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班小说网 > 武侠修真 > 生死情仇 > 三十、墓场赠行

三十、墓场赠行(1 / 1)

包世**丹儿日夜兼程,反比骑马走得快,过了沙河,包世仇看天色将晚,便沿着河边向上游一带山林奔去,想找个庙宇或树林歇息一夜,连日来赶路,小丹儿太累了,一坐下来便闭眼睛打盹儿。

果然,这里虽离村镇较远,一片向阳的山坡上真有一座小庙,可惜庙太小了,没有院,没有门却立着两根没有人高的细旗杆,旗杆上还飘着一块巴掌大的红布。包世仇拾了一些碎草,铺在香案前,丹儿一躺下便沉沉睡去。

包世仇坐在庙前一块青石上,遥望西天已经淡下去的晚霞,一片像孔雀的云彩,由尾巴向头部逐渐变灰,最后,只有头上的冠子还有一点红,一眨眼红色全没了,天色骤然暗了下去。包世仇仿佛从那幻变的云朵上联想到了什么,好半天,望着那刚失去红色的地方一动不动。

突然,包世仇觉出有人来了,一拔身,隐藏在庙旁一棵大树上。过了会儿,从东边奔来一个身影,穿林越石,纵跳如飞,转眼间来到切近,包世仇见是无邪的贴身小丫鬟难儿,便一飘身落在他面前,冷丁的倒把难儿吓了一跳,一看是包世仇,登时笑了说:

“教主真好眼力,离老远便看出是少侠,说少侠准是在周围找宿头,果然一猜便着。小丫鬟奉命前来请少侠移驾。”

小丫头口齿伶俐,不顾喘息未定,一口气把话说完,才长长吸了一口大气。包世仇看他那急急忙忙的样子,不觉笑了,进庙里把丹儿抱起来,便和难儿顺山坡向东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难儿教主何时来到这里?丹儿早醒了,乐得偷一会儿懒,躺在包世仇臂上听他俩说话。原来无邪也是刚到,无意中从林边望见包世**丹儿由山下走过去。包世仇一想,自己连日急赶,竟落在无邪后面,想必因刚过黄河那两天骑马住店耽搁的。

包世仇问:“你们有什么急事赶得这样快?”

难儿说:“教主说,得到那老坏蛋的信儿了。”

“你们来了多少人?”

“内三堂堂主和五方阵弟兄都来了。”说着,一伸手挂住包世仇的右臂:“灵儿姐姐如今是我们的副教主了,回苗山主持总坛去了。”

包世仇听了,大为欣慰,就逗难儿说:“你还敢叫他灵儿姐姐吗?”

难儿本来跟不上包世仇,一只手挂在包世仇臂上,跑起来一点不费劲了,笑眯眯地说:“当面我没敢叫,不知如今叫他还行不?”

包世仇说:“怎么不行?姐姐到什么时候也是姐姐。”

难儿说:“对,灵儿姐姐人好,对谁都好,弟兄们都服他。想不到他跟少侠走了一趟,竟闯出了那么大名声来,还制服了青松寨主南无忌,连天龙堂雷老爷子都竖大拇指。……”

无邪等人停留的地方相距不远,穿过去不足五里路,一路上难儿的嘴也没闲着,唧唧喳喳像只小家雀。正走着,包世仇突然将丹儿放下,嘱咐他和难儿藏身石后,不要离开,他一纵身疾如飞矢向前飘去。

前边不远,密林中一片荒凉的墓场上,淡淡地夜色下,无邪正挥动五圣剑和一个秃头光光的人影在殊死相斗,五方阵的弟兄们在雷南扬指挥下,已在四周结阵以待。包世仇看无邪已岌岌可危,顾不得江湖规矩,大喝一声,一招雄鹰博兔凌空而下,混元掌运足功力直击那人秃顶。那人毫未在意,一掌托天,一掌平推,竟分向二人击出,掌至中途突感一股柔和之气直压顶门,方觉不好,忙撤回平掌合力上托,在内力尚未运足时硬接了包世仇一掌,打得他怪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一个懒驴打滚儿骨碌出两丈多远,跳起来便和包世仇拼斗起来,嘴里不住嚎叫:

