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人鄙薄,被人嘲笑,被人辱骂。
所有难听、恶毒的话都向他扑了过来,他很想一走了之。
可是看到那个窝在床脚,大眼睛一滴一滴往下滴泪的女人时,他有些不忍心。
不管怎么样,是他侵了她的清白,作为男人,他应该负责。
当他说出他负责这句话的时候,满心苦涩的他,并没有发现那个即将成为他的妻子的女人唇角溢出的一抹得意的笑。也没有发现那三人交互的眼神。
浑浑噩噩的他赶回家之后,第一次,他躲开了她扑过来的小身子。他感觉自己脏了,不配再得到妹妹纯净的,崇拜的目光。
没有梳洗,回去的他直接跪在了父母的面前,禀明了父母,他要娶王家大小姐为妻。
爹娘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沉浸在痛苦中无法自拔的他,被爹娘告知三月之后,中秋节那天,迎娶王家大小姐进门。
不是没看到小妹她眼中的希冀渐渐淹没,可是已经钻入牛角尖的他,转身,忽视了。
成婚之后,王家大小姐确是是做了几天的贤良人,可是突然有一天,身体硬朗的父亲病重,饶是请来了多少的大夫都不济事,面容枯槁的他躺在床上,看着被抱来的孙子,哈哈大笑一声,驾鹤西去了。
披麻戴孝,安葬了父亲之后,母亲一病不起,大夫说是年纪大了,经受不住太大的打击,这才熬不住的。
至此之后,母亲手中的管家大权落在了王家大小姐的手中。府里什么时候传起来的,妹妹是扫把星,克父克母专克亲人的话,已然不可查了。
等他知道的时候,总是软糯糯的喊着他哥哥的妹妹,已经成了一个瑟缩的,小老鼠一样的,见着什么都害怕的小姑娘了。
看着她身上再没有了一丝他熟悉的影子的赵兴,退缩了,他认为是妖孽占据了他那可爱的妹妹的身体,飞快的跑走的他,又一次错过了妹妹眼中那儒慕的目光。
府里丫鬟婆子,所有的人都说妹妹变了,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小姐了,一定是撞了什么邪祟,若是不想办法解决,下一次他们府中还要死人的。
只有王家大小姐没有说,呵不对,是没有明说。只是她拐弯抹角的话,还是让他听在了心里。至此之后,他能不见赵悦就不见赵悦。
几年之后母亲的身故,府里关于大小姐命硬,是扫把星的流言又传了出来,甚嚣尘上。
渐渐的,云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知道他赵府,他赵兴有一个克死了父母的妹妹,同年的远离,赵府的衰败,彻底的放出了他心中的那个凶兽。
他命人封了西院,把丫鬟婆子都迁出来之后,只留下了媛儿一人照顾她。
那两年守孝的日子他都忘了他还有一个妹妹,一个与他一样痛失亲人的妹妹在西院。
直到那一天,那一天王家大小姐告诉他,她跟妹妹说了一桩亲事,是前几年新来的袁家。
新来的袁家?云城哪里有新来的袁家?除了大将军袁啸。
最后,果然不出所料,真是那个袁啸。可当时袁啸已经与妹妹换了庚帖,已然成了定局。
他不是没有听说过袁啸的传闻,只是想着两个命硬的人凑到一起,说不定还能抵消了。再则,他赵兴也已经在连年累月与王家大小姐的争吵中,失了那一分真心,坚持。
与袁家联姻,日后他就是大将军的大舅子,云城所有躲他不及的人,到时候必定会后悔。
私心甚重的他,在听到赵悦落水之后,想到的不是她有没有危险,而是她为何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大婚之前死,摆明了是想拖着他一块下地狱。
他赵兴如何能如了她的意?
只是,在她醒了之后,却是变了一个人。不再畏缩,不再懦弱,像一朵开的正艳的牡丹,光彩夺目。
随着她的性情大变,赵府被王家大小姐隐瞒了多年的秘密一一呈现,在得知儿子居然不是自己的之后,赵兴才猛然发现,这十几年他就像被人附了身一样。
原来中邪的不是他的妹妹,而是他!赵家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全都是他赵兴的错!
