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下班时，莫凡到销售二部的办公区域转了转，恰到好处地将各人夸赞了几句。上周五，销售二部拿下了过年后最大的一单，奖金自然不会少，口头表扬也是需要的，这同样能够鼓舞士气。自从与林若熙搭档，莫凡便常做这种事，而今已经极为熟稔。而下午看过乔安娜的报告后，使他对这些人更为了解，口头激励竟然有事半功倍之效，技能似乎升级了。
这个项目，也是杨丽扬升任经理后的第一个大项目。对于她莫凡自然也不吝表扬，但后面又加了一句：“有点工作上的事，请杨经理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杨丽扬仍处于工作的亢奋状态中，并未多想，便跟着莫凡去了总经理办公室。
坐下来后，莫凡说道：“富春西区那个项目，你是怎么考虑的？”
杨丽扬说：“虽然中标把握不太大，但我还是想争取一下。”
莫凡说：“自从去年我们开始参与项目投标，中标率一直很高。但那些项目都是有选择的，这个你应该清楚。而富春西区的项目则不太一样，老实说，我们几乎不可能中标。”
杨丽扬疑惑道：“莫总的意思，是放弃这个项目？”
莫凡说：“战略上放弃，战术上不放弃。我们终究是要介入政府投资项目的，虽然现在时机不好，但总得宣示一下存在，将来中标那一天也不会显得太突兀。我的意思是，你要做到心中有数，适当地投入人手，不要造成我们人力资源浪费。另外你也不要将过去的中标率变成一种负担，我们不追求这个东西，只看最终的业绩。”
杨丽扬点头道：“我明白了。那我将这个项目交到新职员手中，让他们练练手。”
莫凡说：“你看着安排就好。”
杨丽扬又问：“那我们是不是现在就要开始着手跟进政府项目，为以后的中标早做准备？”
莫凡本想说现在还有些早，但转念间却改了主意。杨丽扬是老销售了，所谓跟进项目，其实就是去结交那些负责项目的人，这个道理她当然不会不明白。政府项目跟市场自由端的竞争有所不同，很多时候，当招标公告发布时，招标方已经有几个甚至就那么一个中标方了，俗称内定。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时不时也会有黑马杀出，搅人好局。就像市场自由端的竞争，同样也有内定的情况，只是比较少而已。但不可否认的是，前期运作会起到非常大的作用。
斯坦达等公司虽然各有区域市场，但并非每一个都那么牢靠。随着官员职位变动，或是其它一些因素，原本貌似紧密的关系，就会出现空隙，对于海天科贸来说，这就是机会。
沉吟一番后，莫凡说道：“可以做，但是要有选择。我会让市场部尽快做一番这方面的调查，然后选择一些把握性比较大的，重点跟进，到时我们再做针对性的讨论。”
杨丽扬说：“好的。”
说到这，公司里响起一阵轻柔的音乐，这是告诉大家：下班时间到了。
此新规出自李总乔安娜，莫凡觉得倒是挺好的，说道：“既然下班了，那就先不谈工作了，谈点别的。”
杨丽扬也猜到莫凡所谓的“谈点别的”是指什么，一下子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说：“莫总，我不会影响到工作的。”
莫凡微笑道：“我知道。杨姐，你别紧张啊，就当朋友聊聊天不行吗？”
杨丽扬听莫凡叫她“杨姐”，也不禁微笑起来。莫凡刚进公司那会，就这么叫她来着，对她也算挺有礼貌，只是话却不多。没想到一年多时间，两人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天的事，我还没向你道谢呢。”
莫凡说：“你那会能想到给我打电话，就是最大的谢意了。”
杨丽扬默默点了下头，听了莫凡这话，觉得心里极为熨贴。
莫凡问道：“你和李哥还在闹矛盾？”
杨丽扬又点了点头。
莫凡说：“能和我具体讲讲么？”
杨丽扬看了莫凡一眼，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倾诉的欲望。说起来她与莫凡真不算多熟，两人间以同事关系为主导，说是朋友都有些勉强，但她却对莫凡没来由地有一种信任感。而且这个事情在心里憋着，她也再没有人可以去说了。
于是她把李明时面临分流下岗，两人因此争吵，李明时愤怒之下口不择言等事全都说了出来。那天发生的事情，丈夫的一句句诛心的话，这些天来她反复地想，当真是历历在目。
随即又说到那天从警署回家后的事情。
一开始两人还好，杨丽扬宽慰了丈夫几句，两人便睡下了。到了第二天早上，矛盾却突然升级了。
起因是杨丽扬给那个大巴车司机打了电话，商量私了的事情。大巴车司机让她赔三万块，并且一点都不肯松口，这比事发时管李明时开口的两万块还多。
