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吧哄的泪珠儿,沿着腮颊不断往下滚落。
牛菜花气不打一处来,一屁股坐在了门凳上,指着明南瓜破口大骂,“你个不中用的老东西,我留得这样辛苦,这下好了,明年看你拿什么配鹅种,嫁你几十年,没吃过啥,穿过啥,还替你生养了四个儿子,两个姑娘,嫁你的时候,你就是十里八村最穷的光棍汉,要不是怀上了老大,俺才不会嫁你这不中用的东西,要不是娘家给俺的陪嫁,你能有这家当?老娘几十年来替你操持家务,日夜辛劳,你居然说老娘是鸡鹅?苍天啊,老娘连牲口都不如,老娘的命好苦啊。”
一大把年纪了,整个就一泼妇样,向老伴儿表演着一哭二闹三上吊。
“老娘不活了,呜呜。”
哭嚷着,就要向墙壁撞去,明南瓜吓懵了,赶紧上前当了人墙,撞疼了牛菜花的头,她又哭闹不休,指着明南瓜鼻子,骂了他一个狗血喷头。
拽着老婆子衣袖,老头气得找不着北,深深呼了口气,压制住内心奔腾的愤怒,“顾沉舟,我几时让你宰鸡杀鹅了?还有,你几时说你娘鸡叫鹅叫的?”
明南瓜据理力气,誓要力证自己清白。
明璃娃大口大口吃着肉,含糊不清吐一句,“爷爷,你说了,我听到你说了,你还让我娘亲多宰一只,说我奶奶整天哆哩哆嗦的忒烦人,与她做对你高兴,见她落泪你开心,她伤心,你就要跳舞,她受伤,你就要高歌。”
又往嘴里塞了口鲜肉,猴子继续编排,“娘亲还说不想让奶奶伤心,所以,就只宰了一只,你还骂了我娘亲不孝顺呢。”
小猴子绝对是个编谎话的天才。
谎话说得溜,很有可信度,丝毫让人抓不出半点儿漏洞。
桌下,顾沉粥不断向儿子竖起了大拇指,她知道教孩子说谎不对。
可是,这饥荒的岁月,准得要先填饱肚子才行。
听了明璃娃一席挑拔的话,牛菜花睁大双眼直直瞪着老伴儿,明南瓜大叫冤枉,可是,却无处说理,在场两人合起伙来恶整他,纵然他有千百张嘴也说不清。
“你个老不死的祸害。”
牛菜花黑着脸毫不犹豫就挥出了手中的棍子。
要不是老头反应快,往旁一跳,那棍子恐怕会结结实实砸破他脑袋。
“你……你……”
这疯婆子的智商太低下了,愚昧无知,三两句就上当了。
老婆子一瘸一拐地追,老头缩着脑袋东躲西藏,也不敢还手,看得顾沉舟母子不亦乐乎。
满嘴冒黄油,鸡肝油、鹅肝油,油入心肝肺,油入心田里。
一大一小,一女一男,一人端着一只碗,喝着汤,嚼着肉,站着门口笑咪咪欣赏着年迈的老夫妇打架。
“奶奶,爷爷在干豆角下。”
“娘,公爹在青石板旁边。”
“奶奶,爷爷在你背后……”
“娘,公爹在牡丹花树下……”
牛菜花视力不好,而这对逗比母子在短暂瞬间,充当了她的雪亮眼睛。
两大盆肉肉很快就下了一半,再来一碗喷香白米饭,末了抹了抹嘴角泛黄晶亮的油渍,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母子俩相视一笑,“饱没?”
“吃不下了。”
一人再撕下块鸡腿儿,包藏在袖子里。
“戏看够了,撤。”
“是的,娘亲。”
俩人溜到堂屋,一人背起个背蒌,一大一小人影火速跨过门槛溜了。
这两篓柑橘可以换些银子,至少,可以再吃两顿饱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