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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少室投简(1 / 1)

古木森森,山花如火。少室山来了个黄脸胖腮的小伙子,一路走来四下浏览,悠然自得,嘴里还断断续续哼着山歌。转过山头,远远望见少林寺碧瓦红墙,忽然觉出后面有人跟踪,他索性假装走累了,摘下斗笠,坐在路旁一块青石上歇脚。过了一会儿,从山坡的树林中走出来两个人,前面的人粗布短衫,半挽裤脚,腰盘绳索,斜插利斧,像个打柴的樵夫;后面那人长衫拂地,一步三摇,哈,真是冤家路窄,白净脸,薄嘴唇,济仁堂里的假掌柜的。但这个诡计多端的薄嘴唇,却认不出眼前这个黄脸小胖子,就是双桥镇上那个捎信的小厮了。

薄嘴唇凑到包世仇面前,皮笑肉不笑地搭话:“小兄弟,你看没看见有个老花子从这儿过去?”

包世仇把斗笠放在脚前,随手捡起一段干树枝,轻轻一折,啪,崩掉一块小木片,嗖的直向薄嘴唇的右眼射去。薄嘴唇正哈腰说话,明明看见小木片飞来,一甩头没有躲开,腮上猛然一痛,小木片竟穿透腮帮子,钉在牙槽骨上。他嗷的一声,倒纵出一丈多远。那樵夫利斧一挥,带着一股风,直向包世仇顶门劈来,斧刃一落,人影顿失,险些劈在包世仇坐的青石上,随即屁股一痛,被踢得飞了起来,嘭,和薄嘴唇撞在一起,叽里咕噜,像两个肉蛋滚下山沟里。

包世仇轻轻一笑,捡起斗笠,要下沟去拿住薄嘴唇给济仁堂小学徒报仇,远远传来一声厉喝:

“什么人敢在少林寺撒野!”

包世仇循声望去,从山坡上奔来两个灰衣和尚,到近前一看,年纪不过二十多岁,胖乎乎地立眉瞪眼,样子很凶。

包世仇听话音就心中来气,帮你们赶走两个坏蛋,不知情也还罢了,竟然瞎横,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真人。两个小和尚跑到近前,看包世仇站在那里没事人似的,四个眼珠看两个眼珠,怎么看也看不出包世仇像个行凶的人。和尚心里犯嘀咕,明明望见有人滚下沟里了,听听沟底也没有声音,难道自己看错了?

包世仇见两个和尚不吱声,戴上斗笠,低头就往前闯。两个和尚左右一分,挡在前面的和尚一掌当胸推来,绕到后面的和尚探手向后心抓去,眼前有斗笠挡着,谁也没看清谁,直到后面的手要抓上前面的掌,两人才霍然分开,转脸一看,那个小黄胖子正手挥斗笠,若无其事地在前面山径上走着。

两个和尚起脚便追。说来也怪,两人拼命地追,前面的小胖子始终慢慢地走,追来追去,还是相距三四丈远。

两个和尚急了,一边追一边大声呼喊,前面一声长啸,凌空落下两个壮年和尚。先头的一个粗眉大眼,膀阔腰圆,一伸手便用擒拿法向包世仇肩井穴抓来。包世仇不躲不闪,身子直向前撞去,那和尚力未发足,便被包世仇的肩头撞在手上,五指骤然疼痛如折,吓得他闪身后退,站在道旁愣住了。凭三十年的童子功,这一招擒龙手抓下去,不抓个骨断筋折,也得半身麻木,想不到抓在这个不起眼的小胖子身上,竟像抓在铁石上,几乎震得五指俱裂。同来的另个壮年和尚,不知同伴已吃了大亏,看包世仇即将擦肩而过,大喝一声,拳出如风,直捣包世仇肋下。那吃过亏的和尚忙喊:“小心!”包世仇的脚步本来一直未停,突然间快了一点,那来势凶猛的一拳,恰巧从背后打过去,连衣襟也没碰着。两人交错而过的一刹那,包世仇左手中食指叠起一弹,那和尚觉得秃脑袋嗡的一下,不知怎的竟一屁股坐在地上,脑门上登时肿起一个鼓包。

包世仇走出不远,左右嗖嗖连声,从道旁林中蹿出四个手持齐眉棍的灰衣和尚,像四根石柱并排挡住去路。包世仇原是从鸡山带来朱泠的手书,向少林寺方丈无相告警的,一看眼前这阵势,知道少林寺早已有了准备,本想说明原委,立即离去,但气恼这些学艺未精的和尚们敌友不分,盛气凌人,便想挫挫他们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傲气。

包世仇打量四个和尚脚下的步法,明白他们四条齐眉棍是攻守相连的,便摘下斗笠横着一抡,连扫四人的双目,果然四个和尚脚步一错同时出手,上下左右一齐攻来。包世仇陡的拔起两三丈高,手中斗笠向前甩出,半空中右脚一跨步,正踩在斗笠上,像驾云似的随着斗笠飘出七八丈远,快落地时身子一翻,抢在前面站住,后面的斗笠落下来,正好戴在头上。这时,正从少林寺中奔出六七个和尚,当先两个黄衣老僧脱口喊了一声:

“好!”

