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研究部接过客户订单进行问卷编排后,在访问部进行市场调查结束后,问卷统统会被发往一个地方,那就是数据部。
之后的编码、录入、查错及数据报告皆源自于数据部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工作。
没错,你们猜的对。祸不单行,我偏偏正是数据部的老大。
七年,对于一个员工来说,不能说长,却决不能说短。因为将七年的美好光荫投入到一个事业中,且没有跳槽,没有干到吐,真的是件很伟大的事。
“冰姐,洗面奶的问卷明天要出报告,可是录入兼职人不够,怎么办?”正当我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的对着电脑一顿狠敲的时候,负责兼职录入的单甜推门而入。
我真的很讨厌办公室的大门被人给推开,因为这便意味着麻烦即将接踵而至。
“还有多少份问卷?”我头都没抬,在我做录入管理的时候,这样的问题根本算不上问题。
“两百份,现在只有两个兼职,就算加班到明天也做不完呀,现在都快八点了,已经找不到人了。”单甜继续抛出她认为相当难解决的问题中的问题。
“把每份的劳务费加到一块五,再找不到人就是你的问题了。明天九点我要看到数据。”继续在电脑中输写着新的程序,将最为简洁的处理方法提出。
“可是这份卷子的报价……”单甜欲言又止。
“报价是客户提出的,既然录入方面提高了,那访问部那边自然可以降低些。难道你不知道这批问卷访问部做的很差,所以劳务费会有返还么?”
我终是抬起了头,口气仍旧平和,却是稍稍有些不耐烦。
“在你每天泡在淘宝网上淘货的时候,请腾出些时间考虑一下,如果因为买这些东西丢了工作,你所购买的包裹送达时,你的支付宝里有没有钱可以为它们买单。”
“我知道了,罗经理,没别的事我先出去了。”单甜怏怏的点头应声,匆匆退了出去。水晶门合上的瞬间,我正巧望见了她眼中的那毫不遮掩的鄙夷神情。
从冰姐到罗经理,这其中的转变我自是了然于心,却是没时间与这个初出校门年仅二十二岁的女孩闹心,五岁的年龄差的不光是渐渐松弛的皮肤,更是处理事态沉稳的心态及处事的方法。
她可以将一切书写于脸上,而我却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望了眼终于写成的程序,按下enter成功运行后,不禁松了口气。用力伸了个懒腰当作休息,思忖片刻推门而出。
望像正在格子间叫苦连天工作的部下门,我轻笑着朗声道:“兄弟们,今天老大请客,看在你们跟拼命三郎一样卖命的份上,今天晚上咱们去吃西餐。”
随着我的话落,便是一哄而上的叫嚣。
“老大,等到现在才出来,好没良心啊!”
“老大,去吃爱玛吧,好久没吃了。好怀念那里的牛排。”
正当大家兴致高昂雄纠纠气昂昂准备直冲大门时,我尴尬的展了个苦涩的笑容,才慢吞吞道:“等数据出来之后,大家再收拾行李吧。”
“切……”
“什么嘛?”
我强笑着接下这些唏嘘声,对正在饮水机处倒水的阿ken道:“阿ken,你今天跟进单甜的录入数据,如果今晚兼职录不完的话,把卷子跟程序发到我这,我帮你们组录。这个项目明天早晨一定要出数据报告。”
我的余光适时的将单甜尴尬且感激的表情尽收眼底,有的时候,面对一些伤害,反其道而行之的应对有时更为妥当。
阿ken疑惑的抬头望像我,随即才反应过来,青稚的脸上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容来:“谢谢老大,就知道我们老大最好了。”
言罢,他似想上前给我一个热情的拥抱以示谢意,面对这样的场面,早已轻车熟路,轻松由他身侧闪过,直奔我的办公室,头也不回道:“你女朋友好像给你送晚饭来了呢,希望她什么都没看见才好。”