杨丽扬自然不愿意，争执了一番之后说道：“那你随便好了，不管车的伤还是人的伤，去做鉴定，一切照法律法规来。”大巴司机就说：“你丈夫打了人，不私了的话至少多关两个月。”杨丽扬听对方要挟，更加来气，说：“关就关呗，他车里有个女的你没看到吗？我跟他早就没感情了。我家里的钱都在我手里，你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她挂了电话，见丈夫冷冷地看着她，没来由又生起一股火，说：“你这样看着我什么意思？”
李明时问：“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杨丽扬说：“什么意思，还能是什么意思？那家伙讹人呢，你听不懂吗？”
李明时说：“那你就觉得我多关几个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杨丽扬气道：“就是！你摊上这个事情，岗位还能保住？就算你多关三个月，又有什么关系？省下几万块钱，你就算上班一个月才能挣多少？”
李明时说：“行，我知道了。这钱不用你赔，咱们离婚吧。”
杨丽扬见李明时说起离婚时表情极为平静，不由变得更加愤怒，大声道：“离就离！”随即摔门而去。
当天晚上，杨丽扬没有回家，就在办公室凑合了一晚。
…………
莫凡见杨丽扬情绪变得有些激动，便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杨丽扬接了过来。莫凡说：“有些烫，你慢点喝。”
杨丽扬点了下头，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又失态了。”
莫凡摆手笑道：“没关系。”
杨丽扬喝了两口茶，轻声说道：“莫总，你觉得，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莫凡说：“是有一点。李哥的话，也是不妥。但这些都不重要。我听人说过，夫妻之间的争吵，本无对错，更不必非要去争个短长。那些伤人的话，一定不要出口，不管是谁说的，最后受到伤害的，都是双方。相知莫过于夫妻，正因为如此，唇枪舌剑地伤人才加倍厉害。”
杨丽扬端着茶杯，默默地点了点头。
莫凡问道：“跟那个大巴司机，后来再没有谈吗？”
杨丽扬说：“那天过后，他给我打了好多个电话，我一直没接。他换号码给我打，我听是那家伙，便即挂了。后来到了星期六，他发来短信，说是赔两万了事。我给他回了一条，说只有一万三千七百块，要就拿去，不要就免谈。最后他同意了。”
莫凡心想，到底是老销售，谈个和解协议，都能弄出个有零有整的小伎俩。又问：“那周末这几天，你也没有回家吗？”
杨丽扬说：“星期五我在宾馆住的。后来想想，家里的房子至少有我一半，凭什么我要在外面，星期六就回去了。他一直在，见我回去，就睡客房了。”
莫凡又问了问，知道二人未再吵架或是提离婚，正处于冷战状态。
要说这两口子闹矛盾的根源，于杨丽扬而言，在于性子有些要强。这当然并不是缺点，尤其在职场上，更是上进的动力，除非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有时候仍难免会伤人伤己。过去她和陆筱蓉的明争暗斗，如今和丈夫的不和谐，都是因此。而对于李明时而言，大概心结是结婚多年没有小孩，加上事业不顺，便将矛盾突显出来。
对于这方面，莫凡也不好去说什么。杨丽扬的性格，又岂是能轻易改变的。两口子要不要小孩，外人更无权发表意见。
想了想后，莫凡说道：“我相信你和李哥相互间还是很在意的，谁都不想离婚。要不然你也不会去谈和解协议的事了，对吧？至于那个女学生，你不会真以为她跟李哥有什么吧？”
杨丽扬摇头说：“那倒没有。我知道他那个人，和朋友出去或许会逢场作戏，却不会有那个想法。他说我的那些话，也就是气急了才说的。”
莫凡笑着说：“看，你们最基本的信任还是有的。”
杨丽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莫凡说：“按说我年纪比你小，也没结婚，很多事我不懂。但我知道一点，经营一个家庭，和经营公司是不同的。它不是生意，不要去计算盈亏，更不是零和博弈，不要在意谁对家的贡献大。哪怕一个人再能干，再精明，可失去了另一个人，那还有家么？”
杨丽扬默默点头，回想与李明时结婚以来的点点滴滴，不觉泪水涌出了眼眶。
莫凡说：“李哥那边，要是你现在不好意思地话，晚上我找他聊聊？”
杨丽扬抹了下眼泪，说：“不用了，我今晚就跟他好好谈一下。”
夫妻间的冷战，很多时候其实就差一个下台阶，所以有个和事佬便能起到关键作用。但若杨丽扬能够明白，夫妻间其实根本不需要这种面子，那和解起来也会很顺畅的。
莫凡说：“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