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过四天,天气是越来越冷,窗外白霜满地,冷风狂啸,竹楼里董叶和蓝子正在用木藤编成结实的长绳,季温忙着采藤,进得屋来人早已是唇紫手僵。
季温丢下木藤,跑到火炉边,他那劲儿恨不得把自己揉进火里,缓了口气,他便又开始唠叨:“我说你真的打算爬上去?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你又何苦去受这份罪!”
董叶停了自己手中的活儿,瞟一眼季温说道:“这就是为什么别人叫你季大夫而不是季神医的原因了,眼见天下苍生都在受罪,你做为医者却贪生怕死,苟且偷生!”
“难怪,都是我自己称自己神医!”季温想了会,又说道:“你还不是为了你的独孤公子,否则你就肯以身涉险?”
“没错啊,是人都怕死好不好!”董叶很不以为然,她确实也是贪生怕死的类型。
“那为什么我就不能怕死?是大夫又怎么样?”季温挑眉毛反驳。
“那你就留在这到死好了!死了都没人收尸!”
“人家说最毒妇人心,我看真是没错!”季温见董叶拉下脸,便嘻笑说道,想当年他十五岁,见到五岁的她,长得挺讨人喜欢的,就是嘴巴特别厉害,他余光望向董叶,如今真的长成大姑娘了,娇娇弱弱,性子却烈得很。没来由的脱口问出一句:“十四娘,你是不是觉得我特讨人厌!”
董叶见他这样问,抬头便笑道:“确实挺烦的!”
“季大夫,姑娘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又不是不知道!”蓝子插嘴说了一句,抬头看了眼无动于衷的董叶,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季温脸色有些不自然,起身拍拍衣服,说道:“我去找几个铁钩子来!”
董叶见他语气有些奇怪,抬头时只看到他的背影,藏青色的袍子,显得有些老气横秋。
蓝子低着头小声说道:“姑娘,你不知道季大夫喜欢你吗?”
董叶瞪大眼:“呃?不会吧?”她有那么讨人喜欢吗?
“嗯,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了,你出谷的时候,他总喜欢跑到青竹小院来,在竹楼前看着窗口发呆!”
董叶松了口气,又是十四娘惹的祸。
“难怪他对独孤清月那么的没好感!”董叶明白似的点了点头。
两天后,一切准备就诸,董叶三人站在崖地,入眼处都是白茫茫的雾,三人的表情看起来不怎么的好。
“姑娘,蓝子先上去,然后把绳子拴到大树上,再丢下绳子,把你拉上去!”蓝子把藤条捆满身,估计绳子都比她本人重。
“蓝子,你确实你可以吗?你又不会轻功?”董叶顾虑重重,万一掉下来,可怎么办?
“我先上去!”季温摸着下巴,想了半天又说道:“如果我不小心掉下摔死了,你们就不用冒险了!”说完,还皮笑肉不笑的瞄了董叶一眼。
“还是我去吧!”董叶搓搓手,是她提出爬上去的,总不能让别人冒险。
“好了,乖,在下面等我!”季温突如其来的话,让董叶有些别扭之外,也多了分感动。
“季温,那你小心啊!”董叶第一次觉得他小小的眼睛也很可爱。
季温点头,对她灿烂一笑,晃了晃手中的铁钩子:“有这个助我,我不会有事的!倒是你们,不要站在下面,到一边去,以防有石子滚下来!”
“季大夫,我会照顾好姑娘的,你要小心!”蓝子扶着董叶,向季温保证道。
季温点点头,收拾好后,走了几步,回过头来,有些伤感的看了董叶一眼,脸微微发红,怔了半刻,突然咬牙道:“十四娘,能不能叫我声季大哥!”
董叶张了张嘴,还未回答,就听见蓝子捂着脸吃吃的笑。
“季大哥,你要小心!”董叶没奈何,眼见季温窘得至极,便没再想太多。
季温显得特欣慰,一转身走进了雾里,雾很大,他的背影很模糊。
“蓝子,这种时候亏你还笑得出来!”董叶蹭了蹭蓝子。
蓝子把董叶拉到一边,两人紧紧挨在一起,半晌她才说:“季大夫一直想让姑娘叫他大哥来着,求了姑娘好几年姑娘都不同意,这下他总算如愿了!”
