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县令?你怎么来长安了,可是那件案子有进展了?”张宝儿一见宋璟吃了一惊。
“正是,下官有一事要请张大人帮忙!”宋璟满脸严肃道。
“你说吧!”
“是这么回事……”
……
这天,蓝田县王员外家的管家王三欢欢喜喜地跑进县衙来,给宋璟送上了一张请帖。宋璟打开请帖一看,原来是王员外决定在本月初六大张筵宴,为儿子王延琮完婚,特邀宋璟届时前去赴宴。
宋璟和王员外是忘年交,关系很好,如今员外儿子成亲宋璟自然也同喜共慰,因而欣然应允。
到了宴会那天,王家张灯结彩,丝竹齐作,筵席广开,高朋满座,好不热闹。酒过三巡,大家纷纷到洞房去向王延琮表示祝贺,宋璟自然也不例外。
就在洞房里,宋璟赫然发现书桌上有一只玉雕雄鹰。这只玉雕雄鹰与几个月前他在无头尸案案发现场捡到的那只一模一样。只不过,那只断了一只脚,而眼前的这只完好无损。宋璟愣了片刻,旋即拿起玉雕雄鹰,装作爱不释手的样子,观赏片刻。
“王公子是从哪里得来的这只玉雕雄鹰?”宋璟微笑地问道。
“一个朋友送的。”王延琮回答。
“嗯,形态逼真,栩栩如生。不错!”宋璟夸赞道,把玉雕雄鹰放回桌上。“请问公子,你的哪位朋友有如此精湛的雕刻技术,能做出这样精美绝伦的作品来?”
“哦,可能不是他雕刻的。他只是一个书生,我偶然认识的,便结为了朋友,于是他把这只玉雕雄鹰送给了我。他说,本来有一雌一雄两只,但那只雌的被摔坏了,丢弃了,只剩下这只雄的。”
“哦,原来是这样。不知道你的哪位朋友如何称呼。”
“他叫张若语,也是蓝田县人,现在已去长安赶考了。”
“好,再次祝贺公子!”
说罢,宋璟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洞房。
宴后,宋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县衙的,不是因为醉酒,而是因为兴奋、激动和释放。官道无头尸案就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头上,让他无时无刻不牵挂着。而不知道如何下手去侦破这个案子,又使他迷茫,挫败甚至是绝望。现在,一切都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希望的曙光,即将驱散笼罩在无头尸案上的重重迷雾,宋璟没有理由不兴奋,不激动,不释放。
宋璟决定去长安会会这位张若语。
来到长安,宋璟在一家客栈里见到了张若语,一个温文尔雅,风流倜傥的年轻人。眼前的这个张若语,皮肤很白皙,一点都不像北方人,而且还带着南方口音,一见之下,宋璟便断定这个张若语绝对是假冒的。
宋璟得知张若语已经中了榜眼,心中也是吃了一惊,连忙对他表示祝贺,与张若语客套一番,然后切入正题。
“张榜眼好像有位朋友王延琮,是我们蓝田人?”宋璟“循循善诱”地问道。
“对。王延琮这个人不错,所以我就交了他这个朋友。”张若语坦承道。
“哦。”宋璟微微点点头。“你还送给他一只精美的玉雕雄鹰。”
“是啊。本来有两只的。有一只被我弄坏,扔了,剩下的一只就送给他了。”
“被扔的那只是不是这只啊?”宋璟从怀里摸出那只带血的玉雕雄鹰,放在桌上,微笑地盯着张若语。
张若语一见玉雕雄鹰,立刻脸色大变,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宋县令真会开玩笑。”张若语讪笑说,随即哦的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便站起来,抱拳说道:“对不起,宋县令,我还有点事,就失陪了。”
说罢,张若语站起来,转身疾步而去。
……
“张大人,这假张若语已经是榜眼了,现在如何是好?”宋璟忧心忡忡道。
“这事好办!”张宝儿笑道。
“张大人,你有办法?”宋璟惊喜道。
张宝儿点点头,朝门外喊道:“华叔!”
“姑爷,有事吗?”华叔进门应道。
张宝儿对华叔附耳悄悄说了几句,华叔点头出去了。
宋璟不知张宝儿何意,有一句没一句的与张宝儿聊着。
“宋县令还记得我上次给你说的话吗?”
“什么话?”宋璟一头雾水。
“我说过要送你一份大礼!”
“噢,还记得!”
张宝儿上次在蓝田县内衙的确说过这么一句话,不过宋璟当时并没有在意,只道是张宝儿随意说说。今日张宝儿突然又提起,他这才想起来了。
“待这个案子结了,希望你能在长安多逗留些日子,我给引见一个人!”
“是谁?”
“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宋璟正在狐疑中,华叔已经回来了,他将扛在肩头的一个大麻包掼在地上。
“打开!”张宝儿吩咐道。
麻包打开了,里面一个人惊魂未定的望着眼前。
“张榜眼?”
“宋县令?”
