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致远一行人所乘的船,被两条稍大些的船挟持着,驶向望月楼所在的逍遥巷。逍遥巷是五行村最繁华的地段,这里的河道开阔,两边的店面一字排开,望月楼、醉月楼、梦月楼以及牡丹坊等几家大店,都在显眼的地段,其余稍小些的楼坊以风月场所居多。
船刚一驶入逍遥巷,胭脂水粉的香气立刻扑面而来,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一些经营风月的楼坊前,成群打扮艳丽的姑娘们正在挥手揽客,她们的身姿婀娜,她们的脸庞艳丽,她们的声音甜美。不时有穿着讲究的风流公子下了船,登上岸来,姑娘们便争相前来挽住公子的胳膊,连拉带拽地弄进了自家的楼坊,公子一般也不会生气,好像很享受这种感觉。看到眼前的情景,端木致远三人表情不一,各怀心思。
终于到了望月楼前的码头,早已经有人立在那里等候。随后,在那人引领下,船上的那位壮士带三人至望月楼二楼的风字号雅间,那位壮士让端木致远和周凡逸进去,却拦下了章小乐,说随从不能进入。端木致远和周凡逸忙回过头来,打算解围,章小乐忙示意他俩,自己愿意留在雅间之外。
他们推门进去风字号雅间,就见有一屏风挡在了他们的面前。端木致远和周凡逸绕过屏风,发现屏风之后很是宽敞,一位锦衣男子正坐在窗前的桌子边上,那男子见他们走近,忙起身迎了过来,笑着说道:“两位公子,请上座。实在不好意思,中断了你们的行程。我叫张世垣,在家排行老三。”
三人坐下,张世垣示意大家喝茶,然后问道:“请问你们两位尊姓大名?”
端木致远喝了口茶,说道:“我叫端木致远,我身旁的这位叫周凡逸。您就是张三公子吧?不知道三公子找我们到这里,所为何事啊?”
“啊,两位公子,我就直说了吧。我了解到你们用的金子上的图文,不同于大明的形制,于是就安排人跟踪了你们。你们在忘忧坊吃饭的那段时间内,发生了怪事。再后来你们三人中的两位,竟然未允许伺应陪房。”张世垣说道。
听了张世垣的一席话,端木致远和周凡逸的额头都冒出了冷汗,他们不曾想到,他们的行踪甚至他们的隐私,居然尽在这个眼前之人的掌控之中,一个大大的疑问在他们的心中产生:他到底是什么人?他怎么会知道这一切的?他到底想干什么?
端木致远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问道:“三公子,这些情况,您是怎么知道的?”
“两位公子,你们有所不知。五行村的当铺和钱庄是我家二哥在经营的,当铺发现你们的金子有异样,就传消息给了我。我怀疑你们跟一宗大案有关,所以不敢怠慢,立即安排人手盯住了你们。忘忧坊发生怪事的时候,巧得是除了你们三人,其余在场的人都是五行村的本地人。经过逐一排查,他们并无法术也无异能,据此推断是你们三人所为。至于日月楼的事情,就更加容易了,只要安排个眼线,便知道伺应是否陪房。”张世垣说道。
“既然三公子怀疑我们与一宗大案有关,为何不直接押解堂审,而是请我们到望月楼喝茶啊?”端木致远问道。
“呵…呵…端木公子问得好啊,我既然请你们来望月楼喝茶,就已经排除了你们跟这宗大案有关。但是,我觉得你们绝非等闲之辈,不知道你们从何而来?来我们五行村所为何事?”张世垣喝了一口茶水,问道。
“三公子,实不相瞒,我们确有隐情,但是与五行村无关,所以,实在不方便透露我们的来路,等时机成熟,我们就会跟您细说。您现在就当我们到贵地游学的吧。”端木致远说道。
“也罢,只要你们在五行村安份守纪,我当然不会为难你们。我推测你们中至少有一人具有异能,能够帮助我办理那件大案。那件大案直接影响到我五行村的存亡,离规定的期限越来越近,而现在关键的证据还没有掌握。请你们出手帮忙,我这也是病急乱投医啊。”张世垣说道。
“三公子,不知道那是一宗什么样的大案?”端木致远问道。
“实不相瞒,我五行村有人违反海禁、走私贩卖,朝廷要求限期破案,否则就要查封我们的盐场、渔场以及奇禽养殖场,这等同于要断了五行村的活路啊。我们经过多日查办,终于调查到李家有最大的嫌疑,但是现在苦于缺乏关键的证据,所以迟迟没有结案。”张世垣说道。
“这样看来,那宗大案确实关乎五行村的生死存亡啊。听了公子的一席话,我来稍微厘一厘:您根据我们的金子不同于大明的形制,开始怀疑我们牵涉海上走私大案,但是发现我们在忘忧坊居然教训了那李家二公子李海;假如我们参与了走私大案,必定认识牵涉此案的李家人,也就不会管那等闲事;据此,您排除了我们的嫌疑。在我们来五行村的一天一夜里,您又发现了我们一些不同寻常的举动,恰巧您又遇到了难办的大案,苦于您身边人手有限,所以想寻求我们的协助。三公子,我分析得对吗?”端木致远说道。
“端木公子,果然聪明,整件事情分析得头头是道。但是,两位公子,你们有没有感觉到,大祸可能要降临到你们的头上?”张世垣神情严肃地说道。
“啊?”周凡逸听了大惊道,他未曾想到,来到明朝,居然会惹上大祸,而且自己完全被蒙在鼓里。端木致远看到眼前的张世垣,说话行事严谨,不像是个满嘴胡言之人,他既然提到了这大祸,必定有一定的缘由,想到这里,端木致远说道:“周兄,不必担忧。三公子想请我们协助办理大案,想必已经有了安排,一定能够帮我们化解这大祸。”
张世垣面露笑容,点了点头。周凡逸稍微平静了些,问道:“三公子,请问您觉得我们会遇到什么样的大祸啊?”
