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断崖高处烟雾冉绕。风声如泣,声声划破万籁的静寂。
崖边立着两人,一银一白,在黑如旋涡般的夜里异常的醒目。
“这就是入口了吧!”那银发男子向前踏了一步,一些碎石‘沙沙’落下崖,瞬间便没了声音。
“嗯。应该就在谷底!”那白衣男子举手,用衣袖挡住了风,刮燃了火折子,火光映出他璀璨的眸子,隔着烟雾般的惆怅。
独孤清月拿出莲花谷的地形图,又仔细看了一下,便抬头对一旁的西门霜说道:“这图上说有十个洞口,黑,橙,黄,绿,紫,红,蓝,其中还有三条是七色混杂。”
“中间那三条杂色的洞口,应该有一条是莲花谷主的!”西门霜说完,突的屏住呼吸,剑眉蹙紧,低声道:“有人!”
片刻后,传来两个女人的说话声,声音也渐渐清晰。
两人都身穿白色衣裙,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其中一个提着一个灯笼,另一个手中拿着一个包袱。
那拿着灯笼的女子显得神采奕奕,吃吃的笑着说道:“你刚回来,我说个趣事给你听!”
“谷中会有什么趣事?”
“咯咯……”那女子停下,掩面道:“当然是那竹楼里的主子咯!”
那拿包袱的女子接着道:“千左使?”
“嗯!她今晚居然去春雨轩与春君一同用晚膳,你说稀奇不稀奇?”那拿灯笼的女子干脆坐到了崖边不远处的地上,手抬高灯笼,然后拉着身边的女子也坐下。
“从前她见春君都是绕道走的,就算是偶尔碰上了,也是冷眼相向的。”
“就是就是,这次她应邀赴宴,可把右使气坏了!”
“啊,那我们快回去吧。右使正在气头上,我们又回去得晚了,她定会拿我们出气!”那拿包袱的女子急忙起身,神色慌张。
“看你急成这样,我话还没说完呢!”那坐在地上的女子嗔怪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右使……”想必是想到了什么,那女子突然噤声,脸色略见苍白。
“真是没出息,瞧你怕成这样!”坐在地上的女子起身,白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女子,既而用手挑了几根掉到胸前的发丝,来回绕着:“她还不是趁人之危,如果千左使在的话,你觉得她能得逞吗?一个只会勾搭人的骚狐狸罢了!”
“香草,这话要是被人听了去,传到主子那里,你我恐怕活不成了!”
那名唤香草的跺脚说道:“要是传到千左使那更好,你何时听过千左使院里出了人命了?那些丫头自从进了谷,头发毛都不少一根。”她气愤的挽起衣袖,白皙的手臂上伤痕累累,眼见她滴下泪来:“院里哪个丫头没挨过她的毒打,就在千左使去春雨轩的那段时间,她又活活打死了一个丫头。后来,下人回来说,左使从凳上摔下,晕厥过去,季大夫又不在谷中,蓝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才消停了下。”
“那千左使还晕厥着?”
香草放下袖子,说道:“千左使武功高强,摔在地上而已,怎会晕迷不醒?定是那春君作了手脚!”
“香草,这种事不能乱说的。我们还是回去吧!”
那两个女子消失在断崖边,一切又恢复宁静。
“看来,莲花谷的人轻功都不错!”西门霜低声说道,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人。
“都是我害了叶儿!”独孤清月胸口堵着一口闷气,这口气恨的是他自己。今晚是个夜黑风高的日子。
那个不许董叶叫他春君的男子说,今晚不是探狱的好日子。所以,他们俩在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的夜空下,安静的坐着,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平缓的。
“总得有个称呼吧?”董叶说。
那男人转过身来,他虽然拿下了面具,但夜太黑,董叶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轮廊她是记得的,一样的倾城倾国,颠倒众生的模样。
“随便你,但是不能叫‘春君’。”他仰面而卧,语气从漫不经心到变得有些冰冷。
“那你以前姓什么?”董叶又问。
“不记得了!”他的语气越来越懒。
“那叫你人妖怎么样?”董叶有些生气了。
他霍地坐起来,董叶能感觉到他暖暖的气息扑打在自己脸上,好像在挑眉努嘴:“人妖这个名儿,太难听!”