假张若语与宋璟同时惊叫道。
“你……你们想干什么?”假张若语结结巴巴地问道,他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哆嗦。
“谁指派你冒充张若语参加科考的?”张宝儿沉声问道。
“我没有冒充,我便是张若语!”假张若语狡辩道。
张宝儿冷笑道:“真的张若语已经被人杀了,难道非要把证据摆在你面前,你才承认吗?”
见自己的身份被识破,张若语反而镇定了:“没错,我是假冒了张若语,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华叔见张若灵如此嚣张,手中的剑稍一加力,刺进假张若语的肉里,鲜血冒出来。
“说,你为何要杀死张若语,然后冒名顶替他参加科考?”宋璟严词问道。
“要我告诉你,呸!你也不看看你是谁,有没有资格和我说话。”
假张若语态度很是嚣张傲慢,似乎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很从容地看着华叔的利剑。
张宝儿对华叔施了一个眼色,华叔当即把剑一翻,剑体在假张若语的脖子上用力一击,假张若语当即晕死过去。
……
等假张若语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荒草丛中。时间已是晚上。他缓缓地站起来,却赫然发现自己身边躺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更恐怖的是,棺材里点着几盏昏暗的油灯。一具身着白衣的无头尸躺在棺材里,脖颈上汩汩冒出血来。棺材四周,白幡飘飘,阴风惨惨。凄厉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从远处传来。
“啊……”假张若语吓得大叫起来,拔腿就跑。
忽然,一具尸体从空而降,拦在假张若语面前。尸体长发凌乱,面目狰狞,浑身血淋林。一双汩汩流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假张若语。然后,尸体的头咔地掉下来,落在地上。鲜血从断折处喷出来。
“啊……”假张若语惊恐万状,转身又跑,却发现棺材正在缓缓逼近他。而且,棺材里的无头尸也在缓缓站起来。假张若语立刻吓得腿都软了,扑通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哀求说:“两位大哥,你们饶了我吧。你们不是我杀的,是主公叫他的两个手下杀死你们的。”
“他为什么要杀死我们?”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低沉沉地问道,仿佛是从地底下发出来。
“因为他想通过丹药来控制陛下,而你们却发现了这个秘密,而且还要揭穿他的这一阴谋,所以……”
“是不是你的主公谁派人打入了冲虚观,在给陛下炼制的丹药里加入某种容易成瘾的药物,让陛下服用后就上瘾,以便他控制。”阴沉的声音再次发问。
“是是是!”假张若语忙不迭点头道。
“你的主公是谁?他现在哪?”
“我不知道,也没见过,主公每次的指令都是由一个蒙面人送给我的。”
“好了,你可以起来了。”声音恢复了正常,不再阴森。
假张若语抬起头,哪里还有什么棺材和无头尸,只见两个活人站在面前。这两人人他都见过,一个是蓝田县令宋璟,另一个则是将他抓来的华叔。
见宋璟和华叔两人都冲着他得意地微笑,假张若语顿时恼羞成怒,忽地站起来。
“好啊,原来是你们两人在使诈。”假张若语气急败坏,冲过来举拳就砸向宋璟。
华叔飞出一脚,把假张若语踢翻在地,并上前一步踏在他身上,然后掏出绳子,把他捆得结结实实。
……
几家欢喜几家愁,天祥客栈内的五个好友此刻虽然在交杯换盏,可他们的心情却大不同。刘辰与张九龄中了进士,心情当然不错。杨乘亿、常敬忠和文俊落了榜,哪能高兴的起来。不管怎么说五人也算是有缘,今晚这顿饭,一来是祝贺刘辰与张九龄高中,另一方面是则是为杨乘亿、常敬忠与文俊三人返乡送行。
“刘兄,张兄,你们能考中,我们也替你们高兴,来,我们敬你二人一杯!”文俊对自己的落榜早在意料当中,不似杨乘亿、常敬忠那么情绪低落,率先举起杯来。
杨乘亿、常敬忠二人勉强带笑举起了杯。
还没等他们碰杯,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地在门口响起:“现在就饯行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张公子,是你?”常敬忠首先认出了张宝儿。
“不知张公子说这话是何意?”刘辰似乎对张宝儿并无好感。
张宝儿用奇怪的目光盯了刘辰好半晌,淡然笑道:“古语说的好,得意则忘形,乐极则生悲,你可要小心了呀!”
不待刘辰说话,张宝儿又看向杨乘亿、常敬忠、文俊三人道:“三位明日便要返回吗?”
杨乘亿叹了口气道:“不回去难道还留在这里让人看笑话吗?”
“三位能不能再多留三日,就三日!”张宝儿恳切道。
常敬忠不解道:“张公子,你这是何意?”
“现在我不方便说,总归对你们是有好处的!”
刘辰在一旁讥讽道:“别人为什么要听你的?谁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张宝儿连看也不看刘辰一眼,对三人道:“你们若是信我便留下,若不信那就请自便吧!”
