思按在宿枝身上,宿枝跟你不一样,别说给他魅心,就是为他死了,我也是乐意的。”
他这话激怒了客休。
客休抬手一挥,直接将奎掀翻出去。
客休实在是太可怕了。
作为大妖白首的儿子,他是历来最强的魔修。他靠着自己的聪明,躲开了薄辉入云前的清算,统领了妖魔两道。
如今的天下,他与氾河的势力不相上下。
氾河不倒,靠的是昌留、金龙门,而他不倒,纯粹是靠着自己能打,手下下属够疯。
因此,只以魅惑护身的奎根本就打不过他。
若是在以前,奎肯定会跪地求饶,要他放过自己,为了活下去什么话都能说,什么事都能做。而今却与以前不一样。
宿枝的身影就立在了奎的眼前,卡着奎的喉咙,让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去。即便双腿一直在抖,那张嘴也是紧紧地闭着。
客休见他这样,冷笑一声,抬手就要杀了奎。
这时城中的白牛听到动静,急忙赶了过来,替着奎挡了一下。可白牛本身就是医修,遇到客休并不占优,几个来回下来,逐渐落了下风。
业怀此刻还在找那买酒的地方。只是他自己没有注意到,酒肆就在他前方,他已经在这里晃荡了许久,就像是看不到门一样。
他的衣摆在地上拖拽,不知为何有些犹豫。
如今的他看不到字,也闻不到酒香,对着那买望日春的铺子,就像是又聋又瞎。直到城西轰的一声传来,才把他不知出走到哪里的魂叫了回来。
没多久他在巷子入口看到了奎被两个魔修拖着脚,在地上画着一道宽宽的血痕,拽到了一旁。
盯着那抹血色,他心里微微有些刺痛,但并不明显。因为缺少情根,离开宿枝后也弄不明白心里不同的感触,就继续往前走着。
就这样吧!
他对自己说,他正好想要害宿枝,如果奎在这里出了事,宿枝一定会受到打击,所以他没有必要管。要怪,只能怪奎不强,还不听话。宿枝明明不让他出来,他还是出来了……
就这样,业怀抬起头,终于找到了离自己不到三米的酒肆,他的眼睛疑惑地眯起,不懂为何就在眼前的店铺他却一直没找到?
带着这样的疑惑,业怀慢步踏入酒肆之中。
他进去的时候店家正要关门,毕竟城里那么大的动静,谁听着都害怕,酒肆里的客人也像是没头的苍蝇,慌张地不管是门还是窗,四处爬着找着出口。
他的淡然在这群慌不择路的人的对比下,显得十分怪异。
而在四处逃窜的人群中,他一眼看到了店家,一把抓住了对方,威胁着对方不许跑,要给他打酒。
店家无法,只能抖着腿先把门关上,然后颤颤巍巍地去给他打酒。
而店家打酒的时候,他就坐在桌子旁,静静地看着店家的背影,眼前好似停着一幅画,仿佛还能看到奎被拖走的样子。
酒肆的门被关上了,像是隔绝出来了两个世界。
门外吵闹的声音像是被人蒙进了被子里,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也许,门外那些悲鸣中也混杂着奎的声音。
可那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不喜欢奎,也不喜欢奎总缠着宿枝,不如就这样好了。
可他如此想着,却又转着眼睛,像是心神不宁一样,只想找到能让自己静下来的事物。
等着酒水入壶的声音响起,他的注意力被拉走了,他侧过脸,瞧着那清冽的酒水被店家倒入他带来的酒壶中,仿佛能从那偶尔飞溅的水珠上,亦或者是细细的水流上,看到奎在山洞里找到他时的庆幸。
这时,店家倒完了酒水,硬是挤出一个笑,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人说:“客官,你的……酒?”
