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跑得了一身的汗水,重新坐在桌案前休息,虽是寒冬腊月,因处于南方,又恰临中午,倒也是别有一番惬意。
明月不放过一切可以填饱肚子的机会,双手齐用,又是塞得嘴里满满的糕点,如同饿急了的乞丐一般。
齐恒眨了眨眼,奇怪道:“你是吃不惯御膳房做的新膳食吗?怎的饿成这样?”
明月将嘴里的糕点残渣子咽了进去,狡黠道:“大错特错,这宫里的东西非常好吃,尤其是新来的骆平御厨做的东西,超级无敌的好吃,我只是因考官对我有偏见,考试不合格,所以就被罚着饿肚子了。”
齐恒被勾起了兴致,颇为不信的上下看了看明月的一身土气的打扮,怎么看也看不出半分通晓文墨的样子,毫不掩拭心头的不屑道:“切,就你?还考试?你会四书五经还是谋算武略?哦,不对,你是女子,不会是考琴棋书画和针织女红吧?这些东西,不是女子都该会的吗?”
小萝卜头一脸的认真模样,大大的刺伤了明月的自尊心,因为小萝卜头认为的这些寻常女子都该会的东西,她,恰恰一概不会,不管是琴棋书画还是针织女红,让自己都不得不自卑的认为,自己一定是个投错胎的假女子。
明月摇了摇头道:“考官考我的题目,我就是再怎么努力学也学不会。换做是你,你也学不会。”
这回换做齐恒的自尊心被刺伤了,挺了挺腰杆,一脸的跃跃欲试与不甘示弱。
明月耷拉着脸道:“她考我的父母,为什么不是四品以上的官员;考我的家世,为什么不是世家传承;考我的兄弟,为什么没有济世之才;考我的姐妹,为什么不是儒雅小姐;考我的.......”
齐恒的小脸也跟着耷拉下来了,颇为气愤道:“考官考的这些,你根本就做不到.......即使是本太子,换了位置也做不到......任谁也改变不了自己的身世吧?这考官确实太苛刻了些......罚着不让你用膳,其心之恶,当以诛之......你说的考官是哪个?后宫里最苛刻的数尚衣局的韩尚宫了,是她吗?区区五品女官竟敢欺负本太子的舅母,看本太子不央了母后,打得她皮开肉绽,削了她的官职......”
看着小萝卜头一脸不平的样子,明月险些笑出声来,尤其是那一声“舅母”叫得明月这叫一个心花怒放,二人之间,因为一个纸鸢迅速拉近了距离,小娃子,果然比腹黑的娘亲好搞定得多。
明月沮丧着脸,拍了拍小萝卜头的肩膀,唉声叹气道:“此事恐怕你也做不得主,还是等那位‘考官’气消了再说吧,我又饿不死,不是有你撑腰嘛!”
明月迅速拉虎皮做大旗,迅速将太子拉入自己阵营中来,解决以后的肚子挨饿的问题。
齐恒郑重的点了点头,又皱了皱眉头道:“若是碰不见本太子,你准备怎么解饿?”
明月转了转眼珠,有心逗弄齐恒道:“办法总比困难多。我这一路走来,院庭中央有颗银杏树;门廊前养了一大池子的锦鲤;墙角边有一大丛的竹子;右边偏殿养着一屋子的花,开得正艳......”
齐恒一脸错愕道,惊疑道:“这些,跟饿不饿肚子有关系吗?”
明月叹了口气,感叹着太子也不过是温室里的花朵,抬了抬下巴,摆出一幅说教的模样道:“这就叫做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读死书不如问高人,吾乃高人也。”
侧脸看齐恒仍旧认真的听着自己说话,明月才傲骄的继续说道:“银杏树上的白果,可入药治病,也可食用解饿;锦鲤可观赏怡情,但也可烤食裹腹;竹子虽不能食用,但挖下面定能挖出冬笋;还有花朵,大部分都是可食用的,而且传说,经常以花为食之女子,会自然而然散发出花儿般的体香......”
“你胆子果然不小,不仅打朕的锦鲤主意,还要打朕的花房主意......”
一个威严的声音自身后突然冒出来,尤其是听到“朕”的自称,放眼这宫中,只怕只有一人如此。
吓得明月直接从椅子上出溜到了地上,随即“扑通”一声跪倒,后知后觉自己跪的方向不对,又如毛驴拉磨般转了过去,以“屁股”示礼于齐召,对着随同皇帝而来的四个太监三拜九叩起来。
男子的嘴角不由上扬,刚刚正面跪下之时,他终于看清了少女的面色,担不得美丽高贵,却灵动得很,如同潺潺小溪,虽比不得大江宽阔,却有着它独特的清新与灵动。
难怪,情窦难得一开的魏知行,能忘却了刘嘉怡,为了这样一个女子奋不顾身,不知道值得不值得,但应该不会后悔便是。
男子有心逗弄道:“小成子,你去鲤鱼池查查鲤鱼少没少;小功子,你去花房查查花朵少没少;小容子,你去竹子林查查竹子缺没缺;小易子,你去查查白果丢没丢......”