“周公子、端木公子,你们初来乍到有些事情有所不知,这李家在我们五行村势力很大,布下的眼线众多,他们既然敢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违反海禁、走私贩卖,而且至今我们也没有查到真凭实据,仅就此,你们也可以想象得到,他们不仅胆大包天,而且也非无能之辈。李家二公子在忘忧坊被打,李家不可能咽下这口气的,因为从没有人胆敢那样修理过李海。这件事情在五行村被传得神乎其神,李家的名声也因此扫地,老百姓可能以为是鬼神所为,认为是李海多行不义的报应。但是李家人不会愚蠢到如此,他们一定在暗暗地调查。我想过不了多久,就会把疑点集中到你们三人身上。”张世垣说道。
“三公子,说得有道理啊!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端木致远问道。
“不如…”张世垣刚想往下说,雅间外匆匆走来一人,正是引领他们前来的那位壮士,大声地说道:“三公子,这两位公子的随从,跟李沧的家丁打起来了。”
端木致远和周凡逸听了一惊,立即站了起来。
“啊,赶紧叫他们住手,我这就赶过去。”张世垣吩咐那位壮士后,又回过头来说道,“你们随我一起前去,让你们的随从按照我的安排,一定不会让他吃亏的。”端木致远和周凡逸点头同意,三人一起走出了风字号雅间。
章小乐与李沧的家丁怎么会打起来的?原来,在端木致远和周凡逸走进雅间之后,章小乐站在风字号雅间外也确实无聊,就在这望月楼里闲逛了起来,一边走着一边打量着过道两边的雕花木墙,这雕花木墙上所雕刻的花鸟虫鱼,竟然无一雷同,而且极为细腻精致,雕花木墙都是红木的底子,不知道是花梨木的还是红酸枝的,即使是一般的红木,按这么多的数量,价值可能也要上千万元了吧。
章小乐正在想着,忽然听到旁边的雪字号雅间里,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公子,我们这里是望月楼,不是牡丹坊。”
“什么望月楼还是牡丹坊的?你知道我是谁吗?不要说你一个茶楼的侍女?就是这整个五行村,我想要的姑娘,谁敢不从。”一个细声细气的男人说道。
“你这无赖…唔…”是刚才那个女子的声音,似乎她的嘴巴被什么堵上了。
看这情形,里面的姑娘有危险啊?这可如何是好?这里也打不了110啊,也不知道怎么报官,不管这些了,先救人要紧。想到这里,章小乐飞起一脚,踢开了雪字号雅间的房门,冲了进去。这时才发现一个穿着华丽衣服,又瘦又高之人,正趴在那里,身下压着一个女子,那男人一只手压在女子的嘴上,另外一只手正在拉扯女子的衣服,女子四肢乱舞、奋力反抗。
“住手!”章小乐大喝一声,冲过去一脚踢开那个男人。女子乘机爬了起来,退到一旁,边整理衣服边打量着章小乐。
“你是谁?是哪家的随从?胆敢强闯我的雅间。”那个男人连爬带滚地站了起来,捂着刚才被踢到的部位,大喊道。
“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胆敢欺负人,现在还如此嚣张,我看你就是欠揍。”章小乐还想冲过去揍他,这时那个男人的几个家丁冲了进来,把章小乐围在了中间,双方动起手来。这一切,早已被那位壮士察觉,他赶忙向张三公子张世垣报告。
当张世垣以及端木致远和周凡逸赶到时,那位壮士已经制止了双方的打斗。
“哎呀,这不是李公子吗?是什么事情让你如此动怒啊?”张世垣抱拳说道,看来被章小乐一脚踢开那个男人就是李家大公子李沧。
“啊!三公子,你看这个不知道是哪家的随从,竟然胆敢强闯我的雅间,坏我好事。”李沧这是在恶人先告状。
“三公子,事情不是他说的那样的。我是进来救人的,刚才他正在欺负这位女子。之后,他竟然叫来家丁围攻我。不信,你问问这位姑娘。”章小乐如实地说道。张世垣看了看那位姑娘,姑娘点了点头,认可了章小乐所言。
“那又怎样?三公子,你一定要治治这个粗人。”李沧张狂地说道。
“李公子,现在是弘治年号了,已经不再是成化年号了。当今的皇帝英明神武、严明律法,像我们这些为大明衙门做事的人,怎敢徇情枉法啊。不如今天的事情,你给这位姑娘赔个礼,就此作罢。否则,要是追究起来,李公子不但因此名誉扫地,很有可能要吃官司啊。这个随从冒犯了你,在我查明他的情况之后,自会惩处。你看怎么样啊?”张世垣平静地说道。
