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喝得酒酣耳热之时,楼下忽传来一阵嘈杂喧哗之声,王武偱声下望,却见平日张铁嘴讲书之地赫然换成一瘦弱少年,不由愕然,伸手招过一旁小二问道:“今儿怎么换人了?张铁嘴跑哪儿去呢?”
那小儿点头哈腰道:“爷,昨个自从您走后,张铁嘴就递了辞呈,现如今不知去向。”
王武一皱眉头,旋又摇头道:“不对,不对,张铁嘴虽一腐儒,但到底还有些骨气,断不会如此怕我。”
那小二又道:“我东家亦盛情挽留,但张铁嘴执意要走,声称是其家慈所令,不敢不从。”
王武点了点头,心说原来如此,定是其母怕我纠缠,令其避难,张铁嘴虽然书生傲气,但也颇为孝道,自然不敢违背母意。思及此处,便手指那说书少年道:“那瘦小子是谁?”
那小二垂首弓背道:“回爷的话,那位小哥自称郭铜齿,是新出道的,东家找不到其他说书的替代张铁嘴虚位,只好先让他试试。”
王武‘哦’了一声,心想此时城内说书先生正炙手可热,如紧俏货物一般供不应求,店东家一时难以寻到合适人选,只能用这毛头小子滥竽充数。
正思飘天外之时,只听‘啪’的一声,郭铜齿一拍惊堂木,待得满堂肃静,清了清嗓子就开始说书。
王武只听了一会,便啼笑皆非,酒水差点吐了正据案大嚼的许禇一身,倒不是郭铜齿讲的滑稽可笑,恰恰相反,他神情凛然,声音肃然,讲的段子亦是非悲非喜的正剧,只不过在王武耳中听起来犹为可笑而已。
郭铜齿此刻讲的是《楚太祖前传》,内容和王武前世曾读过的《寻秦记》主线极为相似,但其中改动颇多,项少龙竟被说成一天外陨石坠地后经千万年演化而成。
王武呆想一会才释然,寻思道:“项羽立楚国后,定要查祖排谱,项少龙乃穿越之人,在当世无父无母,只得说是如同孙悟空般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如此不仅增加了神秘色彩,让世人对其顶礼膜拜,更让人产生楚国传承于天,万世不灭的念头。
王武听了一会便意兴阑珊,这个评书中的楚太祖与自己所知道的项少龙性格迥然不同,俨然成了一不解风情的面具式英雄,原著开篇的香艳情节亦被删汰全无。王武臆测定是项羽怕其父花心多情的风liu形象遭世人非议,因此将其改头换面,包装成这么一呆板无味之人。
郭铜齿虽讲的起劲,但仅能换来稀稀拉拉几点掌声,倒不是客人少,恰好相反,酒楼每逢午时和晚时来客最多,此刻正值暮时,酒店内亦高朋满座,了无虚席,正是说书先生评书的最佳时间,只是说书这个行当想红起来,就得有人捧,郭铜齿这种新出道的后生小辈比起张铁嘴神极大腕来说,人气上自然望尘莫及。
王武正听得乏味,忽见本骋怀痛饮的许禇脸上怒容陡现,瞪目呆视楼下,不由诧异,顺着他视线望去,只见楼下左脚处一肥胖中年人正与一青年郎中推推搡搡,闹作一团,那胖子赫然是午后在闹街上哄抢黄金那屠夫,王武隐约间记得就是这屠夫将人砍翻抢黄金之时,见急忙掰不开倒者手指,便一刀将其连臂砍掉揣走急行之人。
王武寻思道:“这个卖猪肉的胖子心狠手辣,非是一般寻常百姓可比,倒要看看他所为何事。”心念方动,瞥眼见许褚正要动身发作,忙起身轻按其肩道:“仲康,稍安务燥,且静观其变。”
许褚如今对王武是言听计从,当即应了声是,便坐在那冷眼相觑。
正于此时,忽听那肥胖屠夫扬声叫嚷道:“大家都来评评理,这个卖狗皮膏药的小子好不讲理,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前抢夺我家传美玉。”
众人听有热闹可瞧,纷纷驻目长观,倒把郭铜齿晾在一边,这一冷场,评书自然难以为继,他只好收声就此中断。
却见那青年郎中脸涨的通红,口吃道:“你……你……你胡……胡说,分明是……是……是我家传宝……宝……宝玉。”
王武暗呼可惜,瞧这青年长得一表人才,岂料却是个结巴,见此情景,他心中明白,定是那胖子恶人先告状。
那屠夫得势不饶人,继续大声道:“今日酒家宾客极多,席位紧张,我只好与这卖狗皮膏药的小子凑成一桌,席间我取出家传玉佩于手中把玩,不料这穷小子在一旁见财起心,竟趁我不备夺之过去,幸亏我还算反应不慢,又抢了回来。”一顿声又道:“大家看,就是这块玉佩。”一语方罢,伸手将那玉佩高高举起让众客细观。
王武眼尖,瞧得真切,见此玉佩巴掌大小,其上端有条黛青色丝带穿绕其中,显然是用来系于腰间的,玉面上雕有两条相互盘绕的游龙,巧夺天工又栩栩如生,更独具匠心的是龙口相对处嵌有一颗蓝色透明宝石,正忽隐忽现的闪烁着烨烨光芒,玉体俨然是个二龙戏珠的样式,以他的现代眼光来看,这是块上好的蓝田玉,上面那宝石就是极品刚玉中的蓝宝石。
众人均瞧的啧啧称奇,称羡不已,他们见那屠夫穿戴一新,衣鲜光亮,而青年郎中则麻屦布衣,加之屠夫说的理直气壮,煞有介事,而郎中则结结巴巴,断断续续。众人之中,除了王武和许禇知道那屠夫是正话反说外,十之八九的听客都信了那屠夫之言,登时对那郎中指指点点,一片声讨。
那郎中急得口不能言,便上前要夺那玉佩,却被身宽体壮的屠夫一把推到在地,咄咄逼人道:“大家看,这穷小子理屈词穷,便就要上来硬抢。”
那郎中欲起身,却被肥胖屠夫一脚踏住,那一身肉,何止几百斤,压在郎中身上顿使动弹不得。
肥胖屠夫又道:“我虽是一屠夫,但家道殷实,此玉虽是价值不斐,但我亦在乎,只是家传之物,受于祖训,不敢不奉若至宝,大家倘若不信,可瞧这是什么?”一言方毕,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物,展开手心,赫然是一锭金光灿灿的黄金。
众人都瞧得眼红,但见那屠夫随手竟能拿出梦寐难求的金子来,登时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当下乱嚷嚷道:“打死那郎中。”“打那那卖狗皮膏药的。”“打断他的手脚。”声音此起彼伏,显然群情汹涌。
王武则是被气得七窍生烟,心道:“这杀猪的胖子太过可憎,抢了小爷的金子在这里冒充大爷,实乃是无耻之尤。”怒火狂飙,正欲发作,却听‘啪’的一声脆响,垂首一望,仅见郭铜齿正手按惊堂木挺身凝立,昂然扫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