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文,贾玢因警幻所说之言整日神思恍惚,这会儿来到宝钗屋内想听宝钗吟诵一下螃蟹咏,不料被诗词爱好者香菱给抢先朗诵了。
宝钗笑道:“那时的我,还有心气作出这样的诗来,如今可再也不复当年了!”
贾玢的自责、愧疚之情涌上心头,叹道:“果然跟了我以后,你们灵性消散,谈笑声中再无昔日的风华了!”
宝钗玉手紧紧握着贾玢的大手,正色道:“昔日懵懂年少,眼里尽是风花雪月、浪漫少女情怀;而今生命中有了更重要、更值得我去全身心对待的,如老爷、如咱们的孩子!夫妻相和、天地人伦不比诗词歌赋更该珍惜吗?”
贾玢深情的看着宝钗,道:“你怕自己变成只知相夫教子的黄脸婆吗?”
宝钗轻轻吻了一下贾玢,道:“即便成了黄脸婆,我也是最美的那一个!诗书已经让我得到了升华,纵然用的少了,我依然是那个风华绝代的薛宝钗!”
贾玢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道:“胸藏文墨怀若谷,腹有诗书气自华!你说的对,你就是你,属于贾玢的薛宝钗!”
宝钗道:“只是你的!”话尤未完,两人的嘴唇便粘合在了一起,直看的香菱、莺儿两女羞红俏脸,低头不断的腹诽。
香菱羞了一会儿,耐不住心里的渴望,道:“老爷,您先别亲热了,咱还要不要作诗了?”
贾玢又吸吮了一下宝钗的香舌才作罢,扭头气道:“就你风雅!天天活也不干事也不管,捧着本书到处乱逛!”
香菱嘻嘻笑道:“我倒想干活儿,谁让人家嫌我手笨呢!”
宝钗用帕子给贾玢擦了擦嘴,笑骂道:“死丫头嘴贱!我和莺儿好不容易做好的活计,被她一帮忙又重新返工了,还不如让她安安静静的看会儿书呢!”
贾玢心里舒服了许多,也来了兴致,笑道:“香菱你去组织人,明日在后山栊翠庵开个诗会!”
香菱高兴的直蹦高,喜道:“好嘢!我这就去找我师父!”话刚出口,人便蹿出了屋子。
宝钗看出了贾玢心思,故意张扬的笑道:“既然老爷有雅兴,我明儿个就显一显才学,拿个诗魁让您看看!”
贾玢果然很高兴,道:“不管谁得了诗魁,老爷我重重有赏!”
再说香菱,她刚刚走出小院便见天空飘起了雪花,欣喜道:“人说贵人自有天助,老爷刚要起诗社,老天爷就下雪应景,真是再好不过了!”
正说着,只见宝玉披猩猩毡斗篷行来,香菱笑道:“宝二爷来的正好,今日下了雪,老爷让我明日请人作诗呢。”一语未了,宝玉拉着她便走。
宝玉边走边说:“真是太好了,姐妹们快一年没起诗社了,咱们先去找林妹妹,再找珠大嫂子商议!”
两人到了黛玉住处,宝玉找过几个丫鬟来,让她们去找几位姐妹到李纨处议事。
进了屋见黛玉正在舒展筋骨,宝玉笑道:“林妹妹,你整日做这些动作,可有用处?”
黛玉轻瞟了他们一眼,身上动作不停,道:“当然有用了!你还小不懂这些,等你成了亲,早晚云妹妹有求我的时候!”
宝玉虽然经历过那事,但在生儿育女方面就是白纸一张了,对着黛玉躬身一礼道:“以后还请妹妹不吝赐教!”
黛玉、香菱被他那呆样逗乐了,黛玉笑道:“放心吧,到时候我绝不藏私!对了,你们俩个怎么一起来了?”
香菱见说到正事,便笑道:“咱家老爷不知受了什么刺激,非要我们奶奶给他吟诗,还说什么奶奶们跟了他以后,灵性消减都不爱谈诗论词了!”
黛玉微微一怔,自语道:“表哥不喜欢我们的改变吗?”
宝玉笑道:“大哥哥说的极是,姐妹们召集诗社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咱们得找珠大嫂子说说这事了!”
黛玉问香菱道:“老爷让你做什么?”
