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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分牛 (1)(1 / 1)

那个时代那条沟

于沟唐生

自序

小说《那个时代那条沟》反映了新中国成立以后,70年代初90年代末的农村人的挣扎与蜕变;小说以小山村“于家沟”的变化和于蓝青的成长、成才,所见所闻所感为线索,叙述了围绕于家沟发生的平淡却离奇、朴实却荒诞、诡异又耐人寻味的奇人异事。小说总共分20章,约30万字。第一章分牛,第二章抢水,第三章析吻,第四章修路,第五章交粮……,第十七章涉黄,第十八章衰败,第十九章复苏,第二十章回归。小说旨在体现“人性本善”,但也需勇于拼搏、勇于斗争、善于斗争的品质,鞭策当代青年要珍惜生命,善待家人,善待自己。

1.那个时代的于家沟,没有一条正式的路,也没有一家像样的民居。然而这沟却住着村里最多的人家,单单于姓就近十户。

这些人家的房屋通常是泥土夯成,上有稻草覆顶;房前屋后,往往被杂草、矮树、角藤、乱竹环绕;房屋是面沟靠山而建,三三两两却分布有致。这里的山是连绵的,交错的。两面连山,中间夹杂着良田,便形成了如今的“沟”。“沟”中阡陌交通,(两岸也时常)果树相映,偶尔鸡犬相闻。虽说这“沟”绵绵十几里,但“于家沟”却与众不同。

第一章分牛

“社员同志们,今天喇叭响后,在晒场开会哈!”(那是做事全靠走,开会全靠吼的年代)社长于家傲每召集一次,得走上半天,也得吼上半天。

“安静了,说过开会婆娘伙不要来,当家的死了!”于家傲好像生气,却又似满脸堆笑,“把你们的瓜子,毛线些先放一下;还有带**的婆娘伙把娃儿的嘴揍到起哈!”

“二婶,你怎么又把猪赶来了?”

“你骂谁呢?”(众人大笑)

“这不,上次你们家也没亏什么嘛!”于家傲扭曲着脸。

“家傲,人家都说你矮东瓜——鬼精,鬼精的。”二婶想问你,“都寡了好几年了,呵!生崽儿了!你是党员,也不挡挡?”(众人目呆)

“开会了。女匠伙,事多!”

“于家傲,披着壳就是王八了,别合着伙欺负人!我男人还不知死没死。”张寡妇起身便要走。

“没死,带把的都是你男人!”

“他二婶,你……”

“姓于的,你们……今天把话说清楚。我招谁,惹谁了?”

“少说两话嘛!我们开会了。”

“姓于的,你二婶不是人!”

“张寡妇!你说谁呢?我家儿子,这两天拴也拴不住,东西也不吃!我们家工分用完了才换来的!就被你寡妇给……”

“儿子?是猪!不!是猪!二婶!”

“于矮子,当初我说先欠一条,牵两条走。你,老好人,把母的给她!她家毛钱不花。嘿!下了一窝崽。我把它当儿子啊!于矮子!跟你没完!”

“他二婶,我家没圈;你家的,什么时候下的种,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偷人偷到猪身上了,你不知道?”(众人偷笑)

“老东西!就知道,你又在这儿闹事。丢人现眼,还不回去!”于国安行伍出身,却又知书达理。眨眼一看,虽腰圆背粗,头顶略微斑白;但精神矍铄,吐词仍铿锵有力;他是村上的民兵连长,以前剿过匪,抗美援朝立过功;当年武斗站错队,又不听话,但幸好肚里有点“墨水”,于是被下放,回老家来了。

“二叔,你不是村上去了吗?”

“家傲,牛的事办好了吗?”于国安和蔼地说,“今后开会,娘们儿少来,还是爷们好些!”

