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相撞,利器入肉,鲜血横流,安华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的感受过死亡,在这里,人的生命就像是案板上的白菜或者辣椒。萨兰奇被对方砍了一刀,那刀穿过肩胛骨,刀刃从后背露出来,对方狞笑一声,手腕用力,狠狠一剜,萨兰奇闷哼一声,血像番茄酱,从萨兰奇的嘴角流出来。
萨兰奇就要死了,就要死了。安华的脑子里只有这样一句话,她弯腰从死去的侍卫手里抽出剑,右手一挥,温热的血喷了一脸,她的心一颤,整个大脑一片空白。
“小心!”萨兰奇将安华扑倒在地,顺势一剑斩断了那人的双腿。
见鬼!三十个侍卫如今还剩了不到一半,必须引开准噶人。现在即使自己大声告诉他们,我是安华格格,他们也不会罢手的。因为他们占绝对优势,势必要杀光所有侍卫,然后带着自己从容离开,用自己的血来祭奠他们的王子。
“你怎么回来了?”萨兰奇暴怒,咬牙切齿的说:“快走!难道你要教我们白死?格格想想王爷,他抚育了你十三年!”
安华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个准噶人,看身形是个女子,骑着一匹枣红色的汗血马,她身后有两个护卫。深入敌军腹地,就为抓自己,可见她是那三王子的亲人,必定尊贵,安华决定挟持她。
可她有护卫,自己怕是近不了她的身。安华推开萨叔,飞奔几步,翻身上了她的小白马,大喊:“三王子是我杀的,可战场上的仇战场了,准噶人居然将此当做私仇,真是卑鄙,可笑。你们准噶人简直就是孬种。”
她双腿一夹,马儿得得的跑起来,她边跑边骂。安华回头一瞧,那准噶尔女子果然一马当先追了上来。“王妃!”“快,那格格就在前面!”准尔人也都打马追了上来。
王妃?那被安华射死的准噶尔三王子就是阿努王妃之子,这准噶尔女子必然就是久负盛名的阿努王妃了。
寒风以极快的速度扑面而来,像刀子一样划过皮肤。安华觉得冷,不由打了个寒颤,她想念玛法,好像听到他笑呵呵的叫自己“傻丫头”,她甚至想念墨尔根,那种带着蒙古语调的“小蛮子”像是夏日的风,暖暖的,带着花香。
安华的小白马是岳乐花大价钱从沙俄人手里买来的,也是名种,耐力很好,可四肢没有汗血马健壮,速度自然不及汗血马。阿努王妃渐渐的赶上了安华,安华默默地观测她与自己的角度以及距离。准噶尔人的呼喝声和马蹄声在这样漆黑又寂静的夜里显得万分萧杀。
安华甩着马鞭,不要命的往前跑,她好像看到前面有座山,如果能进山,或许就有生路。
杀子仇人就在眼前,阿努王妃显然恨极了安华,不顾一切的并马过来,长剑横扫,安华左手抓住马鞍,使了个侧翻,身子软软的挂在马鞍上。大概由于暴怒,她用力过猛,一剑走空,便有些身形不稳,安华乘此右脚点蹬,扑上她的马匹,一把削金断玉的蒙古弯刀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别动,否则我杀了你。”安华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阿努王妃只愣了一瞬,便冷笑道:“格格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身手,真是难得!可惜你注定活不过今晚。”
“承蒙夸奖。活不了就活不了吧,有您陪着也是个伴儿,这黑灯瞎火的,我怪怕的。”
阿努王妃冷笑:“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风大,张嘴太吃力,安华没理她,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那果然是座山,她们终于跑到了山脚下,山上有树,黑影幢幢,后半夜乌云散尽,突然出了月亮,月色在雪地的映照下更加皎洁。只要进了山,便多了一份生的希望吧?
