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容颜,一如其主人的名讳,二夫人冷颜立在大殿一侧,给予即将离家远行去完成任务的女儿的,只有冷漠的注视。
月清如水的夜,璎珞躺在船舱的客房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中浮出的是大宫主下达指令时清冷、凌厉的声调,和娘亲漠漠无情的眼。
任务有二,一是寻找已亡的伍仇天之子——伍不惊,并带回无恋神宫;二是夺得武林盟主的象征——武尊玄武令。
对于寻找玄武令这一点,璎珞倒并不认为大宫主水千恋会真的指望手下两个小小圣使能将之弄到手。她最多只是要自己与圣使玉玲尽力探寻有利的信息而已,因为现下别说玄武令的下落,就连其持有者楚晴岳也杳无音讯。
但是,大宫主想要夺得玄武令的真正意图,却使璎珞颇为困惑:
在所谓的名门正派,或是一般旁人看来,作为水千恋这样的女魔头,夺取武尊令以称霸天下——这样的理由是很说得通的。可莫名的,璎珞总觉得大宫主争夺天下的野心,多少是由于伍仇天的影响;
因为那是伍仇天和仇天门所未能得到的天下啊!
无恋宫与仇天门,或者再扯上落叶山庄,这几者对于彼此间,是很奇妙的存在。暂不问仇天门为何总与落叶山庄对着干,总之无恋神宫——这个伍仇天的情人们的组合,是以绝对敌对的态度来与仇天门相持的。
而且很明显的,无恋宫这一整体所表现出来的对伍仇天的全部的恨,都只是源自于大宫主一个人:三宫主章情情性格懦弱,是个即使受人无理对待也只会自怨自艾、而不积极报复的人。更何况当年的她也是被迫离开伍仇天和儿子,被大宫主所挟持——虽然恼于伍仇天对自己的失踪毫不在意,却依旧打从心里恋慕着那个人——她也是唯一一个得知伍仇天死讯而痛哭不止的人。相对于此,身处现场目睹父亲缀崖的璎珞,如今仍未落下半滴泪来。
二宫主冷颜——璎珞对于自己的这个亲娘才识最摸不清楚。态度冷然,神情淡漠的娘亲会是一个曾经热烈爱过、而在被对方抛弃后怨恨对方的人吗?不,娘亲不会有这么强烈的情感——这是璎珞的结论。比起研究“娘亲的冷脸究竟是因为受到被抛弃的打击而变得如此,还是天生就是这般”,璎珞觉得“会看上这样冷感的娘亲的爹爹”,才是更难以揣测的。
由此,因爱生恨的根源的发出者——水千恋,作为无恋神宫的宫主,虽然还不至于传奇到如“某人”一般仅为“消灭某个小小的对象”这样别扭的原因,而创派立门,但她的思想情感已主导了整个神宫的动作走向。
若璎珞没记错的话,水千恋的恩师、无恋神宫的创始人——自称无恋仙人的易真诚,当初创派的思想是为隐居天山,不问人世情爱……如今,却已完全被水千恋所颠覆了。
或者说水千恋太有行动力了,有人让她吃了什么大亏,她就一定要声势浩大的来报复。也可以说,水千恋对仇天门的恨意已上升到一个难以让人肯定的高度,完全超过所谓“由爱而恨”所能有的极限。因此,这样一个包含着满腔恨意的无恋宫主,在亲自参与到各大门派剿灭仇天门的行动之后,又因“仇天之子亦吾之儿”而要把伍不惊从正派手中解救出来、接进无恋神宫生养——这样的事,简直是荒谬至极。
水千恋恨伍仇天,所以她与西门全联手逼死伍仇天。同样,她也恨伍仇天那与自己毫无血缘的儿子——就如她同时也憎恨、厌恶璎珞一样。
虽然据传水千恋是伍仇天的第一个情人,但璎珞也隐约知道大宫主如今依然还是处子的事实——无恋神宫秘传的武功似乎只有处子之身方能练成最高境界。大概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吧,另二位宫主无法在宫中掌握实权。当然,即使不是这样的原因,水千恋也不会放任他人撼动自己的地位,她笼络二、三宫主,并非处于同情或是想拉帮结派,那只是幼稚的想夺去伍仇天的东西,一如她对于武林至尊的执着。
可是,厌恶璎珞的大宫主却对她许下“若能完成两个任务,便允以继承圣女之位”这样的承诺——上一任圣女在剿灭仇天门的行动中丧生了,而坐上圣女之为就等于将来要继承一宫之主——这实在是令人不解之举。
可是细想,这样的任务为何偏要璎珞和玉玲两人共同执行?并且,大宫主的命令中的词句,很明显的是要挑起二圣使之间的争夺。璎珞也不认为大宫主会更看好玉玲——因为大宫主每每提到玉姓之人,便会表现出与提起“伍姓贼人”时的火暴决然相反的冷静。那冷静中又夹杂着不亦察觉的阴寒。
纵使这一行有多番的算计、艰险,而母亲对于璎珞的所有的表示仅是淡淡的一瞥:你看着办,不论什么样的情形,既然水千恋已做出这样的承诺——便是你夺得圣女之位的大好时机。
璎珞读出娘亲的眼神的蕴意——娘亲总是不搭理自己,虽然有温柔的三娘的百般呵护来填充对于母爱的需求,璎珞还是最想要得到自己母亲的注意。而当她发现自己越是在宫中的任务中取得好评价、娘亲越是注重自己时,她所有的一切心力便全扑在了任务上,也才有了如今相当于宫中第三阶层、下控四影使、八死士,及数量众多宫人的圣使的地位。
也因此,这次的任务,璎珞是无论如何也必须全力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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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昨晚对西门聂哭诉着“无论如何也要报答白公子和西门公子,誓死追随”的话只是为做表面敷衍,准备暗渡陈仓的话,如今,璎珞便要把这话执行到底了。
在画舫上的第一个清晨,璎珞伺候主子梳洗、更衣,不小心弄撒了盐巴、扯坏白秋原第二件衣服后,几人来到主舱里说笑聊天打发时间。朱、陈二位客人似乎自从请了一壶茶水之后就已和西门聂完全熟捻了起来,毫不客气的吃喝着,昨晚还晕船得脸色发青的人也扯开嗓门,高侃起当今时事。
西门聂依旧热情的眨巴着大眼在旁聆听,但璎珞却看出他有些走神。原来,说书的两个大汉竟然直接跳过西门光辉家族史,讲起了大魔头伍仇天的身后事,这让西门聂颇感失望,不过却勾起了璎珞的所有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