李沧自知理亏,再加上张世垣给足了他的面子,也就认同了。他向那位姑娘拱手弯了弯腰,算是赔礼道歉了。那位姑娘受到了些惊吓,但是毕竟也没有吃多大的亏,想想自己低微的身份,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算是幸运,就不再追究了。
只有章小乐满肚子不服气,明明做了一件自认为见义勇为的好事情,怎么还要被三公子带回惩处,正想说话,却见端木致远和周凡逸同时向他使眼色,意思让他不要多言,章小乐只好作罢。
李沧再也没有心思喝茶,带着家丁灰溜溜地走了出去,想想自己家的弟弟李海,昨天在忘忧坊莫名其名地被辱,连是谁都不知道,而今天自己本想在这望月楼召集眼线来查办此事,一时兴起想欺负个小侍女,不想却被那随从踢了一脚,更想不到的是,居然碰到了张三公子张世垣,本想好好教训一下那个随从的,也没有得逞,真是越想越生气,加上最近在牡丹坊纵欲过度,身子本来就虚得很,下楼时嘴里竟然吐出了一口鲜血,一头栽倒在楼梯口,家丁个个吓得面如土色,赶紧上前抬着李沧上了船,急急忙忙地赶向李府。
而这一会儿,那位差点受辱的侍女感激地看了看章小乐,噗通一声跪倒在张世垣面前,哭着说道:“三公子,求求你放过他吧,他是为了救我,才得罪了那姓李的啊。”
“呵…呵…姑娘请起,我张世垣在五行村办案,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的。我刚才那样讲,也是迫于无奈啊。你放心好了,做你该做的事情去吧。”张世垣赶忙说道。
姑娘听了抹了抹眼泪,站起了身,退出了房。随后,端木致远、周凡逸以及章小乐跟着张世垣和那位壮士,走出了雪字号雅间,回到了风字号雅间。
“端木公子、周公子,这位是我得力干将,名叫秦松柏。”张世垣一指身边的那位壮士,介绍道。
“两位公子好,这位怎么称呼啊?”秦松柏抱拳拱手道。
“他叫章小乐,他虽然是个随从,但和我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我和周兄都把他当兄弟看待。”端木致远赶忙说道。
“原来如此,小乐兄弟,之前多有得罪,还请原谅啊。”秦松柏又向章小乐抱拳拱了拱手道。
“松柏兄弟,不碍事。”章小乐赶忙答道。
大家介绍完后,各自坐下,店里的侍女又重新送来了茶水。
“三公子,我有一事还想请教一下。”章小乐说道。
“小乐兄弟,请讲。”张世垣说道。
“三公子,刚才那李沧明明是在调戏良家女子,您为何不抓他置罪啊?”章小乐问道。
“小乐兄弟,二位公子,我也有苦衷的啊。”张世垣叹了一口气,说道,“李家和我张家,最近几年一直有些隔阂。虽然我张家各方面都远远胜于他李家,但是我张家不想给外人感觉我们是在欺负他们。所以,涉及到李家的事情,我们都格外小心忍让,尽量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曾想,这李家越来越不知道好歹,居然胆敢违反海禁、走私贩卖,这件大案一旦查实,李家小则元气大伤从此一蹶不振,大则满门抄斩这一支李姓就此中断。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最近一段时间,只要涉及李家的事情,我们都假装维护李家的利益,这也是为了迷惑他们哪。”张世垣回答道。
“三公子,果然才智过人哪。李家兄弟欺上犯下,尤其是横行乡里、欺辱百姓,真是可恶。要是有衙门出面,治治他们,也算是给百姓造福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还请公子明示。”端木致远说道。
“嗯。不如你们住到我的别院,一方面可以防范李家人对你们报复,另外一方面也能协助我破此大案。”张世垣说道。
“哦。三公子,是否住到您的别院,请允许我们三兄弟再考虑考虑,等做好决定再告诉您。”端木致远说道。
“这样也好,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那日月楼是李家经营的,要尽快离开那里,以防不测。我这几日会加派人手,尽量保你们周全。”张世垣说道。
“多谢三公子。”端木致远说道。
