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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尼多奥峡谷。

山洞里有滴落的水声,昏暗的树影之间栖息着黑暗生物与魔物。但至少,此刻的阿诺因眼前,只有一片静谧微响的焰火。

巫术点亮了火焰,光和热能驱逐具有趋暗性的生物,也能吸引具有趋光性的生物。两人周身开始冰冷,最后还是选择了点亮能带来温度和光明的火焰,照顾人类的视力。

阿诺因垂着手,用一根较长的树枝拨弄火焰,看着火苗将水分丰富的叶子吞噬殆尽、榨出滋滋的水分流失声。而对面的巫师似乎也考虑了很久,才想起应该从哪里开口,能显得更体面一些。

“我曾经是曼尼尔的学生……你应该知道。”

这样的开场白说明他还不像传言中的那么憎恶自己的老师。阿诺因静默地点了点头。

“虽然我是他的学生,但他可不喜欢我,他觉得我的性格……我的性格不能够继承他的志向、也不能完成他的愿望,这真的很好笑,他将自己的愿望放在弟子的身上。”谢立丹语气轻佻,说到这里才忽而问道,“莎琳娜女士也像这样吗?要求你符合她的标准。”

“没有。”阿诺因道,“但她要求我保证安全。”

谢立丹对这个说辞嗤之以鼻,据他所知,议教团的校长们没有一个不期望能培养出继承衣钵的弟子的,莎琳娜也不能除外,他们心中抱有期待,这是巫师力量更迭的正常之事。只不过在他的身上,这件事出了一些差错。

曼尼尔当年是看中他的天分,才将他收为弟子的,但除了天分之外,更重要的性格问题都被双方忽略了。只是性格虽然不合,这对师生依旧互相尊重,除了那些学术和理念上的摩擦与分歧之外,其实也是一对关系很不错的师生。

最大的转折点出现在一次搜救上。

谢立丹像是往常一样,参与了医学院的救助任务。他那时候跟同学们关系还很好,积极地设计了救助的方案和内容,他们来到紫罗兰王国的边境,将这里被魔物侵袭的城邦救了下来。

为了不让蒙昧的人们恐惧巫师而失去治疗的时机,他们只能半是催眠、半是伪装成某个新兴教派的信徒,借助“神”的名声,来用自己的双手进行这些救助。在救助行动大有进展的当天晚上,救助队的队长带回来了三个昏迷不醒的流浪汉。

他们的衣服极为破旧,头发脏得打结在一起,但救助队队长、那名穿着白袍子的温柔女性仍旧毫不嫌弃地将他们放到了营地里。她柔和地拢了一下发丝,叮嘱那时还是学弟的谢立丹:“要好好照顾他们,每个小时一次舒缓药剂注射、注意消毒,四个小时一次基础治疗巫术,麻烦你了。”

谢立丹是整个救助队唯一一个留守的巫师,他拨弄着营地的篝火,可靠地答复她:“好的学姐。”

那时没有人质疑他的用心,也不会有人畏惧他。甚至于那位温柔的救助队队长还对这位小学弟抱有一定的好感,他们都非常放心谢立丹,转身投入到了搜救的任务当中。

白发巫师虽然轻佻懒散,但药剂注射和基础治疗巫术都没有耽误,大概过了四个小时,那三个流浪汉纷纷醒转,在弄清楚眼前的情况之后,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用感恩戴德的语气对谢立丹道:“您能救活我们吗?尊敬的大人。”

“应该吧。”谢立丹望着火苗走神。

“那就是能救活我们了!”

“天啊,神明保佑,您一定是神明派来的天使,我还以为我肯定要被那只魔兽啃掉脑袋了呢……”

“是啊,大人,你能给我们一点水吗?”

于是巫师拿了一些清水赠给这三位病患。

三个流浪汉喝过水之后,似乎已经确认自己落入了安全的处境,他们迅速地寻找可以拉进距离的方法,从爱好、信仰、一直试探到感情问题上,可惜谢立丹一直兴致缺缺,于是,这些脑子里的东西还没有一盆污水多的流浪汉,想到了极为低俗卑劣、而他们却习以为常的交谈方式。

他们谈起了嫖/娼。

谢立丹眼皮一跳,他突然想起,无论在繁华的首都、还是在偏僻的边境城邦,或多或少都会出现这种情况。

“大人,不知道您的教派需不需要禁欲,但如果不需要的话,城邦里有一家酒馆,里面的女人非常带劲……”男人露出了仿佛确定谢立丹一定能懂的猥琐笑容。

“对对对,如果大人需要的话,我们还可以介绍一些更有趣的乐子。”

白发巫师终于抬起头,他盯着眼前的流浪汉,目光从他们褴褛的衣衫上滑过,他语气无波地问:“什么?”