四个小太监得了令,果然匆匆离去,去完全各自这荒唐的任务。
明月的心里登时一哆索,心中将这个皇帝骂了个底朝天,你查花和鱼少没少有心可缘,毕竟是珍爱的东西;但这竹笋和白果是什么鬼?一个根本就没有成长空间的冬笋和掉下来也是扫走的破白果,你查它做甚?再说,你怎知丢没丢?少没少?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
明月心里登时犯起了嘀咕,不会是这皇帝老儿后悔饶了自己私开盐矿的罪责,,现在又找借口治自己个什么罪吧,自己只是嘴上痛快还没有付诸行动的好不好?
明月急得再次叩首道:“万岁爷,还是、还是别劳师动众去查了,民女还没有付诸行动,顶多算是犯罪未遂......”
男子一脸的调侃,嘴角上扬道:“不查怎么知道丢没丢、缺没缺呢?”
一直不说话的小萝卜头终于看不下去了,对着男子再次一揖到地道:“父皇,儿臣证明舅母没有说谎,她刚刚是吃了儿臣的糕点解的饿......”
明月虽然看不见齐恒的脸,但从他轻颤的声音来看,这齐恒平日里是极怕这皇帝老爹的,两父子之间并没有如何的亲厚。
男子冷着一张脸叱责道:“堂堂太子为一介农女证明,你今日和她在一起,夜里还和她在一起吗?怎么证明?还有,朕是答应将此女嫁与魏爱卿,但魏知行却还没有答应娶这粗鄙之人,你叫这声‘舅母’是不是为时尚早了些?你受的教化哪里去了?韩大学士所授的课业是不是又荒废了.......”
明月自己受委屈也就罢了,偏偏因为自己害得小萝卜头受他爹欺负,真是叔能忍婶不能忍。
明月“蹭”的一声站了过来,看到男子如猫般慵懒的面容,又英雄气短的跪了下来,只是由“屁股”面圣改成了由“脸”面圣,压抑了下自己的情绪,镇静道:“回万岁爷,民女虽然懂得不多,但也知道查案量刑得讲究个公正、公平、公开。既然陛下要查清楚丢没丢、少没少,还请请出记事太监,将原本的数量提供出来,以彰显公正。”
这话问得齐召怔了怔神,这小农女虽然有些不敬,正面面对着自己,但说得不无道理,况一双眼睛清澈见底,无一丝胆怯和杂念,看得人心里分外的舒服。
身侧的高公公轻轻咳了一声,齐召这才缓过神来,轻轻道:“传坤宁宫的管事出来回话。”
此处花园是慈宁宫、坤宁宫之间的小花园,前面又接着养心殿,故离两宫一殿皆不远,不一会儿,坤宁宫中的人呼啦啦出来一大群人,包括皇后娘娘和一众宫女太监,乌泱泱跪了一大排。
皇后瞟了一眼殷明月,眼睛不由瞪得溜圆,见皇帝在此,不敢多问,只能静静的等着事态发展。
坤宁宫执事的太监是个四十多岁的姓秋的公公,虽然经历的风雨够多,但今日如此奇异之事还属首次,比他当初入宫还要紧张。
秋公公努力压制着颤抖的嗓音道:“回万岁爷,坤宁宫开春万物复苏之时造的册,花房共有花卉三百一十二盆,其中茶花三十二盆,十八学士五盆,九子登科三盆.......牡丹二十八盆,姚黄两盆,媿紫两盆......月初统计开花的数量,有木芙蓉、海棠等五十一盆开放,一百十一盆含苞待放.......”
秋公公将花之一项说完,已经累得口干舌燥了,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禀告:“锦鲤开春时补的鱼苗,为九百九十九条极数,竹子一百株,取伊始之意。”
秋公公偷偷窥了一眼皇帝的脸色,见万岁爷喜怒不形于色,才仗着胆子道:“上岁银杏树结白果之时,曾送与太医院,太医院院士言说,这银杏树年岁尚小,所结白果不可用在贵人身上做药材,于是,坤宁宫的银杏树,白果每落下之时便与叶子收走焚烧;竹子因有百棵伊始之数,所以冬笋长出来后都是挖走扔掉的,因此,白果、竹笋之数尚未造册......”
秋公公紧咬着下唇,眼睛连看都不敢看齐召一眼,只是低着头,等着齐召的狂怒降临,他哪知道,皇帝有一天会对坤宁宫的鱼儿和竹笋感兴趣,还要查数量?不会哪天心血来潮还要查院中的那颗千年菩提树有多少叶子吧?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意外的,齐召并没有动怒,反而对明月肃然道:“你说的,要公平,公正,既然竹笋和白果没有基数,朕也不欺你,只查鱼和花的数量就好了,如果少了,朕定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