阿ken闻言慌忙望像玄关处,当望见紧闭的电子门空无一人后方才反应过来。
只是此时,此起彼伏的嘲笑声己响成一片。欢笑声将原本加班压抑的氛围彻底击垮,直至消失殆尽。
也许,活到二十七岁,便是让我学会拥有这样成熟的领导魅力,得以轻松的面对员工们的抱怨,上层的李压。
即使我的二十七岁,只是拥有十二个比我小上几岁的部下。
只是拥有一间仅有十平方米的个人办公室。
只是拥有被称为小资的白领生活。
可是,我的二十七岁,却并不让我感到疲累及孤单。
朋友及亲人们的陪伴,已经让我在没有李辰的十年中,适应了没有爱情的生活。
只是,在今天。在收到林亦蓝的电话之后,在听到她告诉我那个称之为惊天动地的消息之后。
我第一次,有了想要再谈一场恋爱的想法。
而勾起那颗我以为已经沉睡的心的男人,便是那个让它久眠不醒的人――李辰。
宽大的会议室。
会议桌前面,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对着投影仪,正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讲解。声音抑扬顿挫,传入我的耳中时,却似舒适安心的催眠曲。左手支在脸侧,沉重的脑袋在昏暗的会议室中摇摇欲坠。
若是韩千那个猪头提前通知我今天需要和客户见面商谈新合约,我一定不会如此时这般无礼。
因着一夜通宵未眠,即使多涂了一层粉底,仍是遮盖不了眼下那两个大大的熊猫眼,而精力更是无法及时休复。
因而,即使偌大的会议室中充斥着极其严肃的气氛,我的左侧更是坐着总经理韩千,正对面便是客户方的随行人员,我却依旧无法提起精神睁大眼睛望着投影仪中,以及认真倾听文案的内容。
我甚至没有精神欣赏此时正在讲解文案的那个大帅哥。
你一定试过这样的滋味,在你极度疲劳的状态之下,因你无法自抑自己的睡眠因子而神游态虚。偏偏你此时身处的是最不该打瞌睡且不能打瞌睡的场合,最最不该的是在你的老板一而在再而三的捅了捅你的手肘招魂时,你却不知道自己的魂飞哪去了,收不回来。
但是,这些都尚且可以原谅。
偏偏,你厌烦于一再干扰你睡眠质量推搡你手肘的家伙,干脆将支着脑袋打瞌睡的手移了个位置,于是――
砰的一声!
不可避免的,我那颗小脑袋,不偏不倚的撞在了会议室的软木桌之上。
意料之中的,吸引了全体人员的注意,众人皆将视线由会议室的正前方聚集在我周遭,而我分明地看到了老板眼中的愤慨及责怪。
“罗小姐,身为这个项目的负责人,请问你对我们的文案有何看法?”那个正在唾沫横飞讲述文案的客户明显的对于我的行为十分不满,因而似老师抓到在课堂上偷睡的学生一般,竟将这样严峻的问题抛像从头到尾不知他所云的我身上。
轻咳的顺了口气,我缓缓起身,在众人的注目礼之下干巴巴的拍了拍手以示对于文案的赞赏,待收到一片面无表情的回复后,尴尬的面部肌肉扯了扯,硬是昂着头瞎扯了起来:“我个人认为这个项目的可行性很强,目前大众对于类似贵公司所新开发的电子产品,”
我努力睁大眼望了望投影仪中的画面,猜测那个宽大的类似于手机的电子商品应该是视频手机之类,便继续道:“对于这样的视频手机,早己有所期待。此番,视频手机的上市一定能够吸引大量的消费者争相购买,因而,贵公司一定能够取得不俗的成绩。”
那男子闻言似笑非笑,我望见坐在对面的客户有的竟掩嘴笑了起来,更有甚者表情严肃一脸失望。
不明所以的微微转身望像韩千,却发现他也是脸色铁青。我的心不一禁一凉,该不会是说错什么话了吧。
“罗小姐,身为一名专业工作人员,你说我能够原谅你先前功课不足,不但不知道负责项目的产品是什么,连数码相机和视频手机都分不清?”一直安坐于角落的一个男子突然出声,起身挪步至我面前,声音微哑低沉,竟十分好听。
我茫然无措的抬起头对上那咄咄逼人的目光,才发现,此时双手抵在办公桌前,似笑非笑的望像我的男人,不是别人。
正是那个前不久才见到的人――李辰!