“崩溃!”董叶确实心情不怎么好,她想起那天独孤清月把她踹到百媚怀里的情景,她那时也是难过的,为她的宿命——没人能真心的爱她,前世也好,今生也好。
“崩溃也难听……”
“猪头……”董叶也仰面躺下,睁大眼睛看头顶上的天空,什么都看不见,月黑风高得如此的纯粹,真是可怕。
“如果我是猪头,那你是头猪!”那男人躺在董叶身边,语气冷得不像是人说的。
“你找抽啊你!”董叶一脚踹过去。
他也踢过来一脚,没怎么用力。董叶再踢过去,他又再踢过来。两个人反复的踢来踢去,最后他不踢了,董叶就开始哭了。
“你烦不烦啊?失忆了而已!”那男人好像很不耐烦的碎碎念。
“鬼才失忆!”她只不过是借尸还魂。
“那不是失忆,是鬼上身了?”他吁嘘。
董叶一抹泪,问道:“你怎么知道?”
那男人跳了起来,好像消失了,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董叶伸出手在身边抓了抓,只抓到空气,那个人不见了。“悄悄的来,悄悄的走,挥挥衣袖不带一片云彩,说的就是这种人!”她笑出声,泪水还凝结在腮边。
“我回来了!”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刚去哪了?”
“给你!”他递过来一只香喷喷的鸡腿。
董叶接过,闻了闻,一口咬了下去。
“不记得爱的人,很难过吧?”他突然问道,小心翼翼的。
“我没失忆!”董叶吞下鸡肉,吱唔道。
“嘴硬!”他冷哼,停了会又说:“你失忆了比较可爱!”
董叶不语,反正说了也像没说。
他就自顾自顾的说了起来,董叶一直没机会插嘴。
他说:你记不记得啊?从前你看到我总是眼皮儿一翻,绕道儿走,实在躲不过了,还是眼皮儿一翻,好像我是洪水猛兽般。可是我却总是故意的与你不期而至,你知道为什么吗?这七年里,你是我见过的最有血有肉的人,但也是最最令我伤心的人。为什么伤我的心呢?我被废了武功,被挑了筋脉,别人虚寒问暖的,只有你啊,人眼背后的说,我还不如死了好,世上哪有这么恶毒的人儿呀,但确实是有的,那个人住竹楼,睡竹床,一身青色终年不变。
我确实是想死的,但总不能便宜了某些人吧?我也有我爱的人呀,也许她已嫁作人妇,也许她已不记得我,但我总要给她交待啊。我曾经想,你这样的人,到底懂不懂爱啊,最后,我总算得到了答案,你是懂得爱的,而且爱得很疯狂,为了那个男人,你被打得半生不死;为了与那个男人长相厮守,你与他摆了赌桌,他手里有你的幸福,但你却要拿三个男子的幸福来交换。那天你离开莲花谷的时候,看我们的眼神很冷,但却志在必得。呵呵,你终于回来了,把那三个男人送上了赌桌,可是你的那个男人呢?却丢了!
董叶把鸡骨随手一抛,咬着唇瓣,有些惆怅的问道:“你是被逼良为娼的吗?”
他冷冷哼了一声作回应答。
“我是你,就死给他看!”虽然说有悖于她一向怕死的性格,但做为一个血气方刚,心有所爱的男人被逼成小受,还忍气吞生,实在太可怕。
“我真是太天真了,还奢望过你会说好话呢!”那男人沉沉的说道,像是受了打击。
“死了也不一定真死呀,就比如我!”重生了。
“你怎么还是那么绝情啊?起码流两滴泪水以表慰藉嘛!”他可怜兮兮道。
“如果你哭得说,也许我也会哭。”说自己的事像是说别人的一样,叫她怎么感同深受。
他叹气,再次陷入沉默。
“哎,话说,那个菱镜是怎么回事啊?”董叶自私的想知道关于十四娘的事情。
“你自己问她!”他冷冷的拒绝。
事实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她一步一步接近真相,也一步一步看清这个重生的世界,前世的江湖是不见烽烟不见血的,但这个江湖却是真刀真枪的,放在脖颈上的刀,深浅都有学问,深点了鲜血淋淋,浅点了又失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