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日,蒯封衣锦还乡的消息就已经传遍荆襄。
而一日之后,荆襄上下数十号宗门士族,更是收到了来自蒯封的来信。
信上的内容简单粗暴,先是陈述自己乃荆襄人士,牵挂故土,此番归来只是荣归故里,为乡邻谋求好处,希望各大家族能够配合他的行动。
言语委婉,但总结起来其实就是一句话——
跟我混,有肉吃;不跟我混,那就等着我日后收拾你吧!
这一封信吓着了不少的小宗门,纷纷让下人带上礼物前来拜谒,表明自己没有敌意;更有甚者,竟是家主亲自前来拜会,低三下四,唯恐礼数不周。
但也有不少的人并不愿意屈居蒯家之下,对于蒯封的信件充耳不闻。
“他蒯封是哪里来的鸟?老夫当年和梁冀喝茶的时候,这厮还不知道在哪个婢女的娘胎里!”
马彪是为宜城马家家主,年近八旬,身体硬朗。此人不仅是荆襄七大家中最长之人,他的妻子更是来路不凡——曾经的外戚梁冀的妹妹。
梁冀死后,其妻为了免被牵连,改随夫家姓氏,而马家也因此偃旗息鼓了一阵。不过在最近几年,朝廷的视野被另一个外戚窦武牵扯,他马家终于可以重新出山了。
而马彪也是个狂人,虽然现在蔡蒯当道,以前庞家把权,可是他自始至终都认为,只有马家才能够成为荆襄之首。
长子马循躬身道:“父亲,如何回信?”
“回什么回?这厮不来拜谒长辈,目无法纪,老夫还要以礼待之?”马彪将书信一丢,砸在地上,“给我烧了,张扬出去!他蒯封没天理,老夫还要陪他玩不成?”
“蒯封与宗贼廖逊等辈关系匪浅……”次子马序躬身而拜,面容担忧,“只恐他纠集宗贼,断了我等活路……”
“怕甚?仲顺你太过怯懦,若是我等畏惧宗贼,那正如了蒯封所愿!”马彪走下阶梯,还不忘将蒯封的信给踢了一脚,“宜城乃襄阳往南郡道路命脉,我马家掌握陆运多年,还怕他不成?”
“他廖逊要抢我货物,那就抢!不过我宜城放不放他蒯家与宗贼的车马过,也得看咱们的心情!”
……
襄阳杨家。
杨霆如老僧入定,闭目养神,坐在主位上并不说话,眼前的桌案上还摆放着蒯封送来的信件。
杨玄杨感见父亲不说话,也不知他生没生气,小心翼翼的问道:“父亲,如何回复信使?”
杨霆嘴角一扬,白胡子戏谑的挑了挑:“这蒯封,与蔡讽相交莫逆……”
二子闻言,皆不吭声。
“蔡讽的女兄,嫁给了张温……”
“而这张温……”杨霆老迈的眼睛忽然挣开,竟是一片眼白,不见一点黝黑,原来已是瞎了,“身无长物,庸碌之辈,若无阉贼加持,岂有他今日之位?”
杨玄二人似乎已经猜到父亲要说什么了。
“吾挚友便是为阉贼所害!”
杨霆的声音越发颤抖,甚至有一行老泪涌出。
窦武、陈蕃是他的兄弟。
而这两个人,皆是死在了铲除奸佞的道路上。
他以有两名君子友人骄傲,所以他绝对不能诋毁自己的骄傲!
“若臣蒯家,便是臣阉贼!此等屈辱,我杨家绝不受之!”
……
襄阳习家。
习同略带焦急的看着眉飞色舞的父亲,忙道:“父亲,此刻不投,来日蒯家坐大,我习家再去就晚了!”
“不急不急……”
习彬不如儿子一般激动,极其沉得住气:“蒯家虽然势大,但是庞家并无表现颓势,此刻着急站队,恐来日后悔都来不及。”
习渊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兄长,没有说话。
他本来就是没有主见之人,如今父亲说不急着站队,那就不站吧。
习同越发焦急,指着东方道:“他庞家用什么和蒯家斗?良机一过,转瞬即逝啊!若等蒯家坐大了我们再去,他们还会看得上我们?”