为什么我不知道他竟供职于现在的知名恒飞电子公司,而且还荣升到执行总监这么高高在上的职务。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今天前来的客户名单里,会有这个人。
如果知道,我一定不会为自己接了一单大case从早上洋洋得意抽风到现在。
如果我知道……
好吧,我知道,没有如果可言。
收了收神游的大脑,定定望像他。此时他身着浅灰色西服,戴了幅黑框眼镜,竟有着几分儒雅之气。一时间令我恍了神,只呆呆的望着他的模样不知所措。
“罗小姐?……”
他又出声唤了我的名字。
用力吞了吞口水,双手紧紧握拳,逼迫自己强自直视着他的双眼,我方才有了些气势:“其实,先前我便是做了一个市场调查的示范。如果贵公司的产品直接上市,相信许多人会和我一样,认为这款数码相机是视频手机,所以,我认为贵公司在产品的设计及定位方面稍有欠缺,而这些缺点正是我们会在市场调查的过程中,为贵公司所寻找出并且反馈的。因此,希望贵公司能够相信我们,一定会给出全方位及最专业的市场反馈信息。”
余光已经没有空档去瞄总经理此时的表情,因为面对眼前这个气势逼人的家伙,我必须迫出全身的力量才能勉强应对。
“既然如此,希望合作愉快。”
出乎意料的,李辰并未多再作为难,而是友好伸出左手。
我望着他脸上那抹淡淡的笑容,全身竟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被那笑容吓出了一身冷汗,我伸出右手握上他宽大的手掌,笑颜以对:“合作愉快。”
再次触及他的手掌,心便不自觉的再次加快了速度。他的手背上方隐隐露出那道疤痕,那是一块面积很小的烧伤,并不醒目。
那是烙印在他及我的灵魂中的伤痕,这一世也许他会忘记我,但我想,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次的疼痛。
依旧是冰凉的没有温度,即使在这间温暖如春的房间内,他的手掌却一如十年前那般,永远是冷冷的凉凉的。
亦如,他脸上一尘不变的笑容,永远保持那样的弧度及表情。
似乎,关于心脏的跳动节奏的变化,总是取决于这个男人。
他曾和我说过,他是个冷血的人,因为血液流淌不顺,所以指尖末节便常常没有热情的血液流过。
手及脚往往是冰冷的,特别是冬天的时候,哪怕我送他再绵厚的手套,却依旧捂不热那双冰冻苍白的双手。
于是我便将他的右手揣进口袋里,用我的小手掌握着,从车站见到他开始捂,一直到学校门口的小巷子分开,有那么一小会,他的手会被我那颗暖暖的心捂热。
却只是那样一小会,只要一分开,双手裸露在外温度便会骤然下降。
“不知道罗小姐中午有空么,一起吃顿饭吧,我想和你商谈一下合约的细节。”
不待我回神收拾桌上的文案,李辰却又走至我身边发下邀请。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总之不想再跟他多有接触。要知道接下这笔单子,便意味着日后肯定会天天见面,那已经会让我折寿。类似这样的见面或是约会,当然是能免则免。我立马求救似的望像韩千,用眼神示意让他出面帮我婉言拒绝。
却不料他自动忽视我的挤眉弄眼,似以为要代我将功补过,笑着对李辰道:“难得李经理赏脸。罗冰,你可得好好跟文经理讲讲,别怠慢了我们的贵宾啊。”
言罢,仍是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虚伪表情。我长吁一口气,学着韩千皮笑肉不笑抽风的样子回身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天知道,我现在多想一记左勾拳打的韩千叫地求饶,一记佛山无影脚,把眼前的李辰踹到西伯利亚冻死他,要不被北极熊当肥鱼叼走也行。
可是此时我心里的那个敢于活出真实自我的小天使,硬是被现实中迫于老板淫威之下,为保饭碗的虚伪小恶魔狠狠踩在了脚下,连吱都不敢吱一声。
到办公室稍稍收拾了些东西,便匆匆提着背包下了楼。记忆中的李辰很守时,因而也最讨厌等人。
下了电梯便急步跑到他的面前,他却仍是稍稍有些不耐烦的表情,见到我之后再次低头望了眼手腕间价值不菲的手表,讥笑道:“你说五分钟的,迟了三十二秒。”
我努力压抑自己想要手脚并用给他一拳的冲动,不动声色道:“原来现在的手表都有电子表的功能了。”
却不料李辰头也不回的像大厦外走去,留下一句:“时间是在人心里的。”
我对着他的背影大大的翻了个白眼,却仍不得不像个小跟班似的追了上去。一如既往的,他习惯性的迈着大步走路。
一米八三的身高,那步伐迈一步够我跑三跑。以前吵架的时候,他常用这招跟我冷战。就那样大步的走着,不回头,不说话。也不会在过红绿灯时,紧紧的牵着我的手。
挥开脑海中那些难以忘却的过去,我跟在他身后努力跨大步子走着。此时,他只是李辰,不再是十七岁时的阿辰。
可是,我又该怎么区分开他们。拥有着同样的长相、同样的神情、同样的习惯、同样的名字,还有此时出现在我眼前的,那个同样的背影。
唯一不同的是,我的世界有他,可他的世界没了我。
当我在地下车库望见那辆银光闪闪的敞篷跑车的时候,我彻底呆了。
什么叫今非昔比,什么叫飞黄腾达,什么叫功成名就,什么叫刮目相看,什么叫……
这就是证明。
“你的,车?”我不敢置信十分白痴的指了指那辆银光闪烁的刺痛我双眼的跑车,轻声问像已经掏出电子钥匙解锁的李辰。
果真,他也觉得这个问题很白痴,并未任何回答而是径直上了车。
拉开车门,坐在那柔软的真皮坐位之上,我仍陷在如入云端的错觉中。
他果真如他当初所言,混不好,就不回来了呢。
“想吃什么?”发动车子,他将车子开出车库,像我发问。
“我决定?”