香菱傲娇的挺胸抬头道:“经过我的提议,老爷决定明日开个诗社,由我全权负责!”
黛玉微思片刻,笑道:“开的好,咱们确实懈怠了,这事得怪三丫头!”
宝玉急不可耐的邀着黛玉同往李纨住处。黛玉换上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束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头上罩了雪帽。
三人一齐踏雪行来。只见众姐妹都在那边,都是一色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斗篷,独李纨穿一件青哆罗呢对襟褂子。
宝钗穿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羓丝的鹤氅,见她们来了,笑道:“正跟老爷说话呢,便被你的丫鬟拉着来了这里,说什么有要事相商,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呀?”
黛玉笑道:“还不是宝玉折腾的!”
宝玉道:“当然是大事了,关系到咱们诗社的发展,能不重要吗?”
一时史湘云来了,穿着贾母与她的一件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发烧大褂子,头上带着一顶挖云鹅黄片金里大红猩猩毡昭君套,又围着大貂鼠风领。
黛玉先笑道:“你们瞧瞧,孙行者来了。她一般的也拿着雪褂子,故意装出个小骚达子来。”
湘云笑道:“你们瞧瞧我里头打扮的。”一面说,一面脱了褂子。
只见她里头穿着一件半新的靠色三镶领袖秋香色盘金五色绣龙窄褃小袖掩衿银鼠短袄,里面短短的一件水红装缎狐肷褶子,腰里紧紧束着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脚下也穿着麀皮小靴,越显的蜂腰猿臂、鹤势螂形。
众人都笑道:“偏她只爱打扮成个小子的样儿,原比她打扮女儿更俏丽了些。”
湘云道:“快商议作诗!我听听是谁的东家?”
宝钗道:“是我们老爷的主意,他想热闹一下,听听大家的新诗。可巧又下雪,不如大家凑个社,一来姐妹们叙叙旧,又可以作诗。你们意思怎么样?”
宝玉先道:“这话很是,只是这雪能不能下到明日?”
众人看了看天色,黛玉道:“这雪未必晴,纵晴了,这一夜下的也够赏了。”
李纨道:“我这里虽好,又不如栊翠庵好。我一会儿打发人笼地炕去了,咱们大家拥炉作诗。老太太想来未必高兴,况且咱们小玩意儿,单给大嫂子个信儿就是了。”
因又拟题限韵,李纨笑道:“我心里自己定了,等到了明日临期,横竖知道。”说毕,大家又闲话了一回,方各自散去。
到了次日一早,贾玢因被宝钗开解了一通,心情略有好转,晚上与香菱、莺儿胡天胡地了一番后,便拥着宝钗休息了。
当夜贾玢稍睡了一会儿,复又醒转,望着怀里的美人,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抚摸着,愣愣的发呆到天亮。
贾玢轻轻的从宝钗头下抽回胳膊,蹑手蹑脚的下了热炕,穿戴整齐后揭起窗屉,从玻璃窗内往外一看,竟是一夜大雪,下的将有一尺多厚,天上仍是搓绵扯絮一般。
贾玢此时倒有些兴奋了,忙唤人起来,盥漱已毕,只穿一件茄色哆罗呢狐皮袄子,罩一件海龙皮小小鹰膀褂,束了腰,披了玉针蓑,戴上金藤笠,登上沙棠屐,转悠着去了后山。
出了院门,四顾一望,并无二色,远远的是青松翠竹,自己却如装在玻璃盒内一般。
于是走至山坡之下,顺着山脚刚转过去,已闻得一股寒香拂鼻。回头一看,恰是栊翠庵中有十数株红梅如胭脂一般,映着雪色,分外显得精神,好不有趣!
贾玢便立住,呆呆的望着庵中红梅。栊翠庵本是为妙玉修建的,可惜佳人已逝,再无入住的机会了。
栊翠庵里的一草一木皆按大观园里的自在院而建,贾玢每逢想起妙玉时,便到这里发呆!
这时只见蜂腰扳桥上一个人打着伞走来,是李纨打发了请王熙凤去的人。
贾玢步入庵中,只见丫鬟婆子正在那里扫雪开径。众丫鬟婆子见他披蓑戴笠而来,忙行礼道:“老爷怎么来的这么早?太太、姑娘们都得用过饭才来呢!”