“又是你这小子,竟敢两次坏我的事,今夜叫你知道厉害。”

包世仇用太极掌与他对敌,一面冷笑着气他:“马老妖,你的伤养好了吗?”太极掌突然出现两招通灵指。

马识途身形连闪,躲过包世仇两指,立即又挥掌还击。

这马老妖本是路过此地,在丹雪梅花圃间中了居灵的无形之毒,挨了包世仇一指,心中一直记恨着五毒教。通灵指强弱是以功力深浅而异,修成无极功大乘法,指力可达数丈以外洞穿金石,包世仇修为尚浅,指力不及丈外,加之马识途有阴煞毒功护身,皮肉之伤数日即愈。此妖久知五毒教露宿时好住墓场,路过此处时不过顺便看看,不料沙静仪不识老妖,竟然出声叱责,老妖正怀恨在心,气愤难出,一声怒骂,出手便夺下沙静仪双剑,幸亏雷南扬及时解救,沙静仪只受了点轻伤。其时无邪正在山头等候包世仇,闻声前来相助,才展开一场厮杀。马老妖深知五圣剑利可断金,交手间有些顾忌,又加无邪以死相拼,才等到包世仇赶来相救,不然,五毒教众不知要受到多少伤损呢。

交手数十招,包世仇看出马老妖心神不定,无意恋战,便乘机连出奇招,一指点穿马老妖腋下衣襟,马老妖一声厉啸,蹿起三四丈高,凌空一折,直向西边林中投去,转眼即失踪影。

无邪听包世仇细说,才知这老秃子竟是三十年前横行江湖的南北二妖之一,如非包世仇及时赶到,自己恐怕接不下他二十招,不禁一阵后怕。转眼看看五方阵弟兄已悄悄退入林中,雷南扬与包世仇相见后离去,沙静仪去西山坡接丹儿未归,便拉着包世仇并肩坐在一座坟前的石案上。

包世仇问:“你们为何总爱露宿墓地?”

无邪笑笑说:“别人怕鬼都不敢来,所以这地方又清静又安宁……”

话没说完,忽然觉得包世仇在侧耳静听什么,脸上现出一种既亲切又调皮的笑容,时而嘴唇微动,似用传声入密在和什么人说话。过了一会儿,包世仇转过脸来微笑着说:

“果然马老妖因有所顾忌,才匆匆逃走。明哥哥说,他追马老妖四天,都被他溜了,叫我再遇上时缠住他,两人合手把他除掉。”

无邪问:“你和他说什么?”

包世仇说:“我告诉他,我去二云庄,东厂鹰犬正在图谋齐凌云,说不定马老妖也是帮凶。”

“还说什么了?”

包世仇噗哧一笑:“他骂我该打屁股,我骂他臭脚丫子。”

无邪也笑了:“真有意思,只有你们师兄弟能干这种事,用绝世奇功骂架玩儿。他在哪儿?”

包世仇说:“西边百丈以内。我功力浅,达不到百丈以外。”

无邪叹息一声说:“可惜我功力更浅,不然也不会这样急着要见你了。”

包世仇听他说得奇怪,便问其情由。无邪停了一会儿,才郁郁地说:

“我实无把握战胜那个叛贼,此次北上,生死难卜,所以急于见你一面,倘有不测,今夜一别即成永诀。世仇兄弟,你能记着姐姐吗?”

无邪一边说一边抓住包世仇双手,大滴泪珠落在包世仇的手背上。包世仇忍不住一阵心酸,软声安抚他说:

“无邪姐姐,你别伤心,但等二云庄事了,我既同你一路北上除此逆贼。”

无邪摇摇头说:“不,那样我还是五毒教主吗?这是本教有史以来第一桩奇耻大辱,我身为教主必须手刃此獠,不了此愿,誓不南归!”

