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川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指着身旁的女人道:“白先生,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钱小暖。”
待他们走得近了,白凤年才终于意识到,这一次他看到的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发生的。他的妻子钱小暖,在失踪一个月后终于出现,却挽着另一个男人。
黎川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指着身旁的女人道:“白先生,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钱小暖。”
他甚至忘了起身迎接,只怔怔地望着那个女人。她怎么可以这么美的出现在他面前,她的脸上怎么可以挂着那么温柔的笑容!她怎么可以装作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怎么可以!
他的目光终于从她脸上移开,望向黎川冷声道:“黎先生,可不可以麻烦你解释一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白先生知道为什么今天我要约你出来吃饭么?”黎川先给钱小暖拉开坐位,待她坐好了,方才在她身旁坐下,“苏黎世的建设案才刚刚工开一周,就出现了重大贪腐现象,这让我很是怀疑海川集团的办事能力!甚至在考虑金融街的案子,是否要海川集团强行撤出!”
“如果是来谈生意的,就带你的助理过来,你带一个女人在边上做什么?”
黎川的嘴角轻扬,那是一抹高高在上将旁人踩在脚下的傲然,“忘了介绍,她不仅仅是我的女朋友,同时也是我的助理。”
白凤年只觉眼前发生的一切越来越奇怪,“你的助理不是徐子龙么!”
话刚说完,他自己却猛然间想起了许多事。
一直听闻传言黎川有个得力助手,暗中帮黎川完成了许多名震一时的合并案,但那个助理为人神秘,许多人甚至连那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徐子龙是两年前成为黎川的助理的,而在这之前,有整整两年的时间,黎川都鲜少公开露面,他一直在暗中遥控下达命令,若有十分重要的事,便交由那位神秘的助理去办。
钱小暖是二十岁被燕京大学退学的,两年前进入方青的杂志社工作。
她曾说过刚被退学的那段时间一直在打零工,但他派人查过,那两年钱小暖的人生好似一片空白,什么都查不到。
依眼前的形势看来,传说中的那个神秘助理,有极大的可能,就是钱小暖。
钱小暖从包里拿出一份资料推到他面前,“这次的贪腐案涉及很多位高层,希望白先生能在一周内将这件事处理好,不然我方有权追究所有责任!”
白凤年看都没有看那份资料一眼,而是一把握住她的手,意味深长地望着她,“我以为你说的第一句话会是对不起。”
她用力从他手中抽开身,敛下眉宇朝黎川道:“你们聊吧,我在外面等你。”
黎川却比她先一步起身,望了眼手表后道:“我给你十分钟。”
直到黎川走出餐厅,钱小暖才终于深呼吸了一口气。抬眸,却正巧对上他的眼光。
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的,可是并没有。
他甚至把先前的那一丝愤怒也全部抛开了,他更像个委屈的孩子,一遍遍地问着她,“你到底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眼泪,就那样猝不及防的从她眼中滑落。
她侧过头,用力擦去眼泪,可是无论她怎样努力,眼泪还是会止不住的往下落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哑着嗓子道:“对不起。”
“确实要说对不起。”他隔着一米长的餐桌和她相视而望,却怎么都看不进她的心里,“离婚协议书我从来没签过!你凭什么和别的男人谈恋爱?”
“只剩下五分钟了……”
“别跟我提那该死的时间!他凭什么规定我跟你见面的时间!”
钱小暖理了理情绪,避开他的质问和咄咄逼人,冷静道:“我长话短说,苏黎世的贪腐案是个陷阱,你的人里有内奸,一定要找出他来,不然后果会很严重。你这次安排过去的都是好大喜功的高层,如果得罪了一个,很容易牵扯到在a总部的大部分股东,所以一定要小心行事!”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他眼底含泪的望着她,“钱小暖,你看着我……”
她哪敢看他。
她怎么能看他。
她多怕再多看哪怕一眼,她都会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他紧紧咬着下唇,声音都已经开始颤抖起来,他从未这样卑微过,从来没有,可是现在,只要能留下她,就算让他粉身碎骨,他都绝不会眨一次眼睛,“我只问你一句,你真的要这样和我结束么?”