包世仇心里想,你们还没看见好的呢,我明哥哥用破毡帽玩的比我飞得还远。

从后面赶来那个脑门上鼓包的壮年和尚,边追边喊:“师伯,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包世仇一听,反而站住不走了。两个黄衣老僧见包世仇不往前走,只好迎了过来。右边的老和尚二目深陷,两腮无肉,走路都好似有气无力,说话却声若洪钟,开口便问包世仇:

“施主因何在此骚扰?”

包世仇一照面便猜出这老和尚是达摩堂首座明慧,听朱泠说他是无相的大弟子,在明字辈中功力最高。登时上来小孩子性,要抻量抻量这座千年古刹的正宗传人有多大道行,把胖脸一仰,带搭不理地反问一句:

“我骚扰你们什么了?”

把明慧问得一愣。明慧等是听见寺外呼喊才出来的,本不知出了什么事,不由得转脸去看那四个持棍和尚。四个持棍和尚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八只眼珠直瞪瞪地看那两个壮年和尚。两个壮年和尚又回头去看那两个小和尚。两个小和尚你瞅我我瞅你,嗫嚅地说:

“他在山坡上打人。”

包世仇忍住笑问:“我打谁了?”

两个小和尚只是离老远望见有人滚下沟里,并没看清是什么人,干张嘴说不出话来。反倒是那个挨了一脑崩儿的壮年和尚一指自己脑门上的鼓包说:

“你打我了。”

包世仇再也憋不住了,噗哧一下笑出声,边笑边问那和尚:“我为什么弹你脑崩儿?”

那和尚不好意思说自己先动手打人家,脸憋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明慧身旁的老和尚叫明性,是挨弹脑崩儿那个壮年和尚的师父,性情暴躁,还有点护犊子,一点也不明心见性,看徒弟吃了哑巴亏,不禁怒火中烧,抢上一步厉声质问:

“小施主胆敢在少林寺伤人,不说明情由,休想善罢甘休。”

包世仇吃软不吃硬,况且来时朱泠说过,曾和无相有过交往,论起来明慧一代还是下一辈,这“小施主”三字如何听得下去?胖脸一绷,话里便冒出了火星:

“可惜偌大的少林寺,尽养了些有眼无珠的秃头,快叫无相出来见我。”

此话一出,十几个和尚齐声怒吼起来。无相是少林寺二老之一,德高望重,名重武林,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胖子竟敢出口不逊,直呼其名,如同骂了少林寺一窝和尚。随着呼骂之声,拳脚刀棍齐向包世仇攻来。明性羞于群殴,却也不加喝止,幸灾乐祸地站在一旁观望,但等包世仇吃完了亏在出头装好人。明慧心里也有点气,一转念,想到近日风传有人阴谋暗袭少林寺之事,看这小胖子似无恶意,难道别有所为?因而留了个心眼,想看看苗头再说。

包世仇本来未把这群大小和尚放在眼里,后来看两个老和尚站在一旁视若无睹,心中一来气,出手奇快,转了两圈,十几个和尚全倒下了。明性刚看出不好,没料到包世仇身手这么快,一眨眼工夫,徒子徒孙躺了一地。他顾不得别的了,喊声:“看掌!”飞身而出。

明性一急之下,运力很足,右掌乍吐,劲风骤起。明慧一惊,怕师弟失手伤了这个不明来由的小胖子,刚喊声:“手下留情!”突见包世仇右手微扬,掌心现出一团玉光,二人两掌一触便分,明性平空退出两丈,小胖子纹丝不动。刹那间,明慧想起师父曾说过的玄门混元掌,看明性虽满脸诧异之色,却好似并未受伤,赶忙抢前一步,合十为礼:

“多谢施主手下留情。敢问邵老前辈与施主有何渊源?”

包世仇微微一笑说:“和尚好眼力。”回手从怀中取出一封书简:“故人寄书,问无相老和尚好。”随手一抖,那封信平平稳稳地向明慧胸前飘来。

明慧不敢大意,右脚微撤,凝力手指,伸手将信捏住,顿觉那薄薄的信上传出一股力量,震得拇食二指微微发麻。低头一看,信封上没有一个字,只画了个低眉垂目的观世音头像。三十年前,明慧随师父有事凉州,遭遇崆峒派纠合群豪围攻,在急难中幸遇朱泠相救,此事少林寺一直认为是奇耻大辱,从未张扬出去,就连本寺众僧也罕有人知。今日突然看见朱泠来简,明慧赶紧恭恭敬敬地问包世仇:

“朱仙姑是施主何人?”

