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二刻,仙府内大多数修道士视线都关注在甲子演武场的时候,却有那么两人置身事外。
在仙府南端位置,树木环绕绿阴匝地之中有一间静院,燎严院,里面有两人正在对弈围棋。
两人都坐在蒲团上,中间是一棋枰,棋局已经下了大半,二百一十七手,呈势钧力敌,对弈也进入了胶状,执黑子的是光头老和尚,手里抓着一个黑子悬在棋枰上半晌没有下,一时往棋枰左上移去,一时往棋枰右下移去,拧紧眉毛苦思良策,似是闻到香茗,抬眼瞄向旁边小几上的热茶。
“对局没有限时吧。”和尚问道。
坐对面的李政元笑道:“没有,大师请先用茶,想到下一手再下也不迟。”
和尚慈眉善目,手一招,热茶就来到手上,开出小半茶盖,袅娜汽雾伴着茶香溢出,轻轻啜了一口,满脸怡然自得的神情。
现在执白子的李政元占了优势,棋局左上和右下都有了白子的活劫,而执黑子的不愍禅师已经岌岌可危,现在只能力保不失,稍有不慎或者会被屠大龙。
不愍禅师悠然自得的品茗,一盏茶喫了二刻,将茶盏放下小几后也没有立即下子,竟然半眯着眼打盹,好像忘记了还在下棋的事。
饶是李政元脾气好也不得不提醒一下禅师,右手食指屈起轻轻敲了下棋枰。
不愍禅师如梦初醒,睁着眼睛看向李政元,说:“李掌教为何吵醒本僧。”
“大师这棋不下了吗?”李政元问道。
不愍禅师瞅了眼棋枰,形势还是一样险峻,要是没有想出良策再下六手,他就要被屠龙,必输无疑。
不愍禅师说:“不是李掌教说过没有时间限制的吗?”
“的确说过。”
“那就待本僧梦入神机想到解救之法再下也不迟。”
言罢不愍禅师就继续打盹。
李政元无奈哂然,忽然意有所指的说:“棋局可以有思考地时间,可这天地间的棋局是不容许思考的,就算你一时没有想出最好的一手,可对弈者却不会空出时间等待你。”
不愍禅师重新睁开眼,说:“的确,世事变数太大,人算不如天算,能够事事算尽的也非人类,虽然李掌教放弃南星原五百年一遇的仙圃开采期甚为惋惜,不过却能够留有余力作最坏打算。”
“有时候得到太多的同时需要顾忌的事宜也会随之增多,道之极致‘不得不失’方为上策,只是不知大师贵为释教至尊现世如来,即然知道拉萨禅宗之事为何就袖手旁观,反而来这是非之地来?”李政元问。
“是非之地也是有原因的,或许有事或许无事生非,西藏那边本来就不用操心,一切已经有了定理,而这里正需要我所以我来了。”不愍禅师说。
“如此最好,有大师在此李某也是安心,大师请继续下棋吧。”
“暂时不下了,这一局就留着下次吧。待我苦思良策必定能够扭转这小小棋枰的乾坤。”
李政元莞尔,也不多说什么,虽然明知是不愍禅师不肯认输才这么说,不过释教至尊就真的连一局棋都输不起吗?这棋局是不是另有玄机?
……
甲子演武场。
秋子逸、金善子他们一行十多人再次来到这里,依旧打算去比试席那,就在上去的梯级口处有七人迎面而来,厉红瑶也在其中。
七人明显是在此等待秋子逸他们,一见他们出现就迎上来。秋子逸认出来人,除了厉红瑶只有一人不认识,其余五都认得,是从投潭古洞救出来的修道士。
天松派弟子蒋梓,瀛央馆弟子褚天军,望景派弟子何鸿凯,散修笔联真人弟子花然清、马明强。
天松派弟子蒋梓笑着迎上金善子和秋子逸,非常热情地挽着两人的手,感激地说:“救命之恩没齿不忘。”
“一来就说这个太俗了吧,又没要你现在就报答,说这个废话作什么,哈哈。”金善子爽快的说。
见到蒋梓,杜威就想起他因为中毒吃了解毒丹后失禁的事,不禁吃吃地低笑,同时也想起那个非常照顾他的师兄杨如正。
杜威跟蒋梓同在寒铁牢笼里共处过一段时间相较熟稔,便直接开口问道:“蒋梓你师兄杨如正呢?怎么不见。”
说起师兄蒋梓脸色一沉,本来高兴的样子瞬间变得阴郁。
“怎么回事?脸色变得这么难看?”杜威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可这么一句话怎么就得罪人了?