董叶见蓝子喜滋滋的脸蛋儿,一时哭笑不得。
两人等了好久,只是偶尔滚下些小碎石之外,听不到任何的声音。眼看天色渐晚,董叶更加担心不已。
“姑娘,你放心吧,季大夫没掉下来,就不会有事!”蓝子捡来柴,点燃了火,两人坐在火堆边,紧抱着手中的包袱,翘首以盼。
“蓝子,季温真的没武功吗?”董叶不禁怀疑,虽然他总是很怕冷的样子,但没武功有些说不过去。
蓝子歪着头蹙眉想了许久,最后摇头说道:“姑娘这样问,我倒也不能肯定了!”
“嗯?”董叶疑惑更深了。
“啪!”一声轻响,季温从雾中走出来,呼出几口白气,蹲到火边,抬眼看着董叶和蓝子惊讶的表情,便笑道:“我这么辛苦的付出,还换不来你们的信任。”
董叶面带愠色,这小子果真是有武功的。
“我轻功不是很高,自己上去可以,要带上一个人就难了,所以……”他低声咳了咳,躲过董叶愤愤的目光。
“那用得着那么久吗?”
“上面有你爹的人,我跟他们周旋了许久,才把他们解决!”季温有些委屈。
闻言,董叶脸色才好转。
三人好不容易出了谷时,已是子时了!崖边风大,冷风中还夹着雪花,风势如刀,刮到脸上像是刀割般生疼。
好不容易找了一个背风的大树,在林中挨了一晚,第二天天亮时,才步履蹒跚的向附近的镇上走去。
天公作美,暖阳高照,董叶紧崩的脸终于有了笑容,走出林子,又差不多用了一天,傍晚时到了官道,迎面而来一辆牛车,赶车的是一个白胡子老大爷,穿着厚厚的粗布旧棉袄。
“爷爷,能不能投个方便,搭个便车?”董叶赶上去,拦住牛车,甜甜的问道。
老大爷见董叶乖巧懂事,虽穿戴贵气,却没傲气,扫了眼抱着包袱的蓝子还有哆嗦的季温,便点了点头。
蓝子第一次出谷,满心好奇,坐到牛车上,一脸的幸福。
“小姐,这兵荒马乱的,盗匪出没频繁,路上不太平,你们可要小心呀!”老大爷真把她看成大户人家的小姐了。
董叶笑着答道:“多谢关心!爷爷,能不能问一下,这去军营要走哪条路呀?”
老大爷转过头看了眼董叶问道:“小姐要去边境?”
董叶点头道:“是呀,我表哥要去充军!”
季温缩了缩脑袋,邪睨董叶。
蓝子则是一脸的单纯,瞪着大眼睛无奈的看着董叶,姑娘又在撒谎了。
“就是车上的小伙子吧?好孩子啊!”老大爷称赞道。
“哪里,国家危难,匹夫有责!”季温白了一眼董叶,讪笑道。
“天色晚了,不远处就到寒舍了,小姐如果不嫌弃,可到老朽那将就一晚,明日再赶路也不迟!”老大爷瞅了眼天色,便诚恳地邀请董叶。
伟大的劳动人民,古往今来都是善良的多呀,董叶在心里感叹,嘴上也高兴的应了。
不久,果真到了一座小村庄,约摸有二三十户人家。据老大爷说,他的两个儿子都去参军了,村子里剩下都是老人,妇人和小孩。
这村子看起来很贫穷,房子没一家是好的,照她的话来说,都是危房。
晚饭吃的是红薯粥,红薯多米少,老大爷一家生怕董叶娇生惯养的不习惯,但见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便宽下心,笑呵呵的看着她。
老大爷家的大孙子,大概有十岁,虎头虎脑的,吃过饭,端板凳坐到董叶旁边,摸了摸她身上的虎皮袄,天真的问她:“小姐姐,听说你要到边境去?”
董叶拉过他的手,小小的手竟是粗糙得很,小家伙小小年纪竟也知道害臊,红着脸,犹豫着该不该把手扯出来。
蓝子见状,又闷头吃笑,季温则眯着眼,小眼睛眯得没了影,脸上只剩下两条眉毛。
“是呀,到边境去!”董叶笑着回答。
“那能不能带上我?我长大了,会骑牛,还跟爹爹去林子猎过狼!”小家伙一脸的诚恳,亮晶晶的大眼充满期盼。
董叶低下头,一时感触良多,打仗真不好事,苦的最终是人民。
“臭小子,没大没小!”老大爷敲了敲小家伙的头,把他拉开。
这一夜,董叶竟一夜难眠,不是床板硬,也不是被子太单薄,心在隐隐的发疼,酸涩的。
次日,董叶硬塞了些银子给老大爷,怀里抱