“是你说的,你说过这场婚姻里什么都可以有,但就是不能有爱情。那时候我就在想,这句话说的太好了,我们当初本来就是怀着不同的目的结婚的不是么?你是为了满足你爷爷的心愿,才被迫娶了我。而我……而我……”
她终于倔强的抬起头望着他,之后的每一个字,说出口时都像是冰刀般划过他的脸,像是在凌迟他所有脆弱的神经,“而我不过是为了能还掉那七百万元的债。白凤年,为什么一直到现在你还不懂,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他不由冷笑,“什么叫不可能!我爱你你也爱我,这样还不够么!那怎么样才够!要我像那些痴男怨女一样,证明给你看我可以为你生为你死才可以么?那你需要我怎么证明,你说说看,我也想试试自己到底有多爱你!算我求你好了,我求你告诉我,我到底要怎样做才算是爱你!”
见她低着头沉默不语,他抬头望去,却发现她正隐忍且痛苦的哭着。
她竟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
一个人委屈的躲避着他的眼神,心里明明痛苦不堪,却不敢让他知道。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表情了,他只是麻木地望着她,质问着她,“你也会觉得痛么?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会这样。我每天回到家里面,都不敢去按密码,我怕你会突然过来替我开门,我怕我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你。你要是走,为什么不走远一点,为什么干脆别回来!”
她的声音哽咽且愧疚着,“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这么难受……”
“钱小暖你撒谎的时候敢不敢再扯一点,你现在连看都不敢看我,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这些蠢话么!你是不是小说写多了,觉得这样和我说分手很有意思么!什么叫你没想到我会这么难受!你没想到么?你真的想不到么!”
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指责和痛苦。她起身,走到他身边,将他拥在怀里,双手想要用力去将他抱紧,可是却颤抖的不知如何是好,“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好好的……”
她强忍住心头的眼泪,逼迫自己不许再落一滴泪。起身打算离开,身后却传来他的声音,那样冰冷,仿佛经历了太多绝望,对未来再也不抱一丝期待了。
“这是我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本来是气极了才签的,心想哪天你回来,故意拿出来让你后悔来着。你不是想和我离婚么,好……我成全你。可是钱小暖,如果你拿着这张离婚协议书走出这间餐厅,我们之间就真的结束了。”
她的脚尖顿住,回过身,没有丝毫犹豫的拿起那张协议书,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的视线。
他颓然的倒在座位上,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地苦涩道:“让你走你就真的走了么……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
天蓝得不像话,阳光穿过重厚的云层,光线也变得温柔起来。拂过脸颊的风也渐渐冷了起来,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入冬了呢。
道路两旁的梧桐叶都已经枯黄一片,原本茂密的绿色早已被枯败袭卷。她的肩际落下一片枯叶,她用指尖捻起枝干,捏在手中,用力将那脆弱的枯叶捏得粉碎。
伸开手,叶落零泥,被风吹远。
她微微地叹息着,嘴角吐纳出淡淡的烟雾,却又转眼消失不见。那个炎热的仲夏,仿佛还是昨天。她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径直上了车。
黎川将温热的咖啡递到她手上,朝司机道:“走吧。”
她的眼睛望向窗外,白凤年也终于走出了餐厅,一个人大步流星朝车库走去。她这时才终于有机会能够细细看着他的背影,今天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修长的身子却更显瘦削,脸颊的轮廓也愈发清楚。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他竟瘦成这样。
她只能借着后视镜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他们似乎总是朝着两个方向渐行渐远,直到现在,远到再也看不到彼此的眼泪,也听不见彼此的笑声了。
“这样真的值得么?”黎川将车窗打开,冷气忽地蹿进车内,让她不由凛然一震。
“与其爱得更深之后恨我,还不如现在就了断。他现在会痛,只是因为习惯了有我的生活。再过半年,他就会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钱小暖将视线从窗外移回,望着黎川沉声道:“是你说的,长痛不如短痛。”
他握住她的手,柔声道:“等这件事情结束了,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能去哪里呢。”
去了哪里,都逃脱不了他的影子,不是么。
他把她揽进怀里,望着窗外不停倒退着的风景,“你不是一直想去北海道么,今年冬天我带你去滑雪吧。”
她倚在他的怀里,却再也闻不到那份让她安心的味道了,“这个噩梦冬天之前真的能结束么?”