三人还要细问,张宝儿已经转身离去了。
常敬忠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另外两人,文俊苦笑道:“我觉得张公子至少不会害我们,我信他。反正也是白吃白住,留三天就留三天吧,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常敬忠与杨乘亿点点头。
……
今日本不是上朝的日子,但大臣们都接到了内侍的通知:巳时赶到麟德殿,陛下要与众位大臣共同接见新科进士。
麟德殿在大明宫北部太液池之西的高地上,建于唐高宗麟德年间,故以“麟德”命名。这里是皇帝召见贵族亲信、接见外国使臣和举行盛大宴会的地方。
“众位爱卿,今日朕请大家来,是想与众爱卿一睹新科进士的风采。”
李显说罢,向大殿内排列整齐的进士们问道:“新科状元何在?”
进士中无人应答,宗楚客一脸悲戚向中宗禀报道:“陛下,今年的新科状元本是微臣的长孙宗暄,可他却在数日前暴病而亡了。”
“哦,宗爱卿节哀呀!”李显没想到状元郎竟然暴毙了,自然要安慰一下宗楚客了。
“既然状元空缺,那就由榜眼递补状元吧!”李显重新钦定了状元,又问道:“不知榜眼是哪一位呀?”
进士中依然无人应答,李显觉得奇怪,正要询问,却听张宝儿道:“陛下,这榜眼本是一名叫张若语的举子,但此人却不能做状元。”
“这是为何?”李显不解地问道。
张宝儿将蓝田县官道发生的杀人案,乃至擒获假张若语的前前后后详细讲于了李显。李显与群臣听罢目瞪口呆,他们没想到这其中竟有这么许多波折。
“这假张若语现在何处?”李显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暗中打自己的主意,不由怒问道。
“微臣已将他关押在刑部大牢内了。”张宝儿回答道
“张爱卿,一定要严加审讯,务必查出这幕后主使之人!”李显怒容未消道:“朕要诛他九族!”
“是,陛下!”张宝儿领命后,又道:“挖出这假张若语,破了这桩案子,蓝田县令宋璟功不可没,望陛下能嘉奖宋璟!”
“是,应该嘉奖!”李显点头道:“张爱卿,不知你有何建议?”
张宝儿不失时机建议道:“宋璟颇有断案能力,正好大理寺少卿已经致士,陛下可任命宋璟为大理寺少卿。”
大理寺是大唐九寺唯一不下设监的寺,设大理卿一人为从三品,大理少卿两人为从四品下。宋璟作为上县县令仅为正六品下,从正六品下到从四品下,这也太……
李显也有些拿不准主意,于是便点了吏部尚书乔为仁的名字问道:“乔爱卿,张爱卿所言你以为如何?”
乔为仁看了一眼张宝儿,赶忙答道:“回禀陛下,张大人所言极是,宋璟做这大理寺少卿应该可以称职!”
谁都知道,乔为仁是宗楚客的人,众位大臣本以为乔为仁肯定会反对,却没想到乔为仁却说出这么一番话,众臣不由面面相觑:乔为仁什么时候竟然与张宝儿合穿一条裤子了。
尤其是宗楚客,他用异样的目光看向乔为仁。乔为仁却有苦说不出,谁让自己与张宝儿达成了协议呢,只能假装没看到宗楚客的目光。
李显听了乔为仁的话,微微点点头道:“准奏,就让宋璟这大理寺少卿吧!”
张宝儿见乔为仁如此上路,他自然要投桃报李。
于是,张宝儿朝着乔为仁微微一笑,又向李显建议道:“陛下,去年的探花郎蒯正鹏至今没有放任,可以让他任谏议副使。”
李显又看向乔为仁,张宝儿这是在帮乔为仁的忙,乔为仁怎会不明白。于是,在乔为仁同意之下,蒯正鹏又成了谏议副使。
张宝儿说什么乔为仁就做什么,这让宗楚客大为光火,可如今木已成舟,他把刀子一样的目光射向了乔为仁,乔为仁只有打落牙齿咽进肚了。
状元与榜眼都没见着,李显觉得很是无趣,便又问道:“新科第三名探花可在?”
站在进士当中的刘辰赶忙出列道:“陛下,刘辰在此!”
李显见刘辰英俊魁梧,举止彬彬有礼,不由龙心大悦,大手一挥道:“着刘辰递补为今年的新科状元!”
刘辰听罢心中大喜,刚要谢恩,却听一旁有人喊道:“陛下,万万不可!”
众位大臣循声望去,又是张宝儿,敢情今日麟德殿成了张宝儿一人表演的地方了。
“张爱卿,有何不可?”李显对张宝儿出奇的宽容。
“陛下,这刘辰身上有疑点,必须待查清之后才行!”
“有疑点?张爱卿,你这话是何意?”
“陛下,微臣给您讲一个故事你就明白了!”
“你说,你说!”李显的兴致颇高。
群臣也不知张宝儿藏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齐齐盯着张宝儿。
张宝儿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道:“今年科考,有两个举子在快到长安的岔路口碰到一块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