这样的询问带给了男人们误导性的讯息,流浪汉们认为这个表面上冠冕堂皇、一尘不染的人,同样也屈服于卑劣的欲望,他们积极地推荐:“在我们的镇子上,有一个木匠的女儿,叫蕾,她非常顺从——”

“不是那种虚伪的顺从,”另一人挤眉弄眼地道,“她是一个哑巴。”

“她的胆子非常小,只要拿着刀威胁她,就算是两个人、三个人,她也会顺从,她那个可怜的老爹把女儿当成宝贝,却不知道蕾在私底下做这种勾当……”

“胁迫的也是勾当。”其中一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毕竟,我们没有钱。”男人理直气壮地道,“没有她这种小可怜,我们恐怕要失去很多乐子。”

“其实镇子上带着一个小女儿的寡妇,她的门槛都要被男人们踏破了。”这语气充满极度恶劣的揣测,“不然她光靠织补衣服,怎么能过得下去?”

“真是的,要是没有我们这些大发慈悲的人,她要怎么能立足呢?大人,您要是对成熟女人感兴趣的话,等到把她救出来时,只要暗示她一下肯定就能春宵一度了。”

火光摇动,微风轻轻地带着火苗的上方微颤。在温暖的笼罩之下,说得极为得意猖狂的流浪汉们久久没有迎来巫师的附和,过了大概几分钟,他们之中终于有人察觉到了气氛的压抑,主动向谢立丹问道:“大人,你们将我们治好之后,会帮我们重建城镇吗?”

“有些教会是会这么做的。”另一个人充满内涵地暗示,“如果有这样的帮助,我们整个城镇一定会信仰您的这位神明,非常虔诚的——”

火苗晃得太猛烈了,周围的阴影都如同被拽着根、猛烈地抖动。谢立丹的半张脸都被焰火映得明暗不定,另外半张脸,则彻底地掩藏着夜色之中。

当流浪汉们接触到他的眼神时,才陡然被这残酷的目光骇到,他们看着谢立丹拍了拍手,站起了身。

——这不是要注射药剂、施展治疗的手段,更不是要给他们水喝。这位白发白袍的年轻男人,将尚且不能行动的几个流浪汉拖到了山坡下方,一个漆黑的山洞里。

山洞非常潮湿,里面有不断滴水的钟乳石。这期间,男人们察觉到了不对,开始急忙询问、奋力挣扎,并且惶恐地求饶,这些求饶的语句比谢立丹曾经见过得所有花样都还要多……他突然觉得这很有意思。

不配被拯救的人,只有在求饶和恐惧的时候才能带给他一点剩余的情绪价值,对方的恐惧和歇斯底里,让谢立丹感觉到了一种诡异的餍足,他将这几个人拖进山洞,用巫术捆绑了起来,随后,巫师大人轻轻地低下身,在他们每个人的手腕割了一道血痕。

这血痕其实没有很深,虽然刺伤了血管,但如果不浸泡进水里的话,很快就会愈合。

谢立丹闻到了鲜血的味道,他抬起手,擦了擦血液沾到自己指尖的每一处污痕,很平静、甚至于温和地道:“现在,可以开始感谢我了,先生们。”

回应他的是无数的求饶、哭泣,以及声嘶力竭的咒骂,人在极端惶恐的时候会做出任何不得体的反应,这无可厚非。

谢立丹坐在三人身旁,为他们的积极响应鼓掌,他语调愉快地道:“如果没有其他人干扰的话,放干净所有血的时候,就是各位的死期了。”