贾玢听了,道:“我来做做早课,你们接着忙吧,不用管我!”
贾玢来到正堂,堂上供奉着观自在菩萨法象,铺上蒲团盘膝而座,默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体内真气依照般若功第九重运行!
再说宝玉,他也早早的醒来,胡乱梳洗了一下便出了荣庆堂,刚至院外见探春正从外面行来,围着大红猩猩毡斗篷,戴着观音兜,扶着小丫头,后面一个妇人打着青绸油伞。
宝玉知她往贾母处去,便立在门边,等她来到,笑道:“三妹妹身子这般重了,不在府里歇着,冒雪前来做甚?”
探春走到近前笑道:“听说大哥哥起了诗社,我这发起人怎能失约,倒是你们都不通知我一声,想是不拿我当自家人了?”
宝玉忙笑道:“许事务长的夫人,咱们巴结还来不及呢,怎敢怠慢呢!只是下雪路滑,你身子又笨重,怕有什么闪失!”
探春笑道:“你也会说这些讨好的话了?当真稀罕呀!”
宝玉搀着她进了荣庆堂,探春先给贾母行了礼,贾母忙让人拦住,将她拉到身边嗔怪道:“都快当娘的人了,也不知道稳重一些,若滑倒了,让我如何跟许家交待呀!”
探春笑道:“我这不是想您了嘛!”
贾母笑骂道:“胡说八道,前儿个才把你撵走,今儿又跑回来,你大哥早晚让你们吃穷喽!”
探春笑道:“大哥哥家大业大还差我这点吃食,倒是您开始护起他来,就不疼我们了!”
贾母笑的前仰后合,道:“你这丫头还争我的理了,我几时不疼你了?”
正说笑间众姐妹来齐了,宝玉只嚷饿了,连连催饭。好容易等摆上来,头一样菜便是牛乳蒸羊羔。
贾母便说:“这是我们有年纪的人的药,没见天日的东西,可惜你们小孩子们吃不得。今儿另外有新鲜鹿肉,你们等着吃。”众人答应了。
宝玉却等不得,只拿茶泡了一碗饭,就着野鸡瓜齑忙忙的咽完了。
贾母道:“我知道你们今儿又有事情,连饭也不顾吃了。”便叫“留着鹿肉与他晚上吃”,平儿忙说“还有呢”,方才罢了。
史湘云便悄和宝玉计较道:“有新鲜鹿肉,不如咱们要一块,自己拿了园里弄着,又顽又吃。”宝玉听了,巴不得一声儿,便真和平儿要了一块,命婆子送入园去。
一时大家散后,齐往栊翠庵来,听李纨出题限韵,独不见湘云宝玉二人。
黛玉道:“她们两个就不能放到一处,若到一处,生出多少故事来。这会子一定算计那块鹿肉去了。”
正说着,只见李婶也走来看热闹,因问李纨道:“怎么一个带玉的哥儿和那一个挂金麒麟的姐儿,那样干净清秀,又不少吃的,他两个在那里商议着要吃生肉呢,说的有来有去的。我只不信肉也生吃得的。”
众人听了,都笑道:“了不得,快拿了他两个来。”
黛玉笑道:“这可是云丫头闹的,我的卦再不错。”
李纨等忙出来找着他两个说道:“你们两个要吃生的,我送你们到老太太那里吃去。那怕吃一只生鹿,撑病了不与我相干。这么大雪,怪冷的,替我作祸呢。”
宝玉笑道:“没有的事,我们烧着吃呢。”李纨道:“这还罢了。”
只见婆子丫鬟们拿了铁炉、铁叉、铁丝网来,李纨道:“仔细割了手,不许哭!”说着,同惜春进去了。
王熙凤打发了平儿来回复不能来,说是有些私事正忙呢。湘云见了平儿,那里肯放。
平儿也是个好玩的,以前跟着王熙凤无所不至,后被贾玢提到管事大丫鬟的位置,比一般的主子都得脸,见如此有趣,乐得玩笑,因而褪去手上的镯子,三个围着火炉儿,便要先烧三块吃。那边宝钗黛玉平素看惯了,不以为异,宝琴等及李婶深为罕事。
这时,李纨问道:“大伯因何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