包世仇捡了一把小石子儿,随手一粒一粒地向地上的和尚打去,边打边说:“我还是不说的好,说出来你就吃亏了。大敌当前,早做准备吧。”

话未说完,人已飞起,等地上的和尚们全跳起来,包世仇早已没入林中,最后一句话尾从一里以外传入明慧等人耳中。

峡谷中晨雾还未散尽,日光才照明少室山顶,山径上已出现了人影。四十多个装束不同老少各异的外乡人,直向少林寺走去。有的白帽覆额,有的红氅罩身,有的面黑如铁浓髯似针,还有的长眉似雪怒目如鹰。领头的是一个秃头瘦腮白眉稀疏的老和尚,身旁走着一个二目精光四射高视阔步的壮年和尚。一行人直走到山门前,寺内仍然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响。

领头的老和尚侧脸看了壮年和尚一眼,壮年和尚哼了一声,一纵身落在门前,运足功力,双掌向前一推,要用掌力击碎山门,不料掌风未到,两扇红漆大门骤然左右一分,那凶猛的掌力完全击了个空。壮年和尚一愣神儿,听听寺内寂静无声,好像并无一人。

老和尚来到山门洞开的门槛外,双脚叉开,双掌上举,凝立不动,过了一会儿,突然双掌一收,伸长脖子号叫起来。初时缓慢低沉,如羔羊索乳;继而逐渐昂扬,似饿犬争食;忽然回折突起,声裂长空,好像烈马长嘶,凶狮怒吼,震得同行人中功力较浅的,不得不捂住双耳,退出老远。

嚎声持续了一盏茶工夫,才嘎然而止,老和尚微睁二目,一字一顿地向寺内说:

“无我重归少林。”

声音不高,却字字震耳如重千钧。

无我运功长啸,本为壮壮声威,不料啸声一落,寺内仍没有丝毫声音。无我残眉一立,带领众人便大步闯入寺内。

进了院内,才看见东西两侧坐了六十多名灰衣和尚,个个闭目端坐,身旁放着一根齐眉棍。乍一看来,这些和尚的坐势前后交错,左右间隔,毫无稀奇之处,只有出身于少林的无我,才识得是少林护寺的罗汉阵法,立即心中一凛,知道寺内已早有准备。但他依仗同来的人各怀绝技,并暗中另有密谋,竟未稍现迟疑,一直走到正殿前,又沉声说了一句:

“无我重归少林。”

大殿里步声微响,走出三个黄衣和尚,是达摩堂的明慧、明心、明性,后面跟随十几名壮年和尚,个个低眉含睛,面不动色。明慧站在台阶上,二目微睁,根本不看无我,慢头细尾地问:

“诸位何事光临敝寺?”

无我一见明慧那种故作不知的轻蔑神态,登时气得大声怒斥:

“大胆的明慧,竟敢目无尊长!”

明慧眼皮也不抬,用鼻子哼了一声说:“少林子弟不认识你。”

明性性如烈火,早已按捺不住,开口便骂:“无耻逆徒,还有脸重见少林!”

无我大喝一声便要出手,身后转过一个长身白帽的黑脸老头,冷冷地看了明性一眼说:

“久仰少**功卓绝,青海马越潭特来求教。”

明性不谙世事,很少涉足江湖,眼前这个黑老头虽未见过面,一听姓名,却知道是西北边陲的武林名宿,青海三凶的师父,人称铁掌开山,为人介乎正邪之间,从不涉足中原,他那三个恶徒多年为害江湖,却从不敢在西北境内作恶,不知他为何竟和这个不守清规的无我搅和到一起了?在明性稍一愣神的当儿,明慧微微一笑说:

“一别三十年,马师傅依然龙马精神,老当益壮。”

马越潭两眼一翻,在明慧脸上转了几转,猛然一声长笑说:“好,得来全不费工夫,你还活着。”

明慧不温不火地回了一句:“彼此彼此。”

原来三十年前崆峒派围攻无相时,马越潭应邀参与其事,曾和一个跟随无相的壮年和尚交过手,被那和尚用大悲手打了一掌,多年来一直耿耿于怀,今天与无我同来,却并非同谋,只欲报当年一掌之仇。一认出明慧正是当年的仇人,马上就要上前动手,那个一直站在无我身边的壮年和尚,轻轻拉一下马越潭衣襟,低声说:

“马施主何必急于一时。”

马越潭看看壮年和尚的眼色,迟疑了一下才点点头。明慧看在眼里,故作不知,伸手指了指无我,扬声向来人说:

“这个不守清规的无我,是我少林寺逐出门墙的叛徒,其中纠葛当由我门中了断。诸位武林同道,与我少林从无过节,何必受人蛊惑来蹚此混水?……”

明慧话未说完,来人中有个尖溜溜的细嗓子喊道:

“说过节也不是一点没有,鸡毛蒜皮,不提也罢。久仰少林大名,我们这些江湖末流武林后学,不自量力,想在高手面前讨教几招,大师父定当不吝赐教吧?”