两千年后,有个姓陈的对姓汪的说:“X党里你是老二,难道当汉奸,你也要当老二吗?”
于是那个姓汪的就忙不迭的给日本爹当汉奸去了。
如今这习同的思维,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习彬看着自己的儿子呵呵一笑:“我习家也不算小门小宗,无论何时与蒯家示好,他都乐意接受。如果我们现在就去,反而显得我们的身份太不值价了!济深,你说是吧?”
习渊诺诺:“父亲所言极是。”
“就这样吧!”习彬缓缓起身,见习同似乎依旧不服,摇了摇头,“异勋,急了,就正中蒯家下怀,我习家必须尽可能的为自己争取到利益。等蒯家单独发书,言语轻和之后,才是我等抉择之机!”
……
黄家。
黄承彦:“呵呵。”
……
鱼梁洲。
“这蒯封一出手就是狠招啊!”庞瑾拿着蒯封寄来的竹简,苦笑着摇了摇头,“上来就拉拢荆襄各族,这是要让我庞家孤立无援啊!”
庞德公点了点头:“蒯辟疆知道,我庞家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外来援助。”
“还写信来嘲讽我庞家,呵呵,真是信心满满啊!”
庞瑾有些头疼,这家主的位置并不轻松,以往自己掌权也不过劳力,如今成为一家之主,不仅劳力,还更劳心。
短短几个月的功夫,这个年轻人的鬓角已经长出几根白发。
“如今荆襄三十多家宗族前往蒯家示好,但凡没有示好之徒,皆是被廖逊的宗贼敲诈勒索,恐怕要不了多久,整个荆襄都将成为他蒯封的囊中之物!”
庞德公摇了摇头:“蒯封不是傻子,王睿还在他上面,若他真的成了荆州一把手,王睿也不可能坐视不理。或许他能动摇小宗门,但是在荆襄大族面前,他还是会知道收敛的。”
然而在一旁旁听的庞佑与庞蔼二人却是一笑,庞佑更是道:“初任家主之时,不知是何人信誓旦旦的说不惧蔡蒯,怎么蒯封刚刚回来一阵,你们就没辙了?”
庞蔼也是笑道:“好在庞威不在此处,不然他可能又要发飙,怀疑自己选错了人。”
庞瑾听着一阵尴尬,不过二人也没再继续刁难,反是一本正经:“蒯封确实不是傻子,襄阳城虽然是士族的天下,但只要王睿在一天,我们都得规矩三分。”
庞蔼点了点头:“蒯封最多暗地里做些手段,但是蔡讽之事,他只会提堂公审,只要躲过这一劫,我庞家便还有反转之机!”
“我等已与黄承彦说妥,咬定此乃意外,公审的优势便在我等手中……”庞瑾的脸色没有因此变得轻松,反而皱的更紧了,“如果蒯封只有这点手段,那他就不叫蒯封了!”
庞佑不置可否,又问道:“各大家族那边,联系的如何了?”
庞德公道:“正如我们之前所预料的一样,习家家主习彬素来圆滑,从不随意站队,对于我们的示好含糊其辞,不愿表态;杨霆虽然有意与我庞家结好,但是在绝对的胜负出来之前,他们是不会帮助我等的。”
“唯有马彪,因为蒯封遣宗贼犯境,损害了他的利益,愿意与我等结为盟好。”
庞蔼略微皱眉:“但是在针对蒯封的事情上,别指望他对我们伸出援手。”
庞佑枯槁的手指在手背上来回游走着,似乎已经坐不住了。
“我那曾侄孙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那日厅堂争夺家主之位,庞生一语惊艳四方,就连以刻板着称的庞威都对他赞赏有加。庞佑倒是很好奇,庞生对于此事有何看法。
“他啊……”庞瑾与庞德公皆相视苦笑,“恐怕没空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