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的薄雾,有些朦胧的在湖面升起。钱州溱湖上,只余一艘小船,船头一盏游凤雕花油灯,在薄雾中发出暗黄色的光晕。
陌煜抬头,看了看天色。朦胧的天际,还有月亮若影若现,而云层的对面,却是晨光影影约约中,透着白色的微光。
“多谢姑娘,且代我向你家主子说一声,这个人情,我陌煜记下了。”
转头,难得正经,对花蝶报以一抹感激的笑意。
渐渐的,薄雾有些消散,天际愈发的亮白。
一双妩媚的双眼,如秋水般楚人。花蝶看着那抹紫色的身影渐渐消失,直至再也无迹可寻。良久,她才收回目光,眼神中,多了一抹隐约的担忧。
在酒楼的门外踟躇了很久,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有些慌乱的情绪,被心中的执念所消散。陌煜理了理自己的衣袍,轻轻的走进酒楼的庭院中。
“怎么才回来。”
一只脚刚刚跨进庭院中,陌芷鸢的声音,便幽幽的传了进来。声音冷冷的,有些不满的情绪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陌煜觉得心中一紧,嗓子中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上来的情绪,在心中荡漾。
他们,从小到大从未红过脸,甚至,他都没舍得对她说过一句重话。上一次,他们这样的冷战,是什么时候?陌煜都已经想不起来了。
他知道啊,她的压力已经很大了,所以,他努力不想让她抗任何事情。
没有言语,陌煜愣在那里,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为自己辩解。
“兄长夜不归宿,我很担心。”
有些柔弱的身子,就这样突然的跌进陌煜的怀中。声音柔柔的,传进陌煜的耳际。
陌煜低下头,便迎上陌芷鸢的眼眸。这双眼睛,在这一刻,竟然像极了母妃。
陌煜觉得嗓子有些哽咽着,很难受,说不出话来。
他出神的看着自己的妹妹,恍然间,又想起八年前那个夜晚,她小小的身子,赤脚走过陌府庭院中那棵百岁桃树,含着眼泪对他说:“兄长,以后我们都是没有娘亲的小孩了。”
如今,那个小小的身影,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她坚强、冷淡、无所畏惧,却依然是那个,与他相依相守的小妹啊。
心中某个地方,愈发的柔软。习惯性的揉了揉陌芷鸢的头发,他薄唇微张,一瞬间,又恢复了往日肆意随性的模样。
“如花怎样了?”
低着头,他望向陌芷鸢。那个人,不会让他失望的吧。
“无碍。只是师兄……”
陌芷鸢点头,声音有些犹豫。
“离草怎么了?!”一见自家小妹这般神情,陌煜的整颗心,刷的一下被提起。
对——
他怎么能忘记了,依照这个傻子的性子,定是会舍命相救的。他从小身子便弱,也没有什么武功防身,就是一个爱逞强的药呆子罢了。
没有待陌芷鸢回答,陌煜径直大步朝前,走向离草的房间。
门被重重的推来,陌煜环视了一圈四周,却没有见着离草的身影。
“回来了?”
声音浅浅,就似每日和陌煜说的每一句话一样。那么平淡,可又那么让人觉得温和。
“你可真没出息。”
没由分说,直接迈到离草的面前,小心翼翼的将他的袖子卷起。果不其然,白色的纱布下,羸弱的手腕处,还渗透着血迹。
陌煜抬头,看着离草有些莫名其妙的眼神。故意有些冷了冷脸,嘲讽般的对离草道。
“嗯。”
离草看着他,只觉得这人今天举止真的有些奇怪,一下子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他有些愣愣的点头,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眸,似小鹿一般人畜无害。
陌煜看着他这般,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这人啊,真的是……
太多的情绪,一下子将陌煜包围而上。强压住心底的波澜,他吊儿郎当的勾起一抹邪邪的笑意,似慵懒一般,缓缓走到厢房的床边,径直倚了上去。
“当归、熟地黄、炙甘草,皆是补血的草药。这些天,给我老老实实的每天喝着。”
眼底的关心收敛,他玩世不恭的笑着。几分调侃,几分认真,又带着几分理所应当。
“嗯。”
离草还是这样,有些一声不响的点头应着。
紫灵花的芳香,幽幽的在窗口飘散。几只彩蝶,在窗外翩翩起舞。落了一夜绵绵细雨,倒是整个空气,都散发着钱州的味道,那是一种,夹杂着杏花的清香和钱州人情烟火的气息。
厢房的角落中,一把黑色的油纸伞,安静的被搁置在那里。
一双纤细的手,白皙似凝脂般。陌芷鸢走了过来,不知在思索一些什么。愣了半响,伸手将油纸伞轻轻的打开。
暗黑色油纸伞,遮挡住房间内有些微微刺眼的晨光。她拿着伞,闭上眼眸,在房间中轻轻的旋转,素白的长裙,荡起阵阵的涟漪。
身着素色长裙,头戴朱红芍药,不施粉黛,便已美若惊鸿。
陌王爷府的芷鸢郡主,当得这举世无双。
飘逸的长发,在风中肆意而又洒脱。有些清秀而又柔媚的瓜子脸上,扬起一抹笑意,浅浅的,却很是明媚。
“明日酉时,西侧东街。杏花已落,飘扬如雪。静候姑娘,共赏这良辰盛世。”
不知为何,眼前,就似一片深邃的潭水。而他的声音,在潭水的最深处,带着炙热而又神秘的温暖,让陌芷鸢忍不住想再靠近一点点。
“西侧东街。”
朱唇轻吐,眼眸忽然间明亮起来,她微微眯着双眼,带着一丝危险的诱惑。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柔和的弧度。
“今日酉时。”
浅浅而又微弱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停下来,将暗黑色的油纸伞合拢。神情,已经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清。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而此刻,那张脸,又突然跌进了她的脑海中,然后,那抹白色,像是印在了她的眼眸中,久久无法消散。
伸手,从头上取下那支朱红色芍药玉钗,感受着手心传来冰凉的触感,她的眼眸,变得有些泛冷,一瞬间,让人觉得有些浑身发寒,如处冰窖。
墨黑如泉的长发,没有了玉钗的支撑,一瞬间似飞跃而下的瀑布,在晨光的照耀下,发出明亮耀眼的光彩。白皙的脸上,小巧而浅薄的唇,愈发的让人觉得媚惑。
一双睡凤眼,眉眼柔和,只是眼神中,最多了几分寒意。这种冰冷的神情,却不是针对他人,仿佛,就是骨子里自带的不近人情。
卸下了平日的伪装,眼眸,是最不会骗人的。她静静的凝视着手中的玉钗,眼底,流露出最真实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