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恒书数到“十”,兴冲冲地睁眼,昏暗的通道里唯此剩下他一人,和地上一件蓝青色的女式外裳。他茫然的眨了眨眼,才顿觉自己的外袍和发带不见了。玉佩和钱袋倒是犹在,他不死心,抓着胸前单薄的白绸亵衣襟口,低低的叫唤“小娘子,小娘子,我数好了。小娘子,请将在下的衣服给我吧,我不玩了小娘子,你人在那里”
人在那里?霍青玉早在他闭眼的那一瞬间,束发穿衣一气呵成,踮着脚尖,猫身溜出隐蔽暗黑的小通道,混入人潮中。
袍子大了点长了点,她不得不往腰间深绿色的长绦带里塞上两层。大有大的好处,使她高耸的胸脯看起来不明显,长也长的好处,能遮挡住她迈步匆匆的脚上绣着一对粉色莲荷的厚底女鞋。
近了近了更近了,她看见张明岘那厮就在数丈之外三米多宽的巷口处来回走动,一双阴戾的黑眸扫视着每一个走出巷子的年少女子。
“张明岘你个王八蛋!”霍青玉心中咒骂着,随着人群,跟在那群念经敲木鱼的和尚后,随手花了几个铜板又买了一盏河灯。一个人走,两手空空她总觉得怪异点了。
她听得不远处两个手捧硕大河灯少女的交谈声,方知那群和尚要到官码头进行最后的法事,燃河灯、济孤魂、放焰口。
她的船就停泊在官码头三十米外不知道是官兵封码头的速度快一点还是这群和尚到达大码头的速度快一点?
霍青玉悄悄走近前方的一家老幼四口,手里捧着一盏碗般大河灯的七八岁小女孩转头望向身边多出的漂亮哥哥,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小嘴,粉可爱的对着她腼腆的笑了笑。
霍青玉也学着她,双手托着河灯,对着她浅浅一笑,轻声问道“小妹妹也去放河灯?”
小女孩有点怕羞的点了点头,轻声回答“小哥哥一个人放河灯吗?”
霍青玉不动声色的靠近小女孩一两步,道“不是。我和我妹妹娘亲爹爹他们走散了。一会儿到了大码头就能找到他们。”
小女孩小小的啊了一声,道“哥哥也是和家人走散了,我们也是和舅舅一家走散了。”
不得不说,身穿一袭绣白云纹藕色书生长袍,腰束一抹深绿色长穗绦,直披两端肩上的黑亮长发仅用一根银灰色发带束于脑后的霍青玉,她的扮相气质极其的出众。
年约十四五岁,面如皎月,气质纯净似朝露,令人一望之下,好感倍增,免不得在心里暗赞一声;好一个翩翩美少郎!
对于他们家族小队伍多出的一人,擅自与小女孩搭话的霍青玉。小女孩的父母和奶奶,只对她看了一眼,善意的笑了下,便继续随着和尚的队伍往巷口缓缓走去。
越近巷口,霍青玉越是紧张,她紧挨着小女孩,低首捧灯,脸颊两旁的长发微微垂下,与周围大多数的人一样,安静肃穆,缓缓前行。
透过拂动的发丝,眼角余光瞄到她与站在巷口四处张望的张明岘渐渐相迎,渐渐擦肩而过,渐渐越行越远。
憋了一口长气的霍青玉,不由暗道一声“菩萨保佑,阿弥陀佛!”
她悄悄转头,窥了一眼身后,七八米外的巷口一侧,张明岘一脸焦躁,正与一个灰衣侍卫说着什么。灰衣侍卫旁边还站着两个侍卫。两个侍卫中间,突兀的站着一个年轻的高瘦女子,那女子的相貌被侍卫挡住一半,一时之间看不清,但她插于脑后的鎏金发钗和发钗下摇晃的数粒红珠却在火光下摇荡,一闪一烁,反射出点点光华。
霍青玉咬唇,转头,忍住回头,想细瞧那瘦高年轻女子的冲动,脚下使劲,逐步逐步的离开人潮,朝着大码头三十米外专门停泊平民百姓小船的岸边走去。
三四百米的距离,似乎望不到尽头。为了不引人注意,她不敢迈步奔跑,只能小步疾走。
她的心里涌上苦水,雀儿码头不能待了,樊城县不能待了,襄阳城离樊城县太近,也不能待了。她新办没多少天的女户户籍等于白花钱,不能轻易亮出使用茫茫然间,她仰望幽蓝色的夜空,但觉星光璀璨,浩瀚无边。她不由喃喃自问“天下如此之大,为何竟没我霍青玉的容身之处?”
