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帆船从汉阳渡缓缓出发,船上载着数十名精兵,守在两舷严阵以待。
风和日丽,迎接着这位贵客的到来,似乎只要这位船上的大人步入襄阳城,就会将这片天改变颜色。
江水颠簸,在平缓的船舱中亦是如此。未几,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忽然传来,在狭窄的廊道中不停回转,原是邓芝受不得颠簸,被惊醒了过来。
“吓着了!快来人,来人!”
“命船夫开的慢一点,那个谁,却准备点稀粥,想来他是饿了!”
“哎呀,尿了,有抹布没有?”
身为朝廷命官的蒯封忙得不亦乐乎,此时的他如一个年轻的父亲,对于小孩的一切都不知所措。
要知道他最大的儿子蒯良都已经二十出头了,最小的蒯欢也有十一岁,他已经有了二十多年的父亲命,但正因为如此,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解决小孩了。
为了方便,蒯封收养了邓芝,要给他最好的教育,以期将来光复高密侯之位;那老者也同意了的,而且对他来说,邓芝在蒯封手里,远比在新野邓家好得多。
但此时的蒯封有点小后悔,应该准备一个奶妈再上船的。
“呜哇哇哇!”
一群大老粗手忙脚乱的给邓芝换了尿片,却不想邓芝哭的更厉害了,蒯封不忧反喜:“这小孩叫的如此洪亮,将来定非凡人!”
不久,邓芝终于停止了哭泣,似乎也累了,吃了点船上熬的稀粥,重新睡了下去。
就在蒯封以为终于可以消停一下的时候,船忽然停了下来,他眉头一皱,朝舱门喝问:“可是到岸了?”
没有人回复他,就在他觉得奇怪的时候,一个金甲小将冲了进来:
“回使君,前方有变!”
“何事?”
小将答道:“水贼拦路!”
“大胆!”
蒯封登时暴喝,将刚刚睡下的邓芝又给吓醒了,哇哇大哭了起来。
不过蒯封没有时间理会,又道:“吾乃朝廷钦封襄阳太守,竟被区区水贼拦路?岂有此理!尔等都是吃干饭的吗?”
从汉江之北渡河,只需一刻钟多点便可到达襄阳,怎么这么短的时间里,还能碰上水贼?
小将并不辩驳,而是说道:“使君出舱一看,自会知晓。”
“哼!我倒要看看,究竟谁这么不长眼睛!”
蒯封一改之前慌乱,如圣佛一般肃穆的走出船舱。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却是一片祥和;然而等蒯封走到船舷上的时候才看见,自己的渡船之前竟有十数轻舟阻路,每舟上站立七八人之数,皆毛裙裸身,腰佩柴刀,竟是有近百的水贼!
却看侧舷,越来越多的轻舟朝这边合围而来,更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周遭帆船众多,自己这艘船两旁还有士兵把守,怎么这些水贼偏偏找上了自己?
“十年未归,这汉江水贼怎多出如此人数?”
蒯封也着实被吓了一跳。数百的水贼可不是少数,他船上的士兵也不过几十来号人,虽然皆是武装精兵,但是水鬼根本不与你正面硬碰硬,只需潜入水中凿沉船只,这船上几十号人也只得任人宰割。
蒯封强做镇定,他可不想做一个溺死鬼。走上船头,朝那十几艘轻舟喝问:“尔等是何处水贼,竟敢在此胡作非为?难道不知此乃朝廷命官船驾?”
“哈哈哈!蒯辟疆,老子劫的就是朝廷命官!”
“这声音是……”蒯封脸上的忧虑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竟是一阵惊喜。“廖逊,原来是你这厮!”
却见青州之中走出一个皂衣中年,体格粗犷,络腮胡子,浑身黝黑,想来常年没少在水里泡。他爽朗一笑,便命手下将轻舟朝蒯封的帆船开去。
“不是我,这襄阳城谁来接你这厮?”
此人名为廖逊,乃襄阳城地主,可以说与蒯封是光着屁股一起玩大的,故而相交莫逆。
而他虽然家财万贯,却甚好游侠之事,经常纠集数百人在江上打劫富商,人皆苦之,可是王睿偏偏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因为这厮还不是单独作案,在江夏、南郡、南阳甚至荆南、巴郡等地,都有这厮的党羽或者盟友,虽说平时一盘散沙,但若是出兵围剿之,便是几万人的贼兵围上来,想想就觉得恐怖。
这里面涉及到的宗门、家族,少说得有五六十之数,往大了说,说不定有好几百,其中还不乏一些大的家族豪门!
若要扫除这些**,牵连不下万人,恐怕整个荆州都要换片天,王睿根本不敢动他们,只能任由他们胡来了。
蒯封命士兵解除戒备,将廖逊等人接上了帆船,便在甲板上叙起了旧来。十年未见,二人容颜大改,皆是感叹岁月不饶人。
“你如何知晓我今日回来?”蒯封笑问道,“吾连家人都是说的三日之后,你怎能把握的如此精确?”
廖逊哈哈大笑:“南阳有我的眼线,你这家伙在那个坑拉了几泡屎,老子都一清二楚!”
这二人一个文质彬彬,一个五大三粗,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路人,居然还聊得下去。
聊了许久,二人渐渐步入正题。
蒯封饮了口属下递上来的茶水,问道:“伯恭,你将我拦在此处,可是有什么事情不好拿在面上说,才与我在此相会?”
廖逊这几年做的事情,蒯封也从刚才的聊天中了解了不少;虽然他想要肃清荆州治安,但是一些该闭眼的地方,他还是得闭。如果廖逊希望他放过他的这群狐朋狗友,虽然有点为难,但他也一定会答应的。
“你这番回来,是对付庞家?”
“你已经知道了?”
廖逊一拍大腿:“别说我知道了,这整个荆州早就传了个遍,谁不知道?”
蒯封眉头一皱,但迅速就伸展开了:“看样子,伯恭是有良言相告啊?”
“你的能力我了解,区区庞家不过是你的掌中玩物,不过……”廖逊忽然一脸严肃,“我只对你有一个忠告——不要招惹张曼成!”
“张曼成?”蒯封一脸茫然,“那是谁?”
“襄阳城的流民首领,据说他和最近兴起的太平道也有联系……”
蒯封哑然失笑,一脸不屑:“区区乞丐头子,我怕他做甚?”
但廖逊表情依旧没有放松:“我劝你收起你的自大,这人的手下比我只多不少。甚至我手下的不少乡绅都对他唯命是从。只要掌握了他,便可以说是掌握了襄阳,乃至荆州的民心!”
“蔡瑁已经在他手里吃过亏了,而他最近和庞家走的很近,虽然没有正面接触,但如果你招惹了他,让他彻底和庞家站在一条线上,只怕你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蒯封收起了轻视,郑重的点了点头:“伯恭如此教我,感激不尽!”
廖逊飒然一笑,摆手道:“区区小事而已,你要是打倒庞家,掌握了荆州的绝对大权,多我而言有益无害。所以对我而言,我自然是要尽力助你!”
蒯封大喜过望,抓住了廖逊粗壮的大手,激动的说道:“有伯恭相助,如虎添翼!待吾归家之后,便写信给荆州各族,看看他们的反应;若是有不满的,就劳烦你,让你的人去把他们的货物给我劫的干干净净!”
“非我族类,其心可诛!”
廖逊悠然一笑:“此举,甚合吾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