包世仇看无邪双眉紧皱,二目炯炯,一派慷慨赴死气概,便不好在劝了,心里一转念头,转又郑重地看着无邪说:

“无邪姐姐,我在苗山为老伯祛病时,曾发现武当功法略有不足之处,因当时来去匆匆,未暇细说。今夜月明风清,此处幽静宜人,我想为你略尽绵薄,以壮行色。”

无邪看包世仇说的一本正经,虽然自己并未觉出有何不适,但想到也许是暂时不知,将来恐遗后患,又想到老父受惊走火,亦或与此有关,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和包世仇一同走入北边林中唤来雷南扬和沙静仪,布好五方阵,为包世仇护法,包世仇又对丹儿嘱咐几句。丹儿跃上旁边一棵大树,坐在枝叶间四外戒备。

包世仇选了一块细软草地,正好丹儿隐身的树下,令无邪解开衣裙,盘膝端坐,以五毒教心法凝神行功。包世仇坐在一旁,默运玄功,炁聚两掌,按在无邪的丹田和泥丸上。无邪的定力究竟胜居灵一筹,包世仇的掌心按在他脐下,他只身上微微一抖,旋即平静如常,气息绵绵如丝,心神宁静似水。包世仇运起无极功,将真炁输入无邪泥丸宫,循经通络,冲向百脉。无邪登时明白了这哪里是武当功法有什么不足之处,而是包世仇要用自身功力,帮助他疏通重窍,打开玄关。贯通玄关,对于一个练武的人来说,是终生梦寐以求的,臻此境界者,实千中无一,玄门虽功力通玄,也要耗费极大的功力的,他恐怕对包世仇有损,心一犹豫,神即不定,包世仇当即察觉,忙用传声入密警告无邪:“收住心神,否则两害!”无邪一激灵,马上不敢多想了,一心一意用本门心法行功,接收由包世仇两掌心输入的绵绵之炁。

初时,包世仇怕无邪如婴儿暴食,难以承受,真炁缓缓输出,好似涓涓细流,缓缓而入。而无邪已觉得有如小河初涨,汹涌难容,渐渐地,渐渐地才波平浪静,顺流而下。后来,包世仇逐渐增强真力,由波涛滚滚到奔腾澎湃,最后竟如黄河决口一泻千里,无邪顿时觉得燠热难当,如受笼蒸,由泥丸和丹田冲入的真炁,上下交撞,充塞中宫,几次攻向玄关,均似功亏一篑,力竭而止。无邪感到全身好像要炸开了,憋得七窍喷火,汗如雨下,隐隐听见身旁的包世仇鼻息间已微微有声,左掌汗出如浆,右掌炙人如火。无邪心知以临紧要关头,包世仇似将力尽,正在凝聚真力,准备捲土重来,像在拼命要做一件力所难及的事,成破利害在此一举。无邪一面为包世仇担心,恐其努力过甚招致伤损;一面又不敢分心,怕影响包世仇凝聚功力,焦急无奈,冀恐交集。

正在紧急关头,丹儿耳边忽然响起一丝声音:

“不要惊动他人,我助你师叔一臂之力。”

包世仇聚足最后功力要送出,忽觉一股浑厚之炁由泥丸涌入,灵台一片通明,掌心真力似有似无,似发未发,无邪脊梁骤然一抖,全身热汗立消,仿佛一阵眩晕过后,百脉融融,如沐春风。包世仇慢慢抽回双手,回头望望,林中寂静如常,未见丝毫踪影,便清心凝神运功调息,静待无邪行功完毕。

直到月上中天,无邪方才收功,不顾衣衫不整,转过身便扑在包世仇怀里,浑身颤动,热泪欲滴,好半天才说出话来:

“你是怕我不受才故意骗我。累了吧?没受到损伤吧?”

包世仇轻轻拍着她肩背说:“我自不量力,几乎徒劳无功。原以为我曾助过灵姐姐冠通督脉,如今要助你打开玄关,虽然有些勉为其难,但一来我对你们教中心法有所了解,应该是驾轻就熟;二来你的功力远胜于灵姐姐,纵然此举乃急于求成,也定然有益无害。不料我功力不济,三鼓而竭,如非明哥哥及时相助,焉能如愿以偿?”

