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节丁丁
火车站,二楼,熙熙攘攘的候车大厅。
找到一个座位,我把背包取下来,坐下,掏出新买的手机,我给妈妈发了一条短信:妈,这是我的新号码,你保存好,不用惦记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到了四川我就通知你。
不一会儿,电话响了,妈妈打来的,我犹豫了一下,摁死了电话。我到四川去妈妈不同意,临走时我给她在家里的桌子上留了一张纸条。
电话一个劲地响个不停,引来旁边人疑惑的目光,真不想接起来,我是了解妈妈的,少不了挨上一顿责骂和训斥。
“妈,你不用打电话,我不是说到了我就通知你嘛。”我压低声音,埋怨道。
“你现在在哪儿?”话筒里传来妈妈焦急的声音,隐约听到旁边有很大的嘈杂声。
“我在车上,已经走了。”
“胡说,到四川的火车三点十分才能到,我就在检票口这里。”
啊?!妈妈追来了。
我猫起腰把头转向检票口,猛然看到妈妈正举着手机在那里东张西望呢。我赶紧蹲在地上,用手捂着话筒,小声说道:“妈,我坐的是汽车,不是火车,你赶快回家吧。”
“你说什么?大点声。。。。丁丁,妈求你了,跟我回家好吗?妈妈不能没有你,妈妈求求你好不好?”电话里,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有些语无伦次。
怎么办?我先到下边躲一躲吧。没等妈妈说完,我就扣掉了电话,拎起包,刚站起身,一个粗壮的男人身躯突然横在了我的面前,身上一股浓浓的酒气,抬头一看,是舅舅。
“你。。。。”舅舅抬起手,颤抖着用指头点着我,眼里冒着怒火。“你。。。。,丁丁,如果你是我儿子,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我把头一扭,拧身想要绕过去。“你给我站住。”舅舅猛地推了我一个趔趄,继续用手指着我,大声喊着:“你这个混账东西,你打算把你妈气死是不是?咹!把你妈气死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说!”
这时,旁边的人纷纷靠了过来,把我和舅舅两人围成了一个圆圈。我感到整个脸烧成了一个火球,眼睛不敢抬起来,急转身,想穿过人缝走出去。
“丁丁,丁丁,你到哪去?”突然,妈妈从远处赶过来,她一路小跑着追上我,一把攥住了我的胳膊。
“你干嘛-------”我用力甩开她,继续向外走。
“丁丁,好孩子,跟我回家好不好,妈妈保证不骂你。”妈妈又一次拽住了我。
“我不回去,你别拦着我。”我气急败坏的挣脱开她的撕扯,开始跑了起来。
“啪”!
突然,我感到我的右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耳朵嗡嗡作响,我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
“往哪儿跑!你往哪跑!”舅舅紧跟着又给了我一记耳光。
“别打她,你干吗打她?”妈妈上前一把撞开了舅舅,大口喘着气,身子前后晃动着,像快窒息了一样。
“别拦我,看我今天怎么教训她,我看她就是揍得轻了,还反了她了。”舅舅的脸被怒火烧得通红,声音大的惊人。
“丁丁,求求你,跟我回家,走,我们回家。”妈妈抱住我,哭着对我说。
“怎么回事?”突然,人群中挤进来三位穿制服的警察,一个年纪较大的人向舅舅问道。
“警察同志,帮帮忙,把她带走,真让她气死了,前些日子哭着喊着要跟一个大她十几岁的男人,结果人家喝药自杀了,现在又要离家出走,你快帮着好好教育教育这个混蛋玩意儿吧。”
“你胡说什么?”妈妈冲舅舅呵斥道。
“我怎么胡说了?不是事实吗?都是你惯得她,像她这种不孝的子女,就要好好丢丢她,让她长点记性。”
“别过来,谁过来我就跳下去。”
站在候车大厅的窗台上,我冲人们大喊。
眼看就要被舅舅和妈妈拖到候车大厅二楼的楼梯口,我突然用力甩开他们,一下子爬上了旁边的窗台上。
舅舅的羞辱,妈妈的哭喊,众人的围观,让我的脑子变得无比的混乱,既无地自容,又怒火上窜。爬上窗台那一瞬间,我就想纵身跳下去,可我晃了晃身子,又站住了。
“噗通”一声,妈妈跪下了,舅舅踉跄了一下身子,想冲过来但又止住了。