于国安一来,全场气氛骤变,嗑瓜子的、打毛线的、喂**的……一个个精神起来。人们都期待着这个沟里唯一见过世面的人能给他们带来些什么。想当年,是他拿着火药枪硬是把上山砍树炼钢的人赶到别队去;也是他私授武艺,暗自团练,私藏公粮,沟里人才挺过饥荒;还是他带领于家沟在乡上组织的插秧大赛、犁田大赛中荣获第一……

“乡亲们,我于家傲向毛主席发誓,我们良田山地包产当户,我们分公房、分猪圈、分农具都是凭良心,不偏私的。至于那几条猪,我知道是宝贝,但得讲道理嘛!现在社上的家家具具,都分得差不多了,只剩我们唯一的宝贝疙瘩——牛了。该怎么办?请你们拿拿意见。”于家傲有点委屈。

气氛异常沉闷。已是初冬的下午,蚊子却早早地活跃起来,有的低吟,有的轰鸣;有的结伴四处寻觅,有的孤胆深入人群;它们像阵阵列兵,时时来袭;又像空中战机,自杀攻击。人群中除了驱赶声、拍打声、哎呦声、啼哭声,断然悄无声息。

“大伙还是说说嘛!”于家傲有些沉不住气,“老实说,这头牛给我们沟立下不少功劳;搁哪儿,我们都有意见。不搁?又该咱办?”

“干脆,卖了。我们大伙来分!”

“卖了?你来拉犁!”

“这主意好!家军个头大,力气好。”

“家军,现在不是拿工分了,可以挣‘现大洋’。划算!”

“你们是长辈哈!”于家军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家刚包的鱼塘还得下鱼苗吧?我还得娶个暧被窝的吧?反正我是想现钱!”(众人哄笑)

于家军是于国民的独子,于国安的亲侄子。自从于国安回老家以后,家军就跟着这大伯,练就了一身好武艺。可惜,淹死的往往是会水的,当年的他年轻气盛,为了保护全沟上下的林子,逞强,居然敢与时代精神相违背,硬是以一当十和于国安一起把上山砍伐的人赶跑了。听说,按律,二人该收监的;但不知为什么村支书只是要了他一条腿。如今的他虽身壮如牛,但一瘸一拐确实有损当年的气宇轩昂;就连他自己也知道当前的主要任务应该是于家的“香火”了。至于堂叔于国安所说的什么修身、什么齐家、什么治国、什么平天下之类的东西全然忘却了;但谁又能想到这位只想“传宗接代”的一农民居然成了后来兴风作浪、轰动省城的“拐子于”。

“还是老规矩,一家一月,轮流放吧!”于家聪怕大伙说偏了,忙插话,“虽说它有点老了,但使起来还算顺手、实在。”

于家聪在于氏一族中算是最本分,最老实的一脉。膝下有四个孩子,老大于月明(女),老二于水寒(男),老三夭折了(据说是饿的,名字不详),老四于蓝青(男,后来人们都管他叫于三;他是后来于家,也是整个村子最有学问、最有出息,也是唯一的一个所谓的“秀才”)。于家聪这脉是从于国泰延续下来的。于国泰是民国时期的保长,按理说这一脉应该是有点私货的;但据说保长时期的于国泰因中年丧妻,没迈过那坎儿,于是浪迹江湖,只顾花天酒地了;当然也就没预见到时代也会变迁的。这脉家庭成分不属于“贫下中农”,理所当然,分田分地分东西也就最冷清的,甚至差点连房子都没得住。幸好村支书“心善”才勉强分给他们这脉七口四间公猪房。而现在这一脉唯一倚重的就是这头牛了。虽说一月才轮到他们一回,但却是他们最大的生产力;也是小于三最亲密的“伙伴”。

“宰了,谁有闲工夫侍候它!”

“就是,快过年了。咱这辈子还不知道牛肉是啥味道呢!”

“盘算,盘算!嘿,每家每户还可吃两口哈!”

“那,怎么宰?见过杀猪,还没见过杀牛哈!稀奇!”

“没出息,就晓得吃!”

……

“你们都是坏人!呜……呜……”不知道什么时候小于三偷偷依偎在门角抽泣。

小于三的童年是没有“百草园”的,更谈不上“之乎者也”的“三味书屋”了;所以打小就与心爱的牛朝夕相处的于蓝青怎么不痛苦,怎么不伤心啊!想想也是,童话般牛背上的小于三啊!也许牛就是你的整个世界;然而大人们的想法,又怎么会被你——这样一个小孩的闹腾所左右呢?只不过徒增笑料罢了。

“二叔,您怎么看?”于家傲知道分牛不比分猪;猪有一群,牛却只有一头;分猪尚可偏颇,分牛却不能过分染指;便道,“牛是我们沟最大的财产,只得请您老出马了!”