“现在已经到了中午时分,大家就在这里吃些便饭吧,免得被李家的耳目察觉,再生事端。松柏,你去醉月楼买些饭菜和酒水来吧。”张世垣说道。
秦松柏点点头,走出了风字号雅间。不大一会儿的工夫,秦松柏拎了两大木盒的饭菜和酒水来。秦松柏从木盒中取出饭菜和酒水,五人围坐在一起,吃了起来。醉月楼的酒确实不一般,不知不觉中,端木致远等三人已是微醉,张世垣、秦松柏酒量很大,喝得比他们三人更快更多,但是却毫无醉意。
五人吃好午饭,避免别人生疑,就在雅间内道别。端木致远等三人上了李二贵的船,直奔日月楼而去。到了日月楼,三人勉强回到了各自的房间。红叶、紫叶和粉叶,已经在房间里等候,赶紧帮他们宽衣解带,扶上床。
一直到了黄昏时分,三人才相继醒来。三人聚到一起,商量着接下来的事情。要是一走了之,张家三公子所说的那件大案,怕是很难查办了;要是不走,他们三人必将要牵涉其中。大家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决定留下来,协助张家三公子,铲除那几个恶霸。但是,不能再住在日月楼了,抓紧换个地方才行,三人决定明天一早退房走人。做好了这些决定之后,大家的心情也就稍稍放松了一些。
晚饭也没有什么心思到外面吃了,三人就在日月楼内简单地吃些东西。吃好晚饭,三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红叶伺候好端木致远上床,她就离开了房间,端木致远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过了大概半个时辰,端木致远听到有人在敲他的房门,他忙穿上衣服,下床开了门。一看敲门那人,很是眼熟,但是一时竟叫不出名字来。
“端木公子,我是小茹啊。为了行走方便,我就女扮男装了。”那个人柔声说道。
“哦,我说怎么这么面熟呢,快进来吧。”端木致远忙把小茹迎了进来。
“端木公子,我听二贵说,你们喝醉了,有些担心你,这就过来看看。”小茹走了进去,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房间,特别留意了一下床上,接着说道,“日月楼果然奢华,连这些衣架和盆架都镶了金丝。端木公子,房间里怎么就你一人啊?我听说日月楼有陪房的姑娘的啊。”
“日月楼确实有陪房的姑娘,但是我从不让她陪,晚上我都是一个人睡的。”端木致远说道,这时发现小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
端木致远接着说道:“小茹,我们明天要搬离日月楼了,等我们安顿好了,定会再去忘忧坊看你的。”
“好啊,端木公子,我在忘忧坊等你来啊。”小茹高兴地说道。
就在同时,章小乐却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感觉无赖之极,房间里既不可能有电视,也不可能有电脑,书柜里的那些古书,自己既看不懂也没有兴趣,他就盼着早些离开这个地方。
而此时,周凡逸却逍遥开心得很。他躺在床上,怀里搂着紫叶,在闲聊着。“紫叶,你说你是孤儿,是真的吗?”“公子,我确实是孤儿,从没有见过父母,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到了日月楼,一开始的时候,就是做些勤杂的活。就在前几日,才安排我做伺应。巧的是,您是我的第一位客人。”“还有这么巧的事情啊,不过看你昨晚生疏的表现,确实不像是老手啊…呵…呵…”“公子,您讨厌…”“一回生二回熟嘛,今天晚上你要好好地表现表现啊…呵…呵…”这接下来的事情,无非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点事,不再赘述。
小茹走后不久,端木致远就上床睡觉了。凌晨,突然有人在拉扯他,端木致远吓了一跳,厉声问道:“谁?你是怎么进来的?”
“嘘,小点声。端木公子,我是张三公子派来的。赶紧起来,李家的几十个家丁,正乘船赶往这里。”一个男人小声地说道。
“啊?还有这等事情。”端木致远惊得睡意全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