接着就有几个人跟着起哄:“对对对,有人捧少林寺是武林泰斗,也露几手给我们开开眼。”“久闻少林寺有七十二绝技,不会是徒有虚名吧?”“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真若是见面不如闻名,就把少林寺这块牌匾摘下来烧火吧!……”

明慧身后一个壮年和尚忍不住抢前一步,向明慧叫声:“师父。”

明慧知今日之事绝难善罢,便点了点头。那和尚一转身向院中的人群大喊:

“闲话少说,了因向高明请教。”

无我离开少林已久,竟记不起了因是什么人了。其他来人看少林四代弟子出来叫阵,大家向后微撤,从人群中跃出一个短眉瘦腮刀条脸的小老头,咯咯一笑,正是那尖溜溜的细嗓子,嬉皮笑脸地向了因一拱手说:

“谈不上高明二字,你我半斤八两,给老师傅们垫垫场子吧。”

话音未落就出手,左手一晃,右手二指直点了因双目。了因从师三十年,内功和武技在四代弟子中均属上乘,一眼便认出这是螳螂门的叶底扑蝉,看似进退敏捷,招法奇特,但虚多实少,巧而不惇。了因展开身法以实对实,出手招招占先,逼得小老头不住变招换步,随着了因来回转。交手二十多招,来人中有人高喊:

“狄老大,我们可不是来看你推小磨的。”

了因一听,才知道小老头是螳螂门当代掌门迎门三绝狄春堂,手上脚下、嘴里袖内都藏有暗器,猛然一凛,立刻加了小心。几招过后,忽见狄春堂身子一缩一伸,左手上点,右手平抓,阳光一晃,了因看清他两手十指间夹着细小钢刺,脸上皱皱巴巴的,薄嘴唇也微微一动。了因赶忙身子一旋,像雄鹰展翅一样,右手大袖子趁势一抖,将迎面射来的暗器扫开,未容狄春堂变招换式,了因左掌向前一探,击在狄春堂的右胯上。了因心存忠厚,这一掌只用了五成功力,不料狄春堂诡计多端,方才只发出指上的毒刺和口中的毒钉,当他身子被了因击中时,再后退中一甩右手,一支袖箭直射了因眉心。幸亏了因预先警惕,瞥见狄春堂右肩微动,在间不容发之际伏身左闪,那支四寸长毒箭啪的一声钉在屋檐下的明柱上,把了因吓了一身冷汗,同时也激起了满腔怒火,看狄春堂在地上一滚刚要站起来,便一纵身扑过去,抬脚踢向狄春堂右肘后少海穴,要废了他这条暗箭伤人的瘦胳膊。就在了因右脚才抬起时,突觉背后袭来一股劲风,有人喊一声:“和尚留步。”这人又阴又损,先出手后说话,掌比声快。急切间了因陡然一旋身,一招回钵看斗,左袖后甩,右掌平托,接连击向敌人肋下,逼得偷袭的人斜退出七八尺远,才躲过这一袖一掌。连敌人群中也有人禁不住喊了声:“好。”狄春堂早已趁机逃了回去。

了因回身一看,背后下手的人是一个束发劲装的蓝衣大汉,听口音就是那个声称要摘少林寺牌匾的人。了因仔细打量他几眼,除身高体壮浓眉阔口外,看不出有什么惊人之处。

那大汉躲过了因的回击也有些吃惊,冲着了因嘿嘿一笑说:“和尚好身手,莫洪请教。”

话到手也到,一开招便是崆峒三十六式,招势严谨,掌力雄厚,出手起脚式式带风。了因聚气凝神,使出了一百零八式大悲手。两人都正当盛年,掌风起处波及一丈开外,看得双方的人不住点头赞许。五十招以后,了因凭着功力深厚已略占上风。这一招莫洪侧身反掌,直击了因胸口要穴,了因突然使出降魔三式。三十年前马越潭就是被明慧用这招打伤的,见势不好,忙大喊一声:“当心!”可惜嘴没有手快,马越潭话未喊完,了因一掌已击在莫洪胸上,把莫洪打得在地上滚了三滚儿,一张嘴吐出一口血来。了因这一掌用了八成劲,看莫洪受伤吐血,刚要开口道歉,不料莫洪一站起来,又气势汹汹地扑了上来。原来莫洪有个不雅的外号,叫七窍流血,练武入魔,恃勇好斗,与人交手时输了招就玩命,破裤子缠腿,没完没了。武林中过招,只要不是生死仇家,大都点到为止,所以常有人被他缠得啼笑皆非。今天他又缠上了因了。了因见他口角带血,不忍再出手伤他,只守不攻,莫洪更自以为得逞了,招招凶狠,猛攻了因的要害。十几个照面后,了因恨他不知进退,出其不意,用金刚指点中他左环跳穴,扑通一声像倒了半壁墙,莫洪爬了几爬没爬起来,气得坐在地上破口大骂,活像泼妇骂街。来人群中有人哈哈大笑说:

“这回可真七窍流血了。”

了因看了莫洪一眼,转身刚要往回走,身后突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小师父留步。”

了因转身前身边并无他人,刚转身此人便到了身后,身法之快可想而知,吓得了因忙纵身前跃回掌封门,扭脸一看,在自己刚离开的地方站了一个驼背老头,鬓发花白面无血色,两条耷拉着的长眉下,半睁半闭地闪动着一双对眼,死盯盯地看人。了因刚要搭话,忽听师父低喝一声:

“了因回来。”

了因撤身后退,见师叔明心已走到驼背老头面前,和和气气地说:

“袁施主别来无恙?”

驼背老头陡的二目圆睁,一双对眼几乎挤到一起了,像钉子一样钉在明心的脸上。

这驼背老头是崆峒三老之一袁休,天生一双对眼,发怒时两个瞳仁往一块挤,好像两个眼眶里长一个眼珠,绰号叫单眼神驼,性情粗暴,凶狠无比,不亚于他那个七窍流血的师侄。明心剃度前曾因小隙被迫和他交过手,一指点中他的带脉,才逼他不得不罢手。不料这一小挫竟使他怀恨三十余年,今日与无我等沆瀣一气,即志在报仇,一见明心出面,登时厉吼一声,花白的眉毛胡子一齐张开,活像个大刺猬。

两人皆已年近花甲,且彼此均知根底,一照面便各自小心,虽出手迅捷,招数奇特,但都是乍展即收,似合又分。崆峒派武功乃博采各家之长揉合而成,为人处世非正非邪,内外功法邪多正少。袁休为了报仇,苦心孤诣,习了很多邪派招法,更显得阳损诡异,大反常规,不时在崆峒派招式中暗藏几手怪招,声东击西,似是而非,大出明心意外,幸亏他功力精纯,应变敏捷,虽遇险招却未失手。直至五十招后,明心才逐渐摸清了袁休的路数,身势一变,步法凝重,展开了三十六路般若掌,双掌吐吞无定,如虚如幻,出掌无声无息,内力却暗及两丈以外。袁休知道厉害,不敢与明心正面抗衡,只展开身法避实就虚,伺机而入。这一招明心双掌交错而出,左手疾点袁休那双对眼,袁休缩身错步,右掌叶底探花直击明心左肋,明心猛然身形一转,右掌从左臂下穿出来,嘭的一声,两掌击在一起。明心是谋定而后动,右掌挟十成功力击出,随着右掌前伸之势,全身也旋过正面,暮地看见袁休的瘦掌上仿佛有个小黑点,想收势已经来不及了,双方掌力一合,明心觉得掌心刺痛一下,借反震之力纵身后撤,抬手一看,右掌心被刺破一个小孔,渐渐渗出血来,情知这驼子用心险恶决非善类,赶紧左手指点了右臂内关、曲池等穴。袁休被明心掌力震出三丈多远,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吐了两口血,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明心秃驴,你中了老爷子的五毒针,等着上极乐世界去吧!”

明心闻言一惊,五毒针是苗山的暗器,怎会落在崆峒派手中?转念间已觉得右掌渐麻,毒气隐隐上窜,闭穴似乎也阻止不住。他陡然一转身,跃上石阶,从弟子手中抓过一把戒刀,左手一挥,噗的一下将右臂砍了下来,将带血的戒刀一扔,顺手在右肩井和极泉穴上各点一指,仰天一声长笑,又纵身过来,左手向袁休一指说:

“姓袁的,鬼魅伎俩,岂奈我何,来来来,明心独掌再会会你这个单眼鬼驼!”

