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僧退下,萧恩时这才对无智方丈将洛阳帮可能怀有秘图之事说了。无智两条长长的寿眉蹙在一起,沉思半晌方道:“车施主殒命在此,我少林责不可卸,定要查明前因后果才是。”萧恩时思虑着道:“老帮主突来此地,没进少林寺的大门,倒舍近求远去了后山。我想他绝不会是失足跌入井内,身上物件一样不少,也不应是谋财害命。十余年前我与他曾有数面之缘,以其武功,当今武林似乎还没有人一招便能令之毙命。况且听守峰的众位师父说,夜里并没有听到什么争吵或是打斗动静,是以我大胆推测,老帮主是约了什么熟人见面,或者说,他来少林是为了寻访以前相识之人。我察他脑后左侧有伤痕,试想,若非二人相熟,怎会轻易将自己的后脑暴露给对方?”
“两人必是约了夜半时分在此处,开始也许还相谈甚欢,致使车老帮主一个不留神,站到了那人的身前方。那人顺势用左手致命一击,还怕他不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推下井去。只是不知为何,他右脚鞋子少了一只。”
“那钵盂峰峰遥路远,寻常之人多半不会涉足,这样看来,此人应为少林僧侣。然老帮主此番所为何来,连自己的儿子也未和盘告知,定然是相当机密。”
“这时我想到了那张藏宝图。姑不论此图是否存于世上,也遑论落于洛阳帮之手是真是假,既然连那处于幽冥地府的阴司教都知晓了此事,江湖中一旦传播开来,很可能会掀起轩然大波。而这一切,都是由那姓钱的密使携图潜逃而始。”
“然而,自房州太守辛文悦得到藏宝图,距今已逾几十年,那密使倘若还活在世上,至少也得六七十岁了。这些年恐怕官府一直在追查,他自是不敢露出半点端倪。”
“那么这几十年来,他有家不能归,有官不能做,甚至有地也无法耕作,为了逃脱追捕,权宜之计,只能先找个藏身之处,待到风平浪静之后,再将财宝人不知鬼不觉地取出来慢慢享用。”
“不管阴司教是如何得知图现在洛阳帮的,但应当不会是空穴来风吧。但若果真如此,数月前车雄风中了黑白二使下的毒,为何宁愿舍了性命不要,也不交出藏宝图?以常情推测,这种可能性不大。况且我旁敲侧击地问过行义,似乎其父从未向他提及此事。”
“这就奇了,既然老人家不顾性命地护图,又没有打算留给惟一的儿子,那要这笔财富何用?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藏宝图并不在洛阳帮。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仍在那姓钱的密使手中。”
“也许多年前车雄风和钱密使因某种机缘熟识且相互之间颇为信任,知晓了这个秘密。但那时节洛阳帮还不甚强大,又离帝都颇近,想在这棵树下乘凉显然是不大明智的。但如若宝藏真的就在洛阳,又不欲离得太远,嵩山少林寺正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自唐以来,皇室礼佛有加,少林寺禅门正宗,不断发扬光大。本朝开国之君更是曾在此处习武,并自创一套“太祖长拳”,后成为少林十八家中的一支。佛门圣地,阔广慈悲,若想隐姓埋名匿身此处,自是较别处安全许多。”
无智禁不住问:“你认为素常就是那密使?”
萧恩时摇头道:“现下尚不能确定。如果是素常杀了车雄风,那么他又是被何人所害?尸首又被谁移走?奇怪的是,据说他身上并无血迹和伤痕。”
此地寻访无果,萧恩时只得告辞。无智方丈陪着他刚送至寺门边,忽听见“嗳哟”、“妈呀”,三名道士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自称是云台宗的,一路被人追杀,无奈逃入寺内。那云台山在修武县境内,离此不远,师承上清派祖师,道号“紫虚元君”的魏华存魏夫人。无智见他们形容狼狈,慌不择路,其中一人臂上已然挂彩,便道:“几位道友毋需惊慌,有事慢慢讲来——”
忽然就又看见了他。笔直地立着,整个人就像一把寒光凛凛的
出鞘之剑。
“荆松!”萧恩时不禁喜出望外。因在洛阳帮之时向车行义打听
过杨天意下落,说是跟着“九玄剑”走了。他急着找她,不意在此地遇上了荆松。
荆松却仿佛不认识他,一步步走向那几个道士,冷声道:“出剑。”道士们后退不迭,神色极度惊恐,齐声喊:“方丈救命!”
无智上前两步,将他们挡在身后,“阿弥陀佛。施主何许人也,到此有何贵干?”
荆松却像是没有听到,又或是压根儿不愿回答,只是冷冷地逼视着那几个道士。
萧恩时低声道:“他是‘九玄剑’荆问的传人。”
无智登时白眉耸动,他记起来了。
“出剑。”荆松语气凛然。
无智皱了皱眉头。少林寺为武林名门正派之首,每年上自朝廷官员、下至黎民百姓,均有不少人前来拜谒,这少年却对他视若无物,未免太过无礼。这时罗汉堂和达摩院首座率诸僧人纷纷前来,无智遂道:“这几位道友有何过失,施主为何苦苦相逼?我佛有好生之德——”
“唰”地一声,荆松长剑出鞘,一步步逼近。那三名道士明显是已经吃过亏的,腰间虽悬着利剑,竟不敢拔出,只连声告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