短短三四百米五分钟不到的路程,她感觉走了百年般的漫长。
眼见河岸在望,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她不由加快了脚步,此时她的身后却涌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马蹄声和一道划破天际的嘶吼声“县令大人有令,捉拿朝廷钦犯,封锁码头,所以人员船只待在原地不准动。”
这一声喝,无疑是一盆冰水,把霍青玉淋了个透心凉。
与霍青玉一样,七八个走到岸边,欲登船归家的渔民和船娘,一脸费解的望向身后突如其来的骑兵与兵士,齐齐顿住了身形。
望着百米外那清一色身穿黑色皂衣,右手持红缨长矛,左手高举火把的步行兵和身穿轻甲戎装,驾马跑在前端的轻骑兵,霍青玉心里“咯噔”了一下,官兵人数粗略一看,不下五百人。那些官兵似有目的性竟是直朝她这方的江岸奔来。
须臾间,霍青玉的眼眸定在一处,她看见小跑的步兵队伍一旁,一匹枣色健马上唐突的坐着一男一女,坐在一名灰色侍卫前一手直点她这一方位的女子,亦是孔二娘。而与枣色健马并辔而行的一匹神骏黑马上亦然坐着穿着一身绯色紧身衣的张明岘。
说是慢其实快,仅在数秒内,霍青玉当机立断,她趁着周围几个船民和鱼娘回头望的那一瞬间,三步并作两步,轻巧如猫的走到水岸,三两下解开系住船的缆绳,然后悄无声息的沉入水中。
身上藕色淡色的书生服在幽黑的水里太显眼也不利于她在水中活动,她一潜入水中,便脱下衣袍和下半身淡青色的夹裙,随手放在船上,只穿着粉色肚兜和一条用米色细布自制成的内裤在水中潜游。
她身似一尾活鱼,缓缓推着船朝着江心移去。
霍青玉的船,无声无息的离开水岸边,一米,二米,三米约有四五米的距离,她的身后倏地响起一道女子尖厉的尖叫声;“有鬼啊!当家的,你看那,那船自己划动了!”
行迹败露,那女子的尖叫声致必引来张明岘的关注。
霍青玉暗道一声“不好!”她双腿在水中连蹬,加快推船的速度。
霍青玉憋屈的很,心里将那个发出尖叫声的陌生女子恨恨地骂了一通。
很快的,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男子的叱骂声“臭婆娘,闭嘴!哪来的鬼,也许是那船绳没系好,是你看错了眼。”
“不是啊,那舟船就在我们船的边上,我刚才还看见那舟船的船绳系的好好地、我不会看错,明明系”女子惊恐的辩驳着。
女子辩驳的声未落,一阵急遽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的窜起,张明岘的声音冒出“孔二娘,你说的青玉妹子的船停在那里?”
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瞧着已离开岸边,远在二三十米外不断前行的小船,孔二娘惊讶的“咦”了一声,指着那无人摇橹却在往前行驶的小船道“青玉的妹子的船在那?”
“追上去,截住那舟船””张明岘冷然的嗓音掠过河岸,飘入霍青玉的耳畔。
霍青玉回首,瞧见张明岘那厮亲自拎着孔二娘,跃上孔二娘的船,命令孔二娘摇船追上她。岸上的几个船娘和船民,被几个身穿紧身衣手持刀剑的侍卫夹持,被迫赶上自家的小船,摇橹紧追上孔二娘的船。
她摇橹驾船的技术与孔二娘和那些自小生活在水边以船为生的渔民船娘比,自是不能比、
霍青玉急了,铤而走险,湿漉漉的爬到船尾,驾起双撸,拼命的划动船。
霍青玉一现身,带起“哗啦”一下的水响声,三四十米外离她船最近,专心致志追赶她船的孔二娘立即叫道“前面是不是青玉妹子?青玉妹子,你停下来啊!”
张明岘眼厉,自从霍青玉的身形一出现在船尾摇橹驾船,他便瞧见那个蠢女人的肌肤在黑夜里闪着白生生的水光,他再一细瞧,方瞧清那个蠢女人竟是几乎全|裸的立在船尾摇船。
顿时,他气得脸色发黑,倏然转身,对着陆续划来的数条小船,疾言厉色的咆哮“都给老子滚,马上调转船头,谁要是再朝前多看一眼,老子挖了他的眼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