说罢,二目圆睁,单掌作势,向前逼近。袁休看明心挥刀断臂,面不改色,吓得瞠目结舌连连后退。明心连跟三步,才哈哈一笑,凛然向敌群扫视一眼,从容走回檐前,让弟子包扎伤口。

这一仗虽然两败俱伤,少林寺在气势上却把来人压下了一头。马越潭看不起身边有些人畏缩不前的窝囊相,一纵身,轻轻飘飘落在明慧面前,郑重地一抱拳:

“马越潭再在大师父手下讨教几招。”

明慧快走几步,向马越潭合十为礼,心平气和地说:“明慧敬请赐教。”

两人都是武林名家,内功深厚,招法缜密,谁也不能以巧取胜,十几个照面后便渐渐分开,相距丈许,凝身不动。马越潭鬓发怒张,像一只蓄势欲扑的大公鸡;明慧的肥大僧衣无风自动,两掌在胸前上下移动,忽伸忽缩。周围旋起一股股劲风,激得临近的人衣衫飘摆不定。

马越潭左右错移几步,猛然大吼一声,两脚宛如在浮沙上逆风而行,进进退退,左挪右移,单掌向前一吐,明慧双手合十,两袖角骤然上扬,只有胸前的僧衣平整未动。马越潭两眼喷火,浓髯怒张,每出一招必厉吼一声,响若惊雷,震耳欲聋。几进几退之后,两人的额上已微微见汗,马越潭的黑脸越来越黑,好像要滴出油来;明慧苍老的双颊逐渐变红,仿佛要渗出血丝。檐前的明性看出二人以内力相拼已到了生死关头,再拼下去,不论哪方功力稍逊,必定力竭而死。而无相和无名两位老禅师始终未见露面,真是干着急无计可施。

明心这时也和明性想到一起了,转脸看看明性,一使眼色,明性立即一声长啸,院内东西两侧一直默坐的数十名僧人,登时一跳而起,眼看就要爆发一场群殴,忽然从正殿内飘出两条黄影,轻如流云,分落在明慧与马越潭两旁,一个长眉如雪的老和尚,双掌右下向上一分,明慧和马越潭同觉一股无形暗力将他俩向上一托,两人赶紧撤身纵开。明慧首先看出是师父,忙躬身退开。马越潭觉得那股暗劲虽然将自己托起来,却柔柔和和地毫无震撞之力,分明是友非敌,定睛一看,原来是少林主持无相禅师。他已知内力略逊于明慧,方才拼死相搏,已成骑虎之势,无相此举无异暗中解救,忙向无相拱手齐眉,感激地说:

“老方丈盛情容当后报,告辞。”

说完,回身向无我和那个壮年和尚一抱拳说:“马某无能,有辱厚意。”一纵身竟离开众人出寺去了。

无我脸色一冷,一句话没说。那个壮年和尚鼻子一哼,看也没看一眼,一步迈出,大声向无相说:

“五台普净,班门弄斧,请赐教。”

无相一听“五台”二字,立即目光一凝,打量了普净几眼。近一甲子来武林中有一个未见实的传言,说从西域来了一个神秘番僧,隐身五台山佛光寺暗中授徒,扬言要与少林寺一争短长,算起来这普净如果真是那番僧的传人,恐怕已是第三代了,看他神光内蕴,决非易与之辈。但少林寺武功虽源于天竺,数百年来博采众长,融入很多中原精华,已青出于蓝,无复旧观,岂是一个狂傲番僧可以抗衡。想到这里,无相轻轻一笑说:

“少**功博大精深,无相天赋鲁钝,反初窥门径……”

与无相同来的无名,听出师兄出手之意,当即抢前一步,向普净合十为礼说:

“无名愿求教于高明。”

无相心里明白,来者不善,敢向少林二老叫战者必有惊人之技,师弟武功与自己相差无几,他所以挺身而出,是要先探探虚实,以免不知底细,损了少林主持的威名。

少林二老名扬武林,一见面便对这个默默无闻的壮年和尚如此看重,不禁使在场之人都为之一震。

普净仍是那副目中无人的傲慢神色,微一调息便侧身出掌,赫然是少林正宗的达摩三十六式。无名微微一笑,故意也应之以同一掌法,一招一式都循规蹈矩,分毫不差。无相站在一旁观察普净的招式,竟与无名一般无二,连掌上的功力也几乎相同,不禁暗暗吃了一惊。看年纪这普净不过四十岁左右,武功竟然与年近八十的无名不相上下,而且功法也似乎同出一辙,不见半点邪气,难怪那个不知名的番僧竟想与少林一较胜负了。

两个和尚一路掌法,简直像师兄弟在一起过招,看得双方旁观的人都瞠目结舌。只有无相才看出个中差异:普净的招式看似古朴雄猛,中规中矩,却显应变呆滞,灵巧不足,完全是少林开山初期的正宗武功;无名的掌法在浑厚中不时闪耀出机警敏捷的神采,这才是屡经陶冶吐故纳新的中原少林本色。

达摩三十六式还未使完,普净已感到在招法上有些相形见拙。大吼一声,身法陡然加快,想凭借年轻力壮以速取胜。无名老谋深算,守机待时,有时普净连变四五招,无名只不紧不慢地站在原地回招,脚下半步不曾移动。无我看在眼里,不禁焦急起来,心慌意乱地不时侧耳四处细听,茫茫少室山谷,宁静得好像没有一丝声音,接应的人都哪里去了?为何迟迟还不下手?……

无相早已看出无我心中有鬼,突然大喝一声:

“无我。”

冷不丁儿吓了无我一跳,一看是无相叫他,立刻无赖嘴脸一麻耷,嬉皮笑脸地问:“师兄有何见教?”