“丁丁,快下来,妈妈错了,妈妈错了。。。。妈妈求求你,你快下来好不好?”妈妈仰着脸,下巴颏剧烈的抖动着,惊恐的看着我哭喊道。
“小同志,别做傻事,站好,你听我跟你讲。”这时,那个年纪稍大的警察开了口。
“你们都走开,走开。”我大声喊着,声音变得歇斯底里。
“好,听你的,你别动昂。”那个警察转过身,举起双手向人群挥舞着,“大家都到楼下去,快,都到楼下去。”
人群里开始骚动起来,移动了一阵子,没有一个人走下去,大家只是挪了一下位置,我看到许多手机在人们的头顶晃动着,录像呢。
跳吧,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什么后路了,丢人丢到底吧。我把手使劲推了一把窗框,整个身子弹出了出去。。。。。。。
第四十节郭亮
漂在忘川河冰冷的河水里,我瑟瑟发抖。
忽然,耳边传来“哗哗”的划水声,我侧脸看过去,只见一个头戴方巾身着类似于袍子的人向我游来。咦?这是谁?怎么这种打扮?
“刚来的?”
“哦,你是---------”
“哈哈,我是宋朝人,呆在这儿快一千年了。”
“啊?!不会吧?”我的头发差点竖了起来。
“哈哈,骗你干嘛,我是北宋年间的。”
“你。。。你是怎么来的?”
“唉,说来话长啊---------------------”
此人姓张名冲,在一个官府里当护卫,爱上了他家的大小姐之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俩人私奔了。三天后,又被捉了回去,一顿乱棍,就把他打到了这条忘川河里。
“你为什么选择跳进来而不是去喝那碗忘情水呢?”我问他。
“我舍不得我的娘子。”
“听孟婆说,在这条河里能看到自己的亲人经过这里,是真的吗?”
“是,我就看到我的娘子从这座桥走过了十七次。”
“她看不到你吗?你没有喊她吗?”我急切地问。
“看不到,我喊了,她也听不到。”他神情黯然的说。
“她没有跳下来吗?”
“没有。”
“这么说,她已经把你忘记了。”
“也好,这样她就不会痛苦了。”
“你觉得值吗?”
“值。”
我和张冲正聊着呢,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跳入了我的眼帘,丁丁?那不是丁丁吗?就是她!天呐,她怎么也选择了走这条路?我的脑袋“嗡”的一声炸了,感觉整个身子软了下来。靛青色的牛仔裤,鹅黄色的那件小衫,脸上沾着斑斑的血迹,丁丁,你傻啊?!泪水瞬间流满了我的脸。
桥上的丁丁,目不斜视,神情淡然的走着。来到孟婆前面,呆呆的看着孟婆手中的那碗忘情水,一言不发。
“丁丁------------丁丁-----------------”我拼尽全身力气向她大喊着。
她听不到我的呼喊,就那么站着。孟婆示意她到望乡台上去,她扭头看了看,突然,两只手捧住脸哭了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哭得很厉害。
我急忙抬起手臂,用力向她的方向划过去,却被张冲一把揪住了。
“不要过去,那边有毒蛇豺狼,你会没命的。”张冲大声对我讲。
“不,我要过去。”我使劲掰开他的手,全力向前游去。
“你不能去。”张冲死死抓住我的肩膀,把我一把摁进了水里。
等我艰难的从水中冒出头来,岸上的一幕惊呆了我:丁丁接过孟婆手中的那碗汤,一饮而尽。
我楞住了,眼珠一动不动的看着远处的丁丁,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种什么滋味泛在其中。
“这位仁兄,不要难过,刚才我说了,忘掉,就是一种解脱,你要尊重她的选择。”
我长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垂下头,任泪水在我的脸上肆意流淌着。
”她走了,你快看看她吧。“
我抬起头,顺着张冲的手指方向看过去。
望乡台的左侧,一条幽长的林间小道,丁丁缓缓地走在上面,身影越拉越远,直至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丁丁,千年之后,我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