无邪抬起头问:“那位花子大爷来了?”禁不住四外看了几眼。

包世仇心有所思地说:“来了。明哥哥功力太纯了,连我也跟着受益匪浅。我必须抛开尘念,早日回山修大乘功法。”

无邪听他说话漫无头绪,知他别有所思,便小声问:“听灵儿说你的仇已经报了。”

包世仇说:“报了,也未报,人间恩怨,无尽无休,如不放手,永不到头。”耳边突然响起一丝声音:

“真常之道,悟者自得。小不点儿得道了。”

包世仇大喜忘形,脱口喊了一声:“明哥哥。”

丹儿飘身落下,笑着说:“大师叔刚走。”说着,两只黑溜溜大眼睛笑眯眯地看着无邪。

无邪粉脸一热,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整理衣裙说:“这位花子大爷可真是的,来去无踪,也不吱一声。”转脸小声问包世仇:“刚才……他不会笑话我吧?”

包世仇说:“那怕什么?”

无邪用肩膀撞了包世仇一下说:“我是教主啊。”

包世仇笑着摇摇头:“咳,教主怎的?我师父名扬天下,威震群魔,还给人家掌破鞋,和我斗蛐蛐玩儿。”

这种事无邪不但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连想都想不到,呆呆地看着包世仇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怪不得你比我高。”

包世仇说:“高什么?我是小不点儿,最没出息的一个。”

无邪撇撇嘴说:“我不管你大不点儿,还是小不点儿,如今我玄关已开,本教只有开山教主曾具此功力,我再不怕那老贼了,目前虽功行尚浅,最不济我一口血煞,也叫他死无完尸。”

包世仇问:“你不是早已练成血煞了吗?”

无邪一细说,包世仇才明白,原来五毒教血煞心法,虽只有历代教主一脉相传,而且必须童身修炼,一失童贞血煞即散,但练成后的威力大小,尚须视功力深浅而定,无邪虽已练成,限于功力不足,一直不敢自信能致蒲同于死地。如今功力大进,血煞沾身即肉烂骨腐,如汤沃雪,故而信心大增。

无邪真挚地说:“我的好兄弟,你不仅救了姐姐一命,也为五毒教去了一害,大功告成之日,姐姐再给你剥荔枝吃。”

伸出右手小指,和包世仇使劲拉了一勾,一回头,发觉丹儿不在身旁:

“丹儿呢?”

包世仇说:“我叫他去告知雷堂主解除五方阵,让弟兄们分头安歇了。”

无邪笑了,看着包世仇说:“你来当教主吧。”

包世仇笑着问:“那你呢?”无邪低头一笑说:“我给你剥荔枝。”

齐凌云和岳胜夫妇同路北返,晓行夜宿,归心似箭,到顺德时日以向西,本应寄宿一夜明日再行,但齐凌云心急如火和岳胜夫妇商量欲连夜赶路,岳胜夫妇自无异议,三人便转马向西,顺大路直奔黄村。

连日奔驰,齐凌云最担心的是丹雪梅体弱力薄,难胜鞍马之苦。丹雪梅天性淡泊,不喜烦扰,岳胜介绍时只道姓名,并未详说,齐凌云为人孤傲,仅粗知江湖传言“三阴一绝”之名,并不知这位看来柔顺秀气的妇女,竟是鼎鼎大名的“泾渭一绝”。丹雪梅为防灰尘,头罩青纱,冷眼看来,俨然渭水河畔那位男装名医,紧傍岳胜身旁,指点风物,低声言笑。

出顺德不远日影渐斜,大路上行人稀少,野鸟倦飞。齐凌云忽然望见前面山脚处远远弛来五匹奔马,拖起一条两三丈高尘烟,转眼间迎面扑到,看样子似欲借前冲之势,五人并排向三人撞来,相距四五丈远时,其中一人突然急喊一声:“泾渭一绝!”五人骤然扭转马头,紧贴齐凌云身边飞驰而过。

齐凌云本已暗聚功力,准备全力一搏,不料一片黄尘掠身而过,顷刻间蹄声已远转脸一看岳胜夫妇,仍然指指点点话声未断,若无其事。

“泾渭一绝”四字入耳,齐凌云猛然一省,便知眼前这位与人不苟言笑的文静妇女,竟然是黑道中闻名丧胆的“一绝”,马上拱手向丹雪梅致歉:

“齐凌云有目如盲,请嫂夫人恕罪。”

丹雪梅微微一笑说:“庄主过谦了。邪魔外道,有污清耳。”

齐凌云哈哈大笑说:“江湖传言:‘三阴真阴,一绝非绝,’果非虚语,嫂夫人手下超生,令人钦敬,岳兄伉俪如仙,实乃天作之合。”

岳胜笑笑说:“患难夫妻,相濡以沫耳。”

丹雪梅说:“这五个歹徒乃凉州悍匪,武功平平,骑术颇精,今春曾去渭水滋事,被我略施小惩,知难而去。他们此来似为探察虚实,我们前途多舛,不可不防。”

一言未了,对面山角又转出两匹白马,马上二人黑衣蒙面,并辔缓缓而来,相距两丈,停马相望。

齐凌云也停马不语。岳胜看了妻子一眼,丹雪梅笑了笑,向前抖抖袖子,好像掸掸鞍前尘土竟飞出了一股黄烟,对面两匹马陡然前踢扬起,长生嘶叫,险些把马上的人掀下去。两个蒙面人赶忙紧勒缰绳,想要将马勒住,不料那马摇头甩耳,两眼流泪,连连人立,缰绳勒得越紧,反倒扬起后腿连踢带蹦,灰灰乱叫。岳胜向齐凌云一使眼色,三人先后纵马而过,甩下那两个黑衣人在大道上和马转磨磨。

丹雪梅走出六七丈远,才回头喊了一声:“快去用豆油给马滴眼,不然你俩就得骑瞎马了。”

齐凌云说:“举重若轻,谈笑退敌,嫂夫人不愧‘一绝’之誉。”

岳胜却始终面色凝重,沉默不语。丹雪梅心明如镜,深悔不该用这种曾伤过包玉忱的毒药伤马双眼,使岳胜触景生情,想起了七弟夫妇。

齐凌云浑然未觉,望着前面的大路说:“看来山**上我们要迎接不暇了。”

果不其然,前面那山角后面又驰出四匹马,马上的人一色黑衣蒙面。

岳胜见丹雪梅面有歉色,便看了妻子一眼,微微一笑。丹雪梅也释然一笑,故意岔过话头,转脸向齐凌云说:

“迎接庄主回府的仪仗越来越壮观了。”

齐凌云笑笑说:“可惜黑衣蒙面,形同鬼物,让贵客见笑了。”

四匹马来到切近,当中一蒙面人扬声问:

“大庄主风尘仆仆意欲何往?”

齐凌云朗声说:“过了将军墓,便是马岺关,齐某自然是陪客回庄。”

左边另个黑衣人说:“二云庄已为江万里所有,阁下已不复有庄了。”

齐凌云仰天一阵大笑,戟指搭话的黑衣人说:“焉有背信弃义的管夷吾?鼠辈嚼舌,岂奈我何。”

齐凌云为人孤傲寡合,乖僻自是,但胸怀坦荡,光明磊落,几句话说的岳胜夫妇大为心折。

丹雪梅因方才不慎,引起岳胜伤心,如今又见群丑拦路,立即移怒于四人,一反文静之态,冷厉地对那首先发话蒙面人说:

“舞唇何如舞剑?”

那人一听,无异当面挑战,立即亮出长剑,跳下马来。岳胜似已看出妻子心意,待要开口劝阻。丹雪梅已一声轻叱,飘落马下。

两人一照面,并不答言,立即剑光闪闪展开对攻。那蒙面人的剑法已飘逸多变见长,功力深厚,招式稳健,剑身嗡嗡作响,嗖嗖带风。丹雪梅则恰与相反,剑式摆动不大,几乎全用剑锋,吞吐简洁明快,朴实无华,既没有多余的花架,也没有伪诈的虚招,出手快,剑路短,招招攻其必救,剑剑直指要害。

二人交手不过二十招,齐凌云已认出蒙面人的家数,低呼一声:

“鲁中双豪!”但认不出此人是范越抑是吕光璞。

岳胜也夙知鲁中双豪之名,其师神剑方一舟,为海内三大名剑之一,与岺南屈如伸齐名,剑法独树一帜。鲁中双豪受乃师亲炙,成名已久,不料竟为丹雪梅这套不循常规的古怪剑法所制,处处感到掣肘,招招失去先机。