初冬的于家沟竟没有什么寒意;单是晒场的周围就布满了暖阳的余辉。缕缕斜辉透过“牛肋”窗尽情地洒向会场上的每一位村民。此时的蚊蝇似乎也知趣,消停了许多。然而,会场气氛却令人窒息。于国安知道,侄子于家傲之所以把“球”踢过来,是因为这头牛啊,关乎整个于家沟的老老少少,是卖又卖不得,宰又宰不得,留也留不得的“烫手山芋”。该怎么做呢?于国安心里打鼓,但又不能驳了社长侄子的脸面。他望了望“牛肋”窗外仍金灿灿的斜阳,踌躇着……却下意识地摸出了“大前门”。

“于社长,给大伙发根。”于国安递过香烟。

“二叔,这是好东西!”于家傲心领神会,接过香烟,在空中不停地抛洒着。凝滞的空气顿时活跃起来。

“他二叔,发达了!”

“傲哥,好东西!也给兄弟来一根。”于家军有点羞涩。

“家军,你不是还要娶暧脚的吗?那个粘上,女人不要哟!”(众人哄笑)

“去!去!去!你们还长辈?我都独立门户了,一个吃饱,全家不饿。我也

得跟上时代嘛!”于家军伸了伸脖子。

于家军虽是于国民的独子,但由于当初被村支书列为危险分子,所以于国民也只得与他划清界线。这也就难怪后来的于家军六亲不认了!

“家军,接住!”于家傲知道这是个难缠的主。

“比飞雁好抽”有人评论起来。

“他二叔,就是不一样!”三三两两的恭维声此起彼伏。

“于家沟的爷们儿就得像二叔!”于家军应和。(众人嘻笑)

但嘻笑的人群中唯独没有一个人——于家聪,他呆呆地坐着,整个会场上他只说了一句话;当然,也许这句话早就被人忘却了。但于家聪多想让“牛”留下啊!他知道没有了“牛”,他们一家七口将意味着什么;地广人稀的于家沟,没有了“牛”将面临着什么。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谁叫他有个曾经是“保长”的爹呢。他无助地望着权威——于国安。此时的于国安根本不会在意人群中还有个“保长”的大儿子。在他的世界里落了毛的凤凰是不如鸡的;更何况,当务之急是急家傲侄子之急,就连那疯疯癫癫的老婆也得靠边站!可这些,于家聪又怎么会知道呢?

清醒的于国安知道,“烟”只是缓兵之计,断然于事无补;问题始终是还得面对的;于是假咳了两声,会场便瞬间安静了下来。可说是好那是巧,山头的喇叭又响起了《好一朵茉莉花》,这是散会的征兆;因为一是时间已晚,二是村支书有政策要宣布。

“今天就先这样,社员同志们下次再说哈!”社长于家傲大松一口气,望了望身边的于国安,二叔侄相视而会意地笑了笑。

“村民同志们,今天我要表扬几个社,对党的政策落实地好。他们是反帝,反修,灭资,革命四个社。尤其是革命的于家傲社长,年青有为,体恤孤寡……”村支书贾清关比往常嗓门大了些,“包产到户,是我们农民的好政策。我们现在当家作主了,要感谢党和国家,要搞好生产,要记住交够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就是我们自己的……”

人群随着喇叭中的音乐声,村支书反反复复地政策宣讲声慢慢地散去。会场上只剩下于国安和于家傲叔侄俩。

“二叔,得感谢您在支书面前夸我哈!”

“怎么谢呀?”

“老规矩嘛!”

“这还像话。”

于家傲掩上会场的门,跟在于国安的后面。欲问又止道:“二叔……”

“臭小子,又想干啥?”

“您老别卖关子了!您老有主意,对不?”

“怪不得人家都说你鬼精,鬼精的。”于国安深思片刻,“这‘牛’得死!”

于家傲惊愕地望着:“什么?”

“你小子,为官之路才开始呢!”

“二叔,牛死了,还真不好办呀!”

“必须得死,关键是怎么死?死在哪儿?最好死在最需要它的那家!这对你有好处。”于国安打量着面前个子矮矮的于家傲;他坚信丧子之痛在他面前的矮个子身上是能得到心灵弥补的;他也坚信自己的抱负是能在他身上实现的。

“二叔!还是没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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