他站起身,没有顾忌身后的所有声音,自顾自地回到营地收拾东西,他利用巫术给救助队留言之后,擅自前往了事发城镇,但这一点,他没有告诉自己的队友们。

当天后半夜,接近凌晨的时候,天际已经泛白。救助队的巫师们回到了营地里,负责迎接他们的只有谢立丹的留言和不知所踪,以及附近山洞里的三具尸体。

救助队的队长神情严肃地查验了尸体,将这件事写出了完整的报告——这三个人,是被吓死的。

割开手腕,潮湿滴水的山洞,临走之前的恐吓,这一切的行径累积起来,让这三个人在“血液流干”的错觉里,产生了极端强烈的心理暗示,自己把自己吓死了。但巫师们并不知道谢立丹的所作所为,他们产生了争执,有人认为这是谢立丹蓄意杀害,也有人觉得这不能证明就是谢立丹想要他们死,也许,这只是无心之失。

但引发的糟糕后果还不止是这个,由于这三人的死亡,后续的救助工作难以获得信任,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当救助队无法完成任务,请求增援的第二天,他们终于发现了谢立丹的去向。

在庞大的城镇废墟里,坍塌的木匠屋旁边。救助队的队长在一个缝隙里发现了那道白得耀眼的身影,她回头交代了一下,随后立即从雨中冲了过去。

这是城镇被毁后的第一场雨,空气中飘散着鲜血和尸体腐败的味道,雨下得不大,但却细密连绵。

女巫冲到了他的面前,连日以来的焦急、担忧、不解、恼怒……种种情绪全部堆积在了一起,她克制自己保持的温柔荡然无存,第一次在所有人面前失去形象、破口骂道:“你都干了些什么!谢立丹,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杀人是会被审判的,影响学院任务会被留级!”

谢立丹坐在废墟上,他低头拿着一个很奇怪的东西,是用合适的木枝削成的伞骨,他用宽大的叶子、坚韧的藤条编织着一把简陋且没什么用处的伞,因为他已经全身湿透。

他垂着头:“那几个人死了?”

女巫瞪大眼睛,低头扶住他的肩膀狠狠地摇晃:“你疯了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做什么了?”他抬起眼,“我杀了他们?”

他把藤条绑在伞骨上,缠得很紧,指骨都勒得泛白。

女巫哑口无言,在不经过时光类高级巫术的回溯之前,他们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一切,她盯着谢立丹的脸,极为急迫地道:“那你倒是说啊,发生了什么?你澄清啊!你迫不得已?还是遭到突袭,你解释一下啊!”

而眼前的这个人,性情却发生了一些很微妙、又很致命的变化,谢立丹看了看她,笑着推开了她的手:“我只是想跟他们玩玩游戏,至于他们死了……那是意外吧,和我没什么关系来着。”

女巫愣在当场。她好像没有认识过这个人一样,觉得浑身都被雨水浇得很寒冷……明明都是正式的巫师,但却没有一个人使用巫术避雨。

过了大概十分钟左右,谢立丹终于把手里那把简陋的伞编好了。他并不熟悉这种工作,手里被摩擦出了一些伤痕,但谢立丹不在意,他随手将伞留在了废墟的间隙之中。

女巫看向那道间隙,在那道间隙里面,是一个抱着女儿的父亲,他们的尸体已经僵硬了,在第一轮搜救中,救助队就发现了这对被魔物撞击房屋、受坍塌而亡的父女。

“他们……已经离世了。”她低声道。

“我知道啊。”谢立丹说。

两人陷入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沉默里,雨声纷乱,空气浓稠得让人窒息。

“……做一把伞给他们,会让你觉得比救助活人更重要吗?”她问。

谢立丹看着那条缝隙,之前从缝隙里渗进去的雨水都被伞挡住了,这世间的风雨被粗糙的伞面隔开,向他们的身外倾斜。

“是啊。”他说,“我不喜欢那几个人。”

“为什么?”她问。

谢立丹仰起头看了看灰暗的天空,他觉得自己那天晚上听到的这些话,对于这个叫蕾的女孩儿来说,也是一种需要保护的隐私。他想了想,对着亲爱的队长笑了一下:“那是我们不该救的人。”

“你到底要说什么?谢立丹,我想不到你居然会这么骄横任性,你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吗……”

“我其实只是想说……”谢立丹打了个哈欠,好像编织雨伞这件事已经很费力气,他有点困倦地打断对方,“他们该死。”

作者有话要说:愿你离开以后,世间的风雨,不再吹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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