岳胜听丹雪梅说过,其父晚年精研医理,曾据人身经络走向和骨骼转折,独创了一套古怪剑法,专截敌人四肢,今日一见,大为惊奇,这位精通岐黄之术的名医,好像把人体当作一篇文章,一字一句都琢磨透了,看是用剑,却似用针,一招一式中都包含着深邃地智慧和精妙地医理,在容通造化方面几与包世仇斗马老妖时所用的通灵指相媲美。

五十招将近,鲁中双豪觉得自己身为剑术名家之徒,竟难胜一妇女,不禁暗自焦躁。岳胜旁观者清,顺口敲打了几句:

“鲁中双豪,不过尔迩。难怪一角黑巾半遮面,无颜见江东父老。”

气得鲁中双豪心火益炽,剑光骤如厉闪,展开一路猛攻,可惜欲速则不达,凌厉则少变,与本门剑法大相径庭。丹雪梅与岳胜心意相通,连连几招刺肩、点肘、截腕,剑尖挑在鲁中双豪的列缺穴上,啷一声,长剑坠地,鲁中双豪倒纵出一丈多远,愣愣地看着地上长剑,好像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丹雪梅说声:“承让。”纵身回到马上。

这一仗打得齐凌云大为惊佩。鲁中双豪过了半晌,才长叹一声,向丹雪梅一抱拳问:

“请问女侠高姓大名?”

丹雪梅马上欠身说:“渭水丹雪梅。”

鲁中双豪回头说一声:“二弟,此间难留,不如归去。”

齐凌云与岳胜才知道被丹雪梅打败的是鲁中双豪老大范越。

马上的三个黑衣蒙面人中,一人纵马向前说:

“谨依大哥。”

范越长剑未拾,纵身上马,与二弟吕光璞便欲离去。忽听西边远处有人高喊:

“鲁中双豪,莫忘了腹中之物!”

吕光璞扭头回了一句:“请回复左庄主,我弟兄宁可埋骨桑梓,也不再与宵小为伍了。”

大路北边矮树丛中,突然有人大喊一声:

“好”,一个老花子从树丛中现身,竖起大拇指说:“英雄铁骨,不应死于鼠辈之手。我那小妹妹给我几粒小药丸,奉送二位两粒,合津服下,一次根除。”

一个白色小纸包飞向范越胸前,范越伸手接过,取出药丸,与吕光璞各服一粒。丹雪梅跳下马,拾起地上长剑,双手捧着送到范越马前,范越躬身接过。兄弟二人抱拳当胸,向丹雪梅和老花子谢过,纵马而去。

随着东去的马蹄声远,西面已有四匹马奔到近前,马上的一个光头,三个黑汉,是无我和大漠三熊。

岳胜听包世仇讲过无我大闹少林的恶迹,早就看这个野和尚不顺眼,冷冷地讽刺一句:

“六根不净,为虎作伥,竟敢冒充佛门弟子!”

无我十多年未见岳胜,依稀还能认出点儿模样,大大咧咧地说:“辽东七义徒有虚名,小小霹雳手不过一马前卒耳。”

岳胜离开鸡山,久欲一试自己功力,他相信朱泠所说绝非妄语,但不试过究竟不知高下如何?从前曾与无我两次相遇均未交手。今日相逢,有如天假其便,遂凝目而笑说:“马前卒对东厂走狗,正是棋逢对手。”说着,轻轻纵下马,在大路当中一站。

无我飞身下马,漫不经心地一抖两袖,含腹挺胸而立。无我的功力在少林寺无字辈中仅次于无相、无名,在江湖上不亚于塞外三雄,他认为岳胜是陈义师弟,功力绝不会高于千里追风,因而并未放在眼里。岳胜十三年未履江湖,功力恢复不久,自己也不知增进了多少,日常行动时自觉真气充沛,大异往昔,但眼精不如手精,手精不如常摆弄,十三年未与人交手,招式使出好像有些生疏,因而也分外谨慎,攻少守多。二十招过后无我错以为岳胜技仅于此,越发滋长骄纵之气,专找岳胜硬拼,想凭内力一举击败岳胜,挫挫齐凌云的锐气。