“五年时间,对我们而言,都太漫长了。”
“黎川,做完这件之后,看到那些人遭受应有的报应后,你真的会觉得快乐么?”
“至少,我不会再对任何人有所亏欠了。”
“是么……”莫名的,又湿了眼眶,她苦涩的笑着,“可是为什么,我却觉得自己,欠了更多人。”
怕是这一世,都还不清了。
…
这一个月里,白家发生了许多令人始料未及的事情。
在逃十天后,许凌被外地警方辑回,他甚至没有再多做挣扎,对白彦祺指使他去纵火烧毁[侑香]咖啡馆的事供认不讳。
白彦祺一时百口莫辩,加之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他,顿时觉得自己有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感觉!
白海川深觉这件事并不简单,便召集了所有子孙在客厅开了一场家庭会议。
上官侑作为这件事的负责律师也参与了这次会议,当他把所有的证据都交到白海川面前时,白海川一时也迷糊了。
依白彦祺的度量和脑子,不可能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白海川不会相信许凌的口供的,一个来路不明的助理,可以为了太多东西而背叛主子。
白彦祺一直凝眉站在众人面前不语,因为他相信清者自清,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背后捅他一刀,但他不去辩解,更不会承认。
谁知白俊武一怒之下,竟当众掌掴了他一掌,怒道:“有什么事冲我来!你派人放火这么下三滥的事也做得出来!野种生的儿子,就算有我们白家的血液,也还是个野种!”
他的眸光一冷,狠狠地瞪向白俊武,沉声道:“二叔,就事论事我无话可说,但你何必要扯到其他事上面!”
白俊武刚想回击回去,却被白海川冷冷喝斥了一声,“够了!你们还嫌这个家不够乱的么!都给我闭嘴!”
待众人静了片刻后,他问向上官侑道:“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上官侑是成天警局律所两头跑,奔赴在最前线的人,所以他最清楚整件事情的细节和经过,再言之,白海川很是喜欢这个年轻人,有见识有想法,为人也十分诚恳,相较于没什么份量的许凌,他更愿意相信上官侑的话。
“我检查过许凌的私人账号,前前后后都没有额外的钱打进来。这说明对方是个很细心的人,知道我们肯定会怀疑许凌的口供,所以把所有的细节处理的滴水不漏。再加上最近白家内部又因为保险部的股份起了争执,所以对方才会趁虚而入,让所有人误会他。”
上官侑分析了事情的大致经过,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照片递到白海川面前,“我查过许凌最近常去的几家店,这是上星期在他家附近的饭店拍到的监控画面,坐在他对面的这个人,应该就是这件事情的主谋。”
“查到对方是谁了么?”
“那个人应该是刻意伪装过的,店员说因为那人穿着一件黑色外套,来去很是匆忙,所以没看清楚长相。但这个人并没有从正门离开,而是从餐厅后门换装过后才走的。说明那个人早就猜测到我们可能会查到这一步。我现在还在派人去查,但许凌肯定在说谎,因为保险部的案子二少爷从来没想过一人独当。这是两个星期前的股权让渡同意书,是在咖啡馆被纵火之前就签名后公证过的。”
这份证据一摆出来,白俊武的脸色立马变了。这下他顿时成了众失之的,方才打在白彦祺脸上的那个巴掌,却好似反弹了回来,让他顿时整张脸火辣辣的疼。
事件已经水落石出,上官侑的调查能力也得到了整个白家的一致认可。但现在最重要的事,是白俊武方才的那一掌。
白海川向来是个公平的人,在白家,勾心斗角是家常便饭的事。白海川可以放纵他们暗中争斗,但竟敢摆在台面上,当着他的面胡来,他绝不会容忍。
他望向白彦祺,沉声道:“彦祺,我给你一次机会,这一巴掌,是你二叔欠你的,你现在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回来!”
这下不只是白俊武,整个白家人都怔在当场。白晟秋连忙站了出来,朝白海川道:“爷爷,我爸只是一时心急,并没有恶意的。我会亲自向彦祺请罪道歉的,如果非要打,那就打我好了!”