然而身后那人已经不在了。
只有一个空下来的凳子,以及桌子上的钱银能证明这人曾经来过……
业怀找到奎和白牛的时候,正好是白牛的胸口被客休击穿的时候。
白牛重重地跪在地上,在他出现的那一刻,缓慢地向前方倒去。而奎鼻青脸肿,浑身是血的躺在白牛身后,瞧那样子是被打得神志不清了。
他像是感受不到四周都发生了什么,一边瞪着已经散了光的眼睛,一边伸出手,虚弱地推着白牛的脚。
看这意思,是有意让白牛先走,别管自己了。
他好像被打傻了,并不知道白牛已经断了气。
而他大概也要不行了。
业怀在这一刻想着——他可能要死了。
在这一刻,业怀心像是被谁捏紧了。
上次这么不舒服的时候,还是蛇女和珠藤死了。
而他又想了一下,他来迟了。
如果方才他没有犹豫,以他的本事,客休无法在他眼皮子底下杀死任何人。
如果是那样,奎和白牛都不会死。
可他没有来。
就像是上次宿枝做出来的幻觉父子死的那时一样,他选择了冷眼旁观,之后再想去救的时候,就来不及了……原来有的时候人是不能犹豫的。
犹豫之后会发生什么?
他移开了眼睛,有些想要弯下腰,又控制住了。
他表情有些漠然,不知是不是在对自己说,来迟了就没办法了。早知道来了也是白来,他何必来这里走这一遭……
不来就好了。
不来就看不到了……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脚下的红色,分不清这到底是奎的血,还是白牛的血。
客休看到了他,眼睛亮了起来。
客休的父亲与业怀的父亲珠藤是好友,但因为业怀性子冷,即便客休有意交往,两人也并无多少来往。久而久之,客休也不怎么出现在业怀的面前。
但魔域的人能够进入宁水,其实就是业怀看在珠藤的面子上,讲究了一些少时的感情。
而业怀别的不愿意记住,珠藤说过的话却是记得很牢。珠藤说过,要他别动好友的人,他也从未想过难为他父好友的孩子。
只是,他的手好像有点麻,不知该往哪里放。
客休这时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客休一边擦着手,一边向业怀走了过来,十分亲近地喊了一声业怀的名字。
而业怀茫然地看着他,好像在用那双眼睛去问他都做了什么。
客休笑着解释了一下:“没什么,碾死了两只蚂蚁而已。你怎么了?这与我们之前做的不一样吗?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他一边说,一边盯着业怀的脸,忍不住向对方伸出手,心里其实十分喜欢邺蛟。
这与往常做的有什么不一样吗?
业怀歪着头。
——没有,确实与业怀以往做的一样。
只要业怀不开心,他可以动手去杀任何人。
往常他也是如此碾死“蚂蚁”的。只是……只是奎和白牛不是蚂蚁,他们有名字。如果他们死了……宿枝会很难过的。
而且奎在他遇到麻烦的时候去找过他的。别管有没有帮上忙,他确实有来找过他的。所以奎不是蚂蚁,白牛也不是……
而他们都不是蚂蚁,客休凭什么杀了他们,还要如此贬低他们?
想到这里,一股热意压在了胸口,业怀忽然很生气,就在客休靠近的那一刻打了客休一掌,将他震飞出去。
客休许是没想到业怀会对自己出手,错愕地捂住胸口看着业怀。
——他好像违背了他给父君的承诺。
业怀的脑子还是第一次这么乱。他心里记着父亲的话,没能一掌杀了客休,脑子里又塞着宿枝和奎的脸,一时失神,让躲在一旁乔装打扮过的聂泷把客休救走了。
等着客休走后,业怀失魂落魄地看着自己掌纹错乱的手心,愣在原地许久,也没有看白牛,也没有看奎。
似乎是回光返照。
奎在他来了之后坐起来了。
他嘴角不停地流着浓稠的血,好像是被人喂了什么,血流出来的样子并不对,反而很像是坏了的血块。而他像是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只拖着沉重的身体爬向白牛的身侧,然后动作慌张地将白牛的头抱住,去摸了摸对方的脉搏,忽地发出一阵尖锐慌张地哭声:“业怀!业怀!你救救他……这怎么办!这怎么办!我该怎么面对宿枝,我该怎么和他说!”
他一边哭,一边咯血,眼睛很快充血变得通红。
而这话落入业怀的耳中,就变成了另一种指责。
业怀不动了。
八月初,风不该冷,但业怀的身侧却吹起了冬季才有的寒风。
风越来越冷了。
在奎再次咯血之后,奎看向对面一动不动的业怀,像是累了,就靠在了后方的墙壁上,双目失神,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跟着宿枝吗?”