岳胜早已看出无我的心意,但并不急于求成,像平日练功似的逐渐催开气血,运足功力,过了三十招,才用三成真力接了无我一掌。无我觉得岳胜的七煞掌不过如此,惊呼盛赞的霹雳手实乃言过其实,便放下戒心,运上八成真力,挺掌直向岳胜击去。岳胜立即挥掌相迎,砰然一声,双方分开,无我微退一步,岳胜故意退出两步。丹雪梅关注心切,二目凝定随着岳胜的身手转动,见二人对掌后,岳胜身形未动,却比无我多退一步,不禁吓的呀了一声,声方出口,忽见岳胜身虽背着却摇了一下头。这摇头的样子丹雪梅太熟悉了,只是稍微一动,既像摇头,又像点头,脖子还直直地挺着,十三年前丹雪梅护送岳胜由潼关回高陵,途中担心岳胜难耐劳苦,每问及病痛如何,岳胜总是这样摇一下头,如今一见,丹雪梅立即安下心来。

无我连试两掌,恶念顿生。这个少林逆徒被逐出门墙后,暗中投靠了五台番僧一音,秘练腐骨功,妄图有朝一日打回少林,除去无相,取而代之。因居心险恶,恐人识破,多年来始终未敢外露,此次袭击二云庄,因靠山已到,胜券在握,竟想拿这个看来功力逊于自己的岳胜小试牛刀。交手间突然后退两步,两手下垂,猛又向上一提,运足十成功力,冷哼一声,双掌齐出,击向岳胜璇玑重穴。

岳胜早有准备,鼻中微哼,立即推掌正面迎上,在双掌未交之际,路旁的老花子大喊一声:

“腐骨功!”

轰然一响岳胜纹丝未动,无我却倒飞出两丈多远,半空中噗的喷出一口鲜血,扑通一声摔了个四脚八叉,扁扁溜溜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原来无我的腐骨功是半路出家,能发不能收,遇弱则胜敌,遇强则自伤,今天凑巧遇上了功力远胜于他的而且不畏剧毒的岳胜,无我自身腐骨之毒遽然反噬,窜入心脉,这个为恶半生的佛门叛逆,终于害人不成反害己,命丧于秋风落叶的荒郊之上。

丹雪梅乍听“腐骨功”三字吓得他几乎从马上掉下去,危机当头,欲阻不及,欲助不能,及至二人四掌一分岳胜挺立如故,分毫未损,无我反而被震飞出老远,当场毙命,丹雪梅这才想起了朱泠说过的话,乐得他一纵身落在岳胜身旁,抱住岳胜的胳膊,像小姑娘似的双脚直跳说:

“朱姑娘说得对,真的百毒不侵。”

大漠三熊一直在默默旁观,见无我已死,便将无我尸体抱上马,拨转马头,与随鲁中双豪同来的两个黑衣蒙面人,一起向来路飞奔而退,来来去去,一声未响。

丹雪梅一转眼,见路旁的老花子要走,忙喊:“吴叔叔,你上哪去?”

吴昊说:“恭喜贤侄女得配佳婿,一掌击毙无我者天下去得,老花子放心了。”

齐凌云早已听出老花子是那旅店中半夜示警之人,这时方向吴昊连连拱手致谢:“前蒙大侠示警,齐凌云铭感三生。”

吴昊边走边说:“你比我强,明眼识人。江万里忠义无双,人中之龙。”

这怪人因在渭泾之畔当面未识包世仇,引以为终生遗憾,走出很远又回头警告:

“马老妖暗来马岺,我那小兄弟随后已到,诸位要小心在意。”

旷野霭霭,余音袅袅,一条模糊人影在暮色中冉冉而没。

最新小说: 女总裁的绝世兵王 我的情敌信息素过敏 从龙女开始修仙 契约成婚,总裁宠妻30天言晚 武侠世界的慕容复慕容复东方晴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列表 遗珠放飞自我的带娃 大道破天 公若不弃,愿拜为义父 我家小师妹天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