“嗯。”
闻言,我微微一笑,将身体像后靠靠,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躺好方才道:“去吃一样我很久没吃过的美食吧。”
语毕,我靠在那舒适的堪比席梦席的靠垫之上,沉沉入梦当作补眠。要知道,从这里到长宁,至少要一小时的车程。
在似梦似醒的时候,我似乎觉察到了李辰在红绿灯间隙,时不时投来的目光。虽是不习惯不自在,我却仍是当作没有感觉到,自我催眠,睡了过去。
那样的目光,也许只是与我一样,对于一个十年未见的故人的一种打量。十年间所发生的一切,早已不是物事人非足以形容的了。
亦如,他可以不动声色的成为上海最大的恒飞电子公司的执行总监,他也可以只用一个眼神便让我违背心意陪他出来吃饭,他还可以开着价值不菲的豪华坐驾。
总之他不再是我的阿辰了,事到如今,似乎只有这一点不会改变。
“其实我认为,类似于新型数码相机这样的电子商品,价位相对较高,因而一般针对的客户群多为白领及高端人群,所以市场调查的必要性不高。因为对于它的性能及款式而进行市场调查,其实纯粹是浪费资金。”
坐在环境脏乱人声喧嚣的小菜馆,我稍稍抬高音调对此时俊眉紧皱,一脸不悦的李辰发表看法。
尽管这样的看法,会让我损失恒飞这样贵到不行的客户,会让我冒着被fire的风险。但如果可以让李辰指定其它的经理接下这个项目,或是干脆放弃这个方案的执行,那么冒着以上的风险顶风作案,我还是愿意为之一搏的。
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次再相遇时,我便对他有着隐隐的怯意。
哪怕先前我们能够谈笑风生,能够自然而然的接下对方的对白,能够不经意的便回想起对方的习惯及曾经。但我们都明白,这样的假象,需要依靠多少小心翼翼的措词及表情来营造。
自动忽视他对于环境不满的表情,我自顾自的吃着碗中的鱼香肉丝盖浇饭。许久之后才假装发现他一口未动的饭菜道:“李经理不习惯这里的口味么?怎么一口都没吃,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这家的盖浇饭的。”
“我想,我们还是换一家环境安静适合谈合约的餐厅吧。”他并未直面我的冷嘲热讽,而是起身径直一人出了餐馆。
我没顾他毫不绅士的行为,依旧在碗中挑着青椒。
“如果韩总知道他的员工这样对待公司的贵宾,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呢?”身后冷冷传来李辰的声音,以及他从口袋大张旗鼓的掏出手机按下号码的动静。
我没形象的对着空气抛了个大白眼,转身望像他时亦不再嘻皮笑脸:“十年不见,你竟然对这么无聊的把戏甘之如饴,真是难得。我吃饱了,至于合约,如果还有疑问的地方你可以到我办公室谈。”
言必,我拿起提包头也不回的离开那个曾经塞满我们回忆的小餐馆。
李辰意料之中的并没有追出来。
身后不断有脚步声传来,心中却有个小人不断期待着,渴望会有一个人突然上前拉住我的手臂,紧紧抿着唇,良久才道出一句,别走。
可是,无论我怎样放慢脚步,身后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与我擦肩而过。而这些人中,并没有他。
风似乎愈发大了起来,秋日之中,不知何处刮来一阵凉风吹的我的脸生疼,脆弱的眼球因着酸痛噙满泪水,却迟迟不肯落下。
每个人似乎都会对自己的初恋难以介怀,是的,也许不一定是忘怀,而是介怀。
在那段感情中,拥有一个不能忽略的芥蒂存在,为什么当初那个狠狠地用尽全部一切去爱的人,却没有和我在一起。为什么他最后选择了别人,为什么当初的信誓旦旦全部化作一个叫作过烟云烟的词汇。
又为什么,他明明曾经说过爱你。
之后的之后,待你成长为一个二十七岁的女人时,你便会明白。
说过爱,却不一定会在一起,又或者,说过了爱,也不一定非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