业怀没有说话。
奎说:“魅者轻贱,世人很少有瞧得起魅的。我认识宿枝之前,客休一直都把我当作物件,想要知道什么事,想要什么东西,我都是第一个被他送出的问路石,我也习惯了被客休轻贱,直到有一天,客休对我说……”
“远山有一个叫宿枝的人,是个威胁,要我引宿枝入魔,给越河尊添点麻烦。最好是把宿枝拉到魔域来。我没办法,虽然很怕越河尊,可我还是去了。”
他说到这里,声音发颤,十分的可怜:“见到宿枝那年,他正在街头坐着,去听对面身患恶疾的阿婆说些什么。他听着很认真,见阿婆哭了,就背着对方去找大夫,大夫不收,他也不恼,不求人人像他,也不嫌阿婆脏,一连找了好几家医馆。明明看上去有一身骄纵的坏脾气,却是个实打实的热心肠。我觉得这种人都是直肠子,很容易引诱,就去了……之后屡试屡败,眼看着客休越来越不耐烦,就跑到他的房间,脱了衣服直接站在他的面前。”
“不承想那时跟着他的还有别人,瞧见我以这幅样子出现,便嘲笑了我一番。我本以为我不在意这样的事,其实更轻贱的事我都做过,可在他踹了那人一脚,挡住了我的身体,一边把我脱下的衣服给我穿上去,一边告诉那人是他胡闹,想要以此羞辱我时,我忽然就觉得不舒服了。”
“你可能会笑我,我那时哭得可难看了,鼻涕眼泪一起流,我还发了脾气,告诉他如果不把他引入魔道,客休就会杀了我,我不想死,他就说,他身边缺一个洗衣打扫的人,问我干不干,我真的好高兴……很高……”他越说声音越轻,只有一口气吊着没去。
业怀并没有听他说什么。业怀盯着他嘴边的变紫的血,一直觉得自己本事不小的人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起死回生的办法……
而奎并没有怨他的意思,只说:“其实宿枝也是个可怜人,你可能不太了解,他如今是有家不能回,明明很爱外面的山河,却因为越河尊的话不能离开。他想要改变这个世道,为此努力了很多年,却被带到了远山,什么抱负,什么志向,都被磨灭了。只是他性子好,遇到难处也不说,你看着他散漫,就觉得他身边没有难处……其实不是的。”
“他守着远山,便一无所有,他离开远山,可以尽揽山河,但他却没有选择走……而我看他苦,父母双亲俱在,却不能相见,就想替他、替他找来看上一眼,不想会害死了他的师兄……这下好了,死后也无颜相见了……”
他说到这里已经是伤心到了极点,在嘴里的血堵住最后一口气时,朝着业怀抬起了手。
“业怀。”
“嗯?”
“你是不是很强?”
“嗯。”
“比客休还要强吗?”
“嗯。”
业怀听到这里,以为奎是要自己帮他报仇,不料奎笑了笑,对他说:“那以后劳烦你一件事。”他不放心地说,“其实宿枝有些傻气,你,能不能护着他,陪着他,别让别人看他心好伤他,而这个……就算是我给你的谢礼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盒子,里面放了点糖块。
那糖很贵,是灵草熬练的。
对于奎来说,买它的钱一定拿得很肉疼。可他还是买了。
八成是想着自己上回吃了点心,业怀没有吃到,便买了。
而他握着手里仅剩的这点甜味说:“还有,你若是回了远山,说起这件事,别说你看到了客休,只说你发现我们的时候,我们都死了……”
他说到这里,轻轻地抽了口气。手里的糖没能顺利送到业怀的手中,而是从他的手中滑落,撒得到处都是。
盒子落地时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邺蛟在他死后盯着那落在地上的糖盒子,脑袋空空,只觉得晚风有点凉。
而风这么凉,一定会吹得奎和白牛的身体更冷,他要赶紧带着他们回去才行。
但糖撒了。
带着不能说的心情。
在寂静的路上,他蹲下身子,低下头,一点点捡起了奎散落各地的礼物,又背起了白牛和奎的尸体,开始往远山走。等走到远山门前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一件事,他忘了给宿枝打酒了。
而宿枝也没有心思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