听得羽箭划破空气的声音,安华略微拧身,还是没有躲过去,“啊!”安华惊叫一声,一只羽箭穿透了她的左臂。准噶尔人放暗箭。
安华怒极,想着给这王妃脖子上来一刀,说不定自己还能轻松跑路呢。阿努王妃说:“那人是侍卫长,效忠可汗,他一直视我为红颜祸水,你要杀了我,正合他的心意,下一刻死的就是你。”
“告诉他们,再敢耍花样我就割破你的喉咙。”
阿努朝他们喊了一句藏语,安华无语,在草原待了七年,她能听懂蒙语,也能说一点简单的句子,但藏语完全不懂,也不知道阿努王妃说了什么。
她们进了山,安华拉着阿努王妃下马,再把阿努的汗血马往另一个方向赶去。她抽了阿努王妃的腰带,把她的手脚绑起来,然后找了块凸出的大石头藏到底下,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她从小挎包里掏出一卷细棉布,再拿出金疮药,把胳膊包扎起来,手法十分娴熟。安华歇了一会儿,觉得缓过了劲儿,就解下腰里挂的小酒囊,掏出小挎包里的牛肉干,边吃边喝,深深的感叹了一句:“活着真好!”
“你准备的还蛮齐全。”阿努王妃道,她的汉语说的极好。
“是啊,我从小爱打架,又常在兵营里混,我每次出门,茶茶总要塞一些绷带和伤药,久而久之就习惯了。至于牛肉干和葡萄酒,完全是因为我嘴馋,平日去跑马,我就把它们当零嘴吃。你也吃一块,喝口酒?”安华给她塞了块牛肉,又灌了她一口酒。
“极品的葡萄酒,难得。”阿努王妃夸道。
“这我可不晓得,反正是偷我玛法的,被他知道了,准得气的跳脚。”此刻的她们心平气和,边吃边聊天,很难相信她们是死敌。
“格格是个很好的姑娘,如果阿平活着,我倒想跟安亲王提亲,娶你做他的王妃,美人英雄,倒是般配,到时候再生一堆小孩儿,多好。”阿努王妃声音温软,嘴角含笑。
她身量娇小,肤白如雪,高鼻深目,眼睛又蓝又亮,像宝石又像星星,身上有种温软妩媚的气质,真是个难得的美人,怪不得噶尔丹和他的叔叔争的死去活来。当然,他们争的或许并不是美人本身,而是男人的尊严,王者的尊严。
安华心里十分佩服自己,都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思想八卦,简直淡定的变态。
“你不知道,阿平小时候可乖了,我偷偷去看他,不想他阿布知道,我们就打钩钩,他果然没有叫他阿布知道。他喜欢小动物,经常抱着小藏獒一玩就是一整天,长大了还是不改,养的兔子呀,小鹿呀,弄的整个王帐鸡飞狗跳,倒像是个大牧场似的。他很善良……”
阿奴王妃絮絮叨叨的讲,满眼的温柔。安华突然觉得难过,那个被自己射死的准噶尔人,原来也有过童年,也曾经真实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原来他是个善良的人,或许还是个英俊的小伙子,有一个一心爱慕他的姑娘,还有疼爱他的母亲。
安华轻声道:“对于三王子,我很抱歉。”
过了许久,阿努说:“不必了,战争原本就意味着鲜血和白骨。”
原来你也知道战场上拼的就是性命,不死不休。安华腹诽,知道还来找我报仇!
“他一直都很孤单,你是个好孩子,安华格格,如果你答应我下去陪着他,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也会给你体面。请你告诉他,我爱他。”阿努王妃脸上有一种疯狂的执着。
安华拿出丝帕擦了嘴角,又替阿努理了理凌乱的衣服,在她开口喊叫之前堵上她的嘴巴,笑道:“如今主动权不在你手里,死不死还得看老天的意思,王妃也累了,不如先睡一觉。”
阿努王妃挣扎起来,安华用手刀敲晕她。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远处的蓝天透出鱼肚白。安华悄悄的往山顶爬去,时不时能遇见几个准噶尔人,都被她机敏的躲过去了。因为失血过多,她面色苍白,脑袋晕晕乎乎的,脚下也踉跄起来,被一块山石绊倒,惊动了附近的准噶尔人。
那准噶人抓着安华的肩膀把她提起来,他觑了安华一眼,脸上的凶狠之色被猥琐取代,往安华的脸上摸了一把,笑道:“啧啧,这皮肉又嫩又滑,小脸儿如同花儿一般,比我们王妃还美。”又伸手往安华胸前摸,眸色悠然暗沉,一只手攀在上面揉捏。
安华又怒又怕,曲起膝盖朝他的命门撞过去,那人身手极好,悠的一闪身已在一丈外,安华用力过猛摔倒在地。
“有情况吗?”
