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无论多难过,总是要过的,双喜再最初的颓废过后,又打起精神来,买鸡蛋,煮茶叶蛋,送货,又到新租的院子里腌制咸鸭蛋,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以前。
只有三喜似乎察觉了一丝不同,她似乎不再爱笑,有时候干起家务活,不休息也不喊累,可不是以前那个懒散的二姐,总想着法子偷懒儿。
三喜便生了丝担心,时常看她紧皱的双眉,似乎那眉头都没有松开的时候,她便会忍不住劝慰她:“二姐,你还好吧,要心里难受,就跟我说说话,可别憋在心里,憋出毛病来”
双喜也都淡淡的笑笑,摇摇头,不多话了。
越这般装作的淡定,越让三喜跟着忧心,然而她也没啥好法子了。
时日一天天过去,黑虎凭空消失,就跟小石头一样,丢在大海里,翻不起半点儿浪花,整个黄花镇并没有因为丢了他这个人少半点喧哗,依旧一日复一日,日日笙歌,年年繁华。
只有双喜,心里那尚还留存的半点儿希望,也如颗小幼苗般,随着日子一点点往前滑,也被一点点的掐去嫩芽,掐断枝垭,最终连树干子都被挖走,一丝不剩了。
黑虎娘再北边野地里给他立了个衣冠冢,双喜偶尔会偷偷过去祭拜,带些酒,带些咸鸭蛋,茶叶蛋,有时候也带点儿自己做的咸花生。
每次祭拜过后,心里都会舒坦许多,等到下次再去时,之前的那些祭品总会不见,消失的干干净净。
双喜心知这是那些流浪汉们偷拿了,更多的时候她却愿意骗自己,这是黑虎吃了,虽然隔着肉身,她看不见他,她却愿意相信,他还在这个世上,哪怕是以另外一种方式活着
只要他在,就好
六月过了一半时,双喜手头就有了十两银子。
短短不过一个月,七百个鸭蛋全都卖光,几个简单小菜竟然再小小的黄花镇闯出了大名堂。
直到后来,双喜才得知,那些鸭蛋有一大半被送到省城西河城,送往更热闹的繁华地去了,不管过程如何,结果是她乐意看到的,她的好日子真的就开始了。
三喜彻底不再缝制香囊绣品,日日都跟着双喜,喂鸡,捡蛋,煮蛋,再不就是去市场买鸭蛋,偶尔也会去乡下,寻找养鸭人,找长期牢固的货源。
福满楼的生意火爆,连带着其他酒楼也打起了主意,双喜之前推销过的酒家也主动寻上门来,要找她买蛋做菜。
双喜自然是一万个乐意,但抵不住手里鸭蛋不够,尽管万般不舍,她还是咬牙拒绝了合作。
生意好,摆在眼前的一大难题便是货源不足。
黄花镇上的鸭蛋本就不多,眼下差不多有九成都到了她家,尽管这样,依旧挡不住酒楼三日就消耗一百蛋的速度,这还仅仅只是福满楼一家,如果真要所有酒楼都参与进来,那阵仗,让双喜不敢想。
鸭蛋不够,只因鸭子数量不够,养鸭是个好主意,可鸭子也不是今日养,明日就能下蛋的。况且双喜也没想着凡事亲力亲为,成个养鸭大户,生蛋腌蛋卖蛋一条龙服务。
也许以后非要走这一条路,那也以后再说,眼下,却真是鸭蛋告急,货源告急。
当福满楼小厮又一次上门,提前与她交代老掌柜的话,催她提前囤货,为福满楼另外几处临镇分店供货做准备时,双喜又惊又喜又忧。
当日下午,双喜便又徒步去了周家庄,也就是她的供货商之一,周婶子家。
这周婶子家再山脚下,屋门前和一侧屋边都挨着两个大水塘,且屋子后头还有好大一处坡地,长些野草荆棘,竹子之类的野物,就是不长庄稼。
她家本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户人,但抵不住家里人多,且老的老,小的小,干活的少,吃饭的嘴多。
家里的老头子与儿媳,又是常年的药罐子,还尽得的吃不得苦头,要靠药养着的病,地里张罗不出来,家底却一日日空下去,周婶子便把主意打到了门口的两个大水塘上。
五脏庙不饱,逼着她养起了鸭子,现成的水源有,现成的活动地儿有,现成的鸭棚子也好盖,一来二去的,没想着竟然养出了好几十只鸭子,不小的规模。
只是可能因为口粮不足,那鸭子们并不是日日都能下蛋,且下蛋之后,家里人吃一吃,有时候亲戚娘家送礼,有时候村里的人情往来,也都拿鸭蛋对付,虽说日日都卖蛋,往往一月下来,这几十只鸭子,竟然还落不到五百个钱,也就是说,
这六十多只鸭子,一个月下的蛋,花销下来,只卖了不到五百个。
这样的投入产出,简直有违常理。
双喜平日里买蛋时会与鸭农闲话聊天,把人家底规模都摸得清楚明白,这也是知根知底,免得到了紧急关头出茬子。
再今日福满楼小厮来与她说这一番话时,双喜便觉着,这一趟登门拜访,是刻不容缓了。
周家庄地处水牛山脚下,离黄花镇不算太远,但因村与村之间道路不通,且山脚下地势也不太平坦,因此上山爬坡,下地过沟的,走起来并不容易。
双喜边打探着,边走过来时,已是过了巳时,都到午时了,这一路上,竟然花费了两个时辰之久。
周婶子家倒是好找,周家庄最边边上,靠近水塘子的那独门独户的一家就是。
此时已是饭点,双喜进了村子,早见家家屋顶上头冒起了袅袅白烟,一路行来,不时有端着饭碗的妇人婆子倚门看她,偶尔也有衣衫破旧的三五小童,啃着窝头,追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偷偷跟着瞧热闹。
双喜看着他们好奇的脸庞,回以微笑,没想着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被她吓着了,皆急急的躲回家,当她吃人妖怪一样,倒把她惹得不好意思。
六月的天,虽日头高照,但山里并不显热,周家庄里一派闲适,鸡鸣狗叫,
农人笑语嫣然。
过了村,再走一段荒坡路,隔得老远就看到周婶子家门口那处狭长水塘了。古代气候好,没有污染,水塘里虽然养着家禽,但因是活水的缘故,那水依旧清澈的很,连水底下生的水草,都清澈可见。
水面上十来只鸭子嘎嘎叫着,划水吃食,争抢嬉闹,一派闲适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