白海川拄着拐杖起身,留下一句话走了,“随你们的便,彦祺,机会我是给你了,要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
待他走远,所有人都密切地望着白彦祺,不晓得他接来会做出什么事来。
直到沉默了十多秒,白彦祺方才望向白俊武,咬着牙关道:“二叔,做错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说错的话,请你道歉。”
白晟秋知道自己父亲的为人,不可能轻易向别人道歉,更何况是向一个晚辈,连忙站出来道:“对不起彦祺!我替我爸跟你说抱歉!”
白彦祺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望着白俊武。那双眼睛,满是恶毒的逼迫,他不会善罢甘休的,今天得不到白俊武的道歉,这件事就不可能到此结束。
因为方才白俊武说这句话的时候,陆璟琦也在场。哪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白彦祺也能看到陆璟琦脸上的受伤和失落。
这一句对不起对他而言可有可无,但对陆璟琦而言,却关系到太多太多。
白俊武最终还是没把那句对不起说出口。
待所有人都纷纷离开,徒留他一个人站在客厅中央,孤单无助着。
白凤年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将装满冰块的冰袋放在他手里,“待会不是还要去医院接辰雨瑶么,这么漂亮的脸蛋,肿成这样怎么出去见人。”
白家人都不喜欢白俊武独断武制的行事风格,白凤年也常常感慨,幸好白晟秋不像他那个蛮横的父亲。
见白彦祺不愿接受他的好意,他干脆把冰袋塞进他手里,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哑着嗓子道:“你知道钱小暖难过的时候喜欢去哪里么?”
白彦祺的脸上终于多了一种愤怒之外的表情,“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她又离家出走了。”说完,又发现不对,改口道:“这次好像是来真的。”
“希希不是说她去出差了么?”
“我骗她的。什么差要出一个月这么久,一个月前她留下一封信就走了,我暗中派了不知道多少人去找她,可是连个她的影子都查不到。”
白凤年望着手腕上系着的黑色发带,想到她站在厨房为他做着晚餐,非让他给她系发带,他手笨,起初怎样都系不好。她却不急不徐轻声慢语的教着他,一步步地按她的步骤将她所有的发丝完美的绑在了一起。
好像他们的婚姻,他们的爱情,也是一个局。她用尽甜言蜜语,将他诱惑进这个看不到尽头的局里。
她在前方带着他慢慢往前走着,前方一片混沌不清的黑暗,他看不见任何风景和障碍物,只能听从她声音的指引,可是当他走了一个世纪之久后,他才终于发现前方竟有了一丝光芒,他迫不及待朝着那个光芒奔了过去,眼前的世界明朗起来,他看清了一切,看到他竟一直一直在原地踏着步。
而她,站在他身后,一步步地后退,直到退到一个他再也无法碰触的位置。
“为什么要问我她喜欢去哪里,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她才是。”白彦祺将冰袋扔到一旁,将自己扔进沙发里,疲惫道:“我跟她在一起的那两年,感觉还不如你们在一起这半年来得深刻。但她一直是这样的,让人莫名其妙爱上了,却总会莫名其妙的离开。”
“你别怨她,当初她之所以会食言,不是因为她害怕了,而是另有苦衷。”白凤年想起她在雪城和自己无意中提起的那个秘密,沉声道:“陆阿姨希望你能回到白家认祖归宗,她是你的母亲,她害怕错过那个机会,你就再也没办法回到白家了。她那么聪明的一个女人,难道猜测不到回到白家她会受到什么待遇么?可是她心甘情愿,因为她觉得她的牺牲是值得的。钱小暖当初也是这样想的,她不能拽着你去往更加黑暗的深渊,所以她没能去找你。”
白彦祺吃惊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们之间的事。”
白凤年耸了耸肩,“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知道太多事,有的时候不一定是好事。对了,刚才你看着二叔的时候想做的事,待会全部做了吧,我听说他待会要一个人去游泳馆。你也知道的,他游泳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你做什么,都没人会看见的。”
他起身打算离开,给白彦祺一个可以自由呼吸的空间。可是,听着白凤年渐渐走远的声音,他却忽然出声叫住他,“哥……谢谢你。”
他们也曾这样谈笑风声,彼此关心的。
可是有一次白凤年去雪华阁吃饭,却看到白翼天从陆璟琦的房里出来,似乎两个人刚刚完事,白翼天正在穿着裤子,显然没料到白凤年会来,三个人皆是一脸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