愧疚夹杂着难堪,休了王家大小姐之后,他再也未曾与赵悦联系。
直到那一次,那个自称是大将军夫人的女人被庄子上的下人捡了回来。
当听说她竟然是袁啸的妻子的时候,他有一种杀了她,不允许他威胁到赵悦地位的冲动。只是,大概还是存了私心,他想以这个女人为借口,缓和与妹妹赵悦之间的关系。
哪怕她还是连鄙视的眼神都懒得给他,他也依旧想去看看,看看那个盛传得了大将军独宠的妹妹,看看她是不是真如别人所说过得很好。
这样他的心里才会好过些。
此后的无数个岁月他都十分庆幸,庆幸他当时迈出了那一步。
“大哥?大哥!怎么发起呆来了?”
看着近在咫尺,关心的看着他的赵悦,赵兴笑了笑。
被赵兴这抹温暖的笑晃了神的赵悦,不自觉的放柔了声音。
“大哥你看看,这是我已经改好的。”
接过纸张,逐条看了下去,赵兴眼睛有些酸涩。
若他当时护着她一些,现在他的妹妹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好,很好。那悦儿,大哥就先回去了。”深吸一口气,赵兴抬头对赵悦说道。说完立时站了起来,就要离开。
“大哥,天色已晚,回城外庄子上的路也不好走,要不你今天就在府上住了吧。”
虽不明白为何赵兴急着赶回去,可现在外面已然是黄昏,出城去城外的庄子上路途又有些远。赵兴如此维护她,她也不能做个没良心的人。
赵兴也很想与赵悦坐在一起说说话,吃顿饭。只是他感觉现在他还不够格,他还没有还清对她的愧疚。
见赵兴站立难安的样子,赵悦眼珠一转,把赵兴的为难也能想出个一星半点。不过是因为之前闹得有些过了,使得赵兴怕了她,这才不想在府上呆下去。
两人的心思千差万别,还是一旁的凤十三看不下去了,附在赵悦耳边小声道:“夫人,方才厨房来人说晚膳已备齐了,您看……”
说是小声,但离她们不远的赵兴也听在了耳朵里。一时更是有些呐呐的。
知道赵兴别扭和不好意思,赵悦摸了摸肚子,苦叹道:“自袁啸出征之后,府里也没个人陪着一起吃饭,现在吃什么都没胃口。十三,去厨房言语一声,就说夫人我今天的晚饭不吃了。”
就算赵兴再蠢这番话也听明白了赵悦的意思,更何况实际上赵兴为人除了迂腐点,并不蠢笨。
“别!大哥恍觉着有些饿了。若是悦儿不嫌弃,大哥就叨扰一天了。”
两人本就兄妹,悦儿一留再留,若是我再推脱就是有些不识好歹了。
想通了的赵兴,忙开口说道。
原本赵家有个规矩,食不言寝不语,只是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对着巴巴说个不停的赵悦,赵兴并不想遵守那个规矩。
兄妹二人一问一答,闲聊着一些家常话,赵兴恍然感觉,这样的日子竟然已经许多年不见了。
夜里赵兴躺在东厢房的床上,看着床头的烛光,默默地陷入了沉思。
中北部五省商会的地址,在赵悦全权交给赵兴之后,被他选在了云城东二街的一栋两层小楼上。这两层小楼原本是一家酒楼,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酒楼东家急转,被赵兴捡了便宜。
当中北部五省商会的牌匾挂上之后,预示着五省的商人抱成一团,向外扩张的道路从此迈上了一个台阶。
在听到袁家商行是第一个加入的会员之后,五省的商人越来越多的加入。
“跟着袁家,跟着夫人有肉吃。”这一句话成了那个时候,五省大多数商人的想法。
当商会走向正轨之后,赵悦信守承诺,命人找来了徐谦、周海两人,告诉他们,她已然帮他们想出了解决的办法。
在徐谦两人跟着下人急急赶来之后,赵悦也不废话,直接把自己写的一张单子让人递给了他们。相信凭着她手中的这份单子,一定能让徐谦两人大吃一惊。
摆手示意两人先不必看,赵悦点了点眉心,缓缓的说道:“徐掌柜,周掌柜,你两人也知道,琉璃毕竟不是那么的透明。徐周两位掌柜就没想过造出跟胤国一样透明的琉璃?”
假装没有看到两人一闪而过的激动,赵悦继续娓娓道来。
“本夫人想,那张单子里的东西,大概能帮两位掌柜达成你二人的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