“啊,没有,我不小心摔了一跤。”那准噶人已经扑过来按住安华,用手捂住她的嘴巴。
安华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该敲晕阿努,至少她答应过自己,要让自己死的体面来着。可有钱难买早知道啊,这下子要弄个晚节不保了。
“你要是不想被很多男人轮着干,就乖乖的别出声。”那准噶尔人解了他自己的腰带绑住安华的手腕,摸着安华的脸说:“放心,我尊贵的格格,我的小美人儿,爷会好好疼你的。”
他俯下身亲吻安华的脸颊,又来亲她的唇,安华死劲的躲避,她觉得恶心,胸口像是塞满了铅块,沉重而压抑。
安华紧紧的咬着嘴唇,眼泪却像是磅礴的雨。那准噶人竟然伸手替她揩了一把眼泪,哑着嗓子说:“我叫莫日根,我不会叫你死的。”
安华心里默默念着墨尔根的名字,仿佛这样能让自己好过一点,她绝望的想,一定要杀了莫日根,给自己报仇。
突然,那人闷哼一声,没了动静。
安华睁眼的时候,看到了墨尔根和她的小白马,墨尔根蹲下来扶起安华,把她搂在自己胸前,轻声道:“别怕,别怕,我来了。”
“你怎么才来?”她哽咽着说,差点哭的背过气去。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墨尔根紧紧地搂住安华,一只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他的身体竟然也轻轻的颤抖。
安华哭了一场,觉得好多了。她轻轻推开墨尔根,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泄愤似的踢了几脚莫日根的尸首。墨尔根道:“咱们快走,王爷估计会派侍卫来接应。”
墨尔根扶着安华,拉着小白马,往山下摸索,不想迎面碰上了两个准噶尔人。自是一番打斗,安华瞅准机会,弯月刀出手,只透那人的心肺,墨尔根也杀了和他缠斗的另一人,打斗声惊动了其他准噶人。墨尔根把安华拉上马,一手挽缰,另一只手环住安华的腰,道:“王爷已经派了侍卫,咱们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
磕磕绊绊下了山,小白马似乎知道情况危急,撒开蹄子飞奔起来。后面跟着几十个准噶尔大汗,阿努王妃气急败坏的喊:“抓不了活的就要死的,给我放箭!”
箭矢如同飞蝗,在安华身边飞过,掉在眼前的雪地里。安华心想,幸亏马速太快,准头不好,否则自己和墨尔根还不得被他们射成烤肉串呀。
墨尔根轻笑:“哎,你这笨丫头,又欠我一个人情,准备怎么还?”
“我给你银票吧,一千两?”安华一面觉得自己比一千两值钱,一面又舍不得一千两银票。
“切,我又不是巴克度那贪财鬼!给十万两我也不稀罕。”墨尔根十分不屑,安华想了想,墨尔根除了找媳妇好像也没有别的嗜好,就说:“那我替你撮合撮合,叫吉雅给你当媳妇。”
墨尔根的手臂紧了紧,勒的安华腰疼,安华知道他生气了,就说:“你不喜欢吉雅?那就萨青好了,萨青除了性子十分惹人厌,长的其实蛮漂亮,不过我还是觉得吉雅好一些,适合给人当媳妇。”
墨尔根还是不说话,安华不晓得他生哪门子气,就问:“还是不乐意?哇,墨尔根,你不会是又移情别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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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还是按原计划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