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山上的春风是带有寒意的,一阵阵东风吹来,于家军不禁连打了几个寒颤。他两眼一睁,天已微亮。于家军顿觉不好,旋即翻身而起,整理装备大声吼道:“死东西,家伍!家伍!……”
不远处的于家伍依然酣睡在树丛的角落;脸上仍依稀可见美梦的痕迹。
“妈的,你还真他妈的享受哈!看看太阳都快要晒到你的屁股啰。”于家军使劲地一踢。
被这么一踢的于家伍立马弹将起来。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揉搓道:“连长,我们赢啦!”
“赢你个头!都大天亮了,还做你的春秋大梦!不知傲哥怎么收拾你?”于家军又是一脚。
清醒过来的于家伍这才意识到现在的他们正在做贼。他下意识地望望渠水分流口。那一幕让他大惊失色,说道:“连长,你看……”
于家军转身一看,坏了。再掉头,望上渠岸,似乎空无一个。难道于家聪被甘泉村的人抓了?水已改道,这肯定是他们干的。或者是这个于家聪偷跑回家了?不行,得赶快回去。忐忑不安的于家军于家伍匆匆忙忙地往沟里赶。
不一会他俩来到了于家沟的黄泥塘口,这是回沟的必经之路。此时的于家傲正心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多次试图去找他们,可又不能擅自离开。因为约定在前,况且人找人是天下最难的事;所以只好在塘口徘徊了一宿。当他看见只是他二人回来之时,心里的鼓敲得当当直响。
“傲哥,聪哥呢?”
坏了,出事了!于家傲第一反映竟然如此强烈。满以为是于家聪特意把水断了。看来是出大事了。
“你们俩赶快回村上报告二叔和村支书!”于家傲狠狠地瞪了他俩一眼,“还不快去!”
于家傲连头也不回的朝出事的地方跑去。一路上,他什么都没想,也许他什么也都不敢想。他只知道要是于家聪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他们这个家,以及身为村长、社长、党员还是堂弟的他将如何去面对呢?更重要的是他这次真的没法回答自己的良心在哪里了。近了,近了;天也发亮了。于家傲冲到了山脚下,看着分水口那直奔甘泉村的渠水,他的脑袋轰轰作响。真的出事了,真的出大事了;他完全无法说服自己不朝这方面想。可他还是抬头望着山腰:那飞流直下的渠水,毫不留情地冲刷着两边的树草,时而哭诉,时而咆哮;那声音不再有先前的畅快,那完全是无辜者的申诉,受害者的悲鸣。
“不,我不信!”于家傲内心挣扎着,自言自语地说,“我得上去!”
于家傲小跑着冲上渠岸。人呢?他心里发怵。望望四周,只见不远处黝黑的闸门安祥地立在东风渠岸,那是两个村的生命线,也是两村的恩怨门。那是曾经目睹过多少次大动干戈,也为此痛苦挣扎过的门,今天却悄无声息。他回头看着斜躺在缺口旁的锄头,心里的预感更加强烈。突然他发现不远处的矮树零乱地倒在一旁。直觉告诉他,这里有情况。
“聪哥!聪哥!”于家傲兴奋地喊着,他用力地撩开杂树乱草,发现:草木的角落蜷缩着,光着脚丫,还不停抽搐着的一个人。
于家傲愧疚地试图用力扶起于家聪;但仔细一看,他两眼已被泪水浸红,两手也冰冷似铁,两脚呈蜷缩状。于家傲心里酸酸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
“聪哥!聪哥!”
“嗷!痛……!”于家聪凄凉地睁着眼睛看着于家傲,“兄弟,我对不住你们。我真笨,真的!……”说着说着居然失声恸哭。
“聪哥不怨你,不怨你的。”于家傲试图安抚,可自己竟湿润了眼眶。
于家聪受此一击,再加上过度紧张,也许又受风寒,竟然没被扶起来。他用力推开于家傲的手,指着缺口说道:“兄弟,只有靠你了……”
于家傲明白了意思。于是,放下于家聪,整理装备,开始堵住缺口。于家傲也是一个好把式,多年的劳作经验告诉他,要想让人不要过多的怀疑,就要尽力地把现场恢复如初。他拼命的补救着,回填、遮盖;遮盖、回填……。等他把山上山下的现场清理如意已是大天亮了。此刻的于家傲终于可以站在渠岸上伸伸腰了;可他没有。他伤痛地望着那无情的渠水不禁骂道:“妈的,老天太不公平了!这该死的水为什么只穿过甘泉村,对我们村就绕道了啊?该死的上天,太不公平了!……”(注:由于地理形势,东风渠的开凿依山顺势而成;本着惠及全民,泽被后世的原则;并不是故意避开雨露村。而此处恰好是两村交界,也是离雨露村、离于家沟最近的地方。当然,也是他们选择在此下手的唯一理由。)不知为什么,一贯干部作风的于家傲竟然完全失态了。
“兄弟……,我怎么向咱们村的父老乡亲交待啊!……我真笨,真的,……,我单知道他们关了手电,不曾想……。唉……!家傲,我是该死啊!……”于家聪咳嗽着。
“聪哥,是我对住你。不怨你的。伤着哪儿了?”于家傲两眼浸满了泪水。
“不碍事!麻烦你把锄头给我!”于家聪抽泣着。
“干什么?不能……”于家傲说。
“放心吧!我站不起来了,我要回村上,我要检讨。这事是我不好。”
“聪哥……”
此时的于家傲内心翻滚着火焰,脑袋轰轰地作响:多么幼稚却又单纯的老农民啊!你是可怜还是可悲,这事怎能全怪你呢?也许结果也得由你来扛,但看你现在的样子,又有谁还愿意怪你呢?可,突然,他的脑海里闪出了一个人:二叔,于国安。为什么二叔一定要我叫上家聪,为什么事前又派家伍来帮衬?二叔啊!到底是为什么啊?难道又是你事先安排好的吗?不!二叔不是那种人。于家傲拼命地挣扎着;但他不愿意再想下去。现在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赶快扶家聪回家,赶快回到村上。
于家傲整理好装备,搀扶着依靠锄把才能勉强行走的于家聪往于家沟走去。等二人下山来到两村分流口的时候,于家聪眼泪又来了。
“兄弟,我知道是甘泉村干的。但我也是真笨,真的,我……”于家聪那悔恨的泪簌簌地落到了那还残留着渠水的分流口。
那泪水是惶恐的,也是无赖的;是悔恨的,更是催人断肠的;那泪水和着人们的希望将浇灌着大地,也将滋润着万物。正如长大后重游东风渠的于蓝青的词中写道:
渔家傲?再游渠水
料峭春风本有义,东风渠水无留意。沟南沟北云乍起,晨风里,薄雾惊魂双眸闭。
清流一渠泽千里,缺处未填思无计。神色惶惶瘫倒地,今尤悔,耕夫断肠水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