“这事让我来说吧。”一人越众而出说道。众人看向他,穿着金色长褂,一对丹墨眉醒目。
曹俊杰便大致将杨如正的情况道出。
原来杨如正虽然是被救了出来,可是师妹卫琪彤却不幸惨遭杀害,所以杨如正伤心过度足不出户,现在虽然尚在仙府内却整天呆在住处,魂不附体浑浑噩噩的样子,茶饭不思,连辟谷丹都不吃,就这样挨着饿,显然是伤心欲绝。如此伤心皆因师妹卫琪彤不是被普通杀害,而是被凌虐至死的,而在洞室中目睹卫琪彤凄惨死状的杨如正立即就崩溃跪倒,眼睛无神地看向前面卫琪彤衣衫不整的尸体,心知道师妹是在受尽凌辱折磨之下才死的,所以杨如正受到了极大打击。
“唉!这不知怎么说才好……”得知如此杜威也是无言以对,他看了眼旁边的李怡湘,要是换作是李怡湘如此惨死,他也会精神失常。
好像知道杜威在想些什么,李怡湘一手搡去,骂道:“胡思乱想些什么。”
“替我们好好安慰一下你师兄。”金善子对蒋梓说。蒋梓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见金善子望着曹俊杰。
“还没有介绍,这位是我大师兄曹俊杰,是天松派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蒋梓自豪道。
金善子熟稔地握住曹俊杰的手说:“失敬失敬,原来是曹师兄。”
曹俊杰反握了一下金善子示意,略带惭愧地说:“什么佼佼者,明明就是仙府这里,离投潭古洞近在咫尺,竟然不知道师弟师妹们遭受苦难,还是多得三位出手救了杨师弟和蒋师弟,可惜卫师妹和周师弟的运气……未能出手相助实在惭愧。”周里光也跟杨如正他们一起遭到拘禁,不过在秋子逸他们入侵投潭古洞前的白天就死在老四怪手里。
众人劝慰了曹俊杰一下,因为卫琪彤的事也显得有些阴郁,也就不提这事了。
“今日来这里是看比剑的,看比试去吧。”秋子逸说。
“上虚谷门弟子席去,昨日兰姐姐说过今日也要去找她一起看比剑的。”厉红瑶天真地说。
近二十人一起拥挤到前排席位去显然不大可行,秋子逸便说:“那你去和兰仙一起吧,我们自己找地方去。”
厉红瑶看了看上面又看秋子逸和金善子,显得有些为难的样子。
“哼,今日就勉为其难跟你们一起,明天再找兰姐姐去。”厉红瑶说。
曹俊杰若有若无地看向秋子逸,他已经从口无遮拦的厉红瑶口中得知昨日秋子逸去找那个绝世门美人的事,便故意提议大家去西楼观看,果然见秋子逸有所期待的样子。是什么关系?看他也不轻浮浪子的人,难道他跟那个美人有一腿?这……不大可能,绝世门弟子都是不出世的修道士,因为绝世门弟子都是女子而且性格冰冷,所以修道界戏称绝世门弟子有三绝,绝情、绝欲、绝念,从中可想而知绝世门弟子是多难勾搭上,更何况昨日那女子是绝世门首席弟子。
上到西面观楼,在一层秋子逸就见到了苏若梦,她也看向秋子逸,两人相对无言,很快就交错而过。
来到二层,簪花、绣花两位侍女就在楼梯口候着厉红瑶,见她回来立即就是呵斥一番,不过厉红瑶根本不在乎。
二层人不是很多,不过在秋子逸他们二十多人来后就显得有些拥挤了。随便找了个栏杆位置,因为座位不够就只以站着看,众人探头探脑的样子。
“你就是昨日赢了姚竟昌的记名弟子金善子?”
金善子回过头,见是一个不认识的人,身量跟他差不多,只是样子丑了些,眼睛眯缝,额头和颧骨凸出,身穿黄雾绮罗袍,显然是师兄人物。
“没错,我就是金善子,这位师兄有什么事吗?”金善子问道。在他说起姚竟昌的时候,金善子就已经有所眉目。
“跟我去报名比试,我要赢你。”对方直言说道。
杜威、何鸿凯他们都莫名其妙,只有厉红瑶觉得很有趣的样子。
金善子笑了,故意问道:“师兄,我为什么要跟你比试?”
“真是麻烦,听着了,我叫鲍书钱,是景徽长老一系的弟子,昨日败给你的姚竟昌也是景徽长老一系的弟子,不过他输给谁对我来说没关系,可掌规堂的嬴世寒说了,要是我能帮他们出一口气赢过你就可以提早解除禁闭日期,而且还能得到一些额外奖励,这样你明白了吗?要是怕输的话你可以拒绝。”鲍书钱说。
厉红瑶立即在旁鼓劲的说:“金善子快上,赢了他去。”
如果是秋子逸的话就不会答应上场,可受到挑衅的是金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