无相气不打一处来,厉声斥责:“你已被逐出门墙,竟敢勾结外人,骚扰佛门净地,我今日只好代师清理门户了。”

无我看无相逼近一步就要出手,赶忙后退两步,笑嘻嘻地说:“无我尚有自知之明,师兄稍安勿躁,自有高人奉陪。”

无相停步向敌群中望去,只见人丛后边摇摇摆摆走出一个披红氅的瘦老头,左额上一条疤痕,把眉毛一断两截,两只三角眼叽里咕噜乱转,嘴唇稀稀拉拉一撮老鼠胡子,七上八下直跳动。无相觉得这人长相挺扎眼,却一时想不起是谁来。断眉老头走到近前,回手一提肩上的红氅,振臂一抖,像飘起一朵红云,平平展展飞起两丈多高,在半空中旋转三圈儿,才飘飘摇摇地往身后落去。无相骤然闻到一股中人欲呕的腥气,猛然想起一个人,二目微张,淡淡一笑说:

“不知苗山客人光临,失迎。”

断眉老头打个哈哈说:“老方丈见谅,苗山耿鲁,冒昧造访。”

无相一听,果如所想,这魔头正是苗山的金线蜈蚣耿鲁。江湖传说这耿鲁施毒本领仅次于大魔山丹陀,生性残暴,诡计多端,武林人畏如蛇蝎。但近三十年苗山魔徒已绝足中原,他怎么竟伙同无我来犯少林?看来果如活命观音来简所示,来敌绝不止此。奇怪的是自己和师弟一直在内殿戒备,为何始终未再现敌踪?……

耿鲁一抱拳,无相立即合十回敬,一股劲风带着腥气被无相掌力逼向侧旁飘去,耿鲁身后的敌人急忙纵身躲开。无相见耿鲁一照面便下毒手,不由得心中一凛,一面运功护体,一面挥掌进逼,使耿鲁后退丈许,以免毒气伤及门中弟子。十几招过后,无相觉出这魔头并未再用毒,只凭诡异的招法相搏,好似与传说中的耿鲁不尽相同,但为防万一,无相仍不敢丝毫大意,因而守多攻少,双方暂时形成旗鼓相当。

这时,东西两侧的数十名少林弟子已经展开罗汉阵法,将敌人三三五五分裹在阵内。无名看无我仍然站在一旁四外张望,像在等待什么。心中气他勾结恶人前来寻衅,突然招中藏巧,用拈花指点中普净外关穴,普净左臂一麻,急忙闪身后退,无名趁势一飘身逼近无我,出掌便击。无我是无字辈末座弟子,由于心术不正,少林功夫驳而不纯,见无名已欺到身前,只好仗着二十年所习的异门功法,挥掌全力迎上。这师兄弟俩一交手,便不同于无名对普净,无名是怀恨出手,无我是挟愤相搏,俨然一对生死仇敌,举手投足分毫不让。

那一旁,明慧找上袁休,明性接过普净,双双打在一起。普净不及无名,却胜过明性,只因左臂受伤,一时转动不灵,二人才打成平手。

大殿前正刀光剑影,呼喝连声,蓦然从后殿传来一声长啸,无相听出是明镜出声示警。后殿乃藏经重地,虽有师叔天禅率领众弟子防守,明字辈只有明镜、明树二人,三代弟子功力尚差,倘来敌众多,武功高强,寺内各殿据守之人将首尾不能相顾了。无相心中焦急万分,偏偏耿鲁又破裤子缠腿,无法脱身。正在苦于无计,忽听后殿传出几声咯咯笑声,声音不高,却似近在咫尺,清朗入耳,无相霍然一惊,以为来了强敌,此人功力高深,少林无人能敌,急忙运足功力连施杀手,逼退耿鲁,方欲撤身前去营救,突听天禅师叔一声高呼:“施主留步,请赐尊名。”接着,一个清朗的声音说:“不劳动问,容当后会。”说到最后一个字,人已带着声音落至前殿。耿鲁还在不依不饶,纵身要扑向无相,忽然眼前一花,啪地挨了一个嘴巴子,耳听一声:“好魔崽子,竟敢出窝了。”耿鲁连面貌也没看清,吓得转身就跑。那边明性听后殿遭袭,心神微分,一招出手稍慢,被普净一掌印在胸上,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立觉气血冷凝,胸闷如塞,不禁惊呼:“七煞掌!”

无相闻声奔来,已有一条人影抢在前面,落在明性身边,一把扯开明性前胸僧衣,仔细看了两眼,顺手便在明性的至阳穴上拍了一掌,回头冲着普净冷笑一声说:

“原来是你这秃驴捣鬼,用腐骨功冒充七煞掌,三翅燕子韩波死在你手吧?蛤蟆套芦苇里也有你吧?你师父是谁?”

一边问话,人已飘在普净面前。嗖嗖几掌,封住普净退路,接着两掌击向左右,一掌当胸推出,却快得像同时打到,逼得普净不得不出掌相拒,噗的一下,响声不大,震得普净鬼嚎一声,飞出两丈多远,连滚了三个滚儿,才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现出一片青气,右臂肘腕骨节碎如齑粉。

无相和无名才知道五台山那个番僧,在天竺功法以外,暗中又练成了异派的毒功,今天如非被这个不知名的小伙子给揭破了,少林一门早晚必受其害。

普净那一声鬼嚎,吓得无我和袁休急撤身后退,明慧侧脸一看,立即认出解救明性的小伙子,是昨日寺外投简之人。包世仇走过去揭开明性衣襟,指着明性胸上那已渐淡去的掌印,对无相说:

“七煞掌伤人,虽然也掌印黑紫,掌痕隆起,但外缘鲜红,并不蔓延。这腐骨功源自西域,掌中含毒,虽与七煞掌形似,却掌印外缘乌黑,四外蔓延,且中人后气血冷凝,如触寒冰……”说到半截,忽然对无相一笑:“我也是现发现卖,班门弄斧。”又对坐在地上的明性说:“无须运功驱毒,掌伤片刻自愈。”

明性低头看看,胸上掌印已渐退去。

无相合掌当胸说:“施主高义,救我少林于殆危,无相等一门上下,永感大德。”

包世仇说:“禅师过谦了,我是奉命行事,理应如此。”

此时院中胜负已定,来人中已有十多人被少林弟子的罗汉阵擒住,有的血透重衣,尚自勉强站立。无我搀起普净,张皇四顾,不知所措。袁休瞪着一双对眼,紧紧地盯着包世**无相,走也不敢,留也不是,状极狼狈。

包世仇沉下脸色向院中来人扫视了一眼后,用传声入密对无相转达了朱泠之意:来人中多为东厂爪牙,此事乃经月筹谋方麋集而来,明为无我助威,暗报阜城之仇,权宜之计,少林应佯作不知,纵其自去,以免与东厂正面为敌。彼等一击不中,近期内绝难卷土重来。

当年阜城之战,少林明字辈弟子曾乔装暗助辽东七义,此事江湖上鲜有人知,但很难逃过东厂鹰犬的耳目。无相权衡利弊,含笑向包世仇点了点头。

包世仇暗运玄功,吐气开声,向殿前的一群来人说:

“尔等误受蛊惑,前来滋事,罪无可赦,无相禅师慈悲为怀,放尔一条生路,各讨方便去吧。无我秃驴乃罪魁祸首,胆敢怙恶不悛,下次落在我手。定然不饶。滚!”

少林子弟听来字字清朗,柔如春风,来犯者听来却声声如雷,震耳欲聋,最后一个“滚”字宛如炸雷轰顶,震得百脉抖颤,心胆欲碎,乱噪一片,狂奔而散。

包世仇想追赶袁休,正要告辞离去,从后殿奔来一个灰衣僧人,腋下挟着一个黑衣人,到无相面前把黑衣人扔下,气愤地说:

“禀告师祖,这坏蛋竟是了缘。”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听得无相也没头没脑。包世仇却心里明白,见黑衣人的蒙面黑巾已被扯掉,露出一个秃光光地圆脑袋,二目大张,嘴角挂着紫血,直挺挺一动不动。

方才偷袭后殿的来敌有五十人之多,个个黑衣蒙面,身手矫捷。早在暗中守候的包世仇,一照面便用金钱镖打伤十余人的两臂要穴,令其兵刃脱手。接着又协助天禅、明镜等点伤七八名恶徒,领头的四个蒙面人见势不妙,首先逃走,其余的人均紧跟着狂奔而去。包世仇想起双桥镇和威远镖局内黑衣人自戕的事,特意追上去拿住一个黑衣人扔在后殿,准备查问虚实。来敌偷袭时曾乘乱放了几处火,天禅等救完火才想起那个被擒之人,不料揭开蒙面黑巾一看,人已死了,竟然是半年前派往莆田的了缘,另个与了缘同行的了全却不知落在何处?

这一变故,不仅使少林寺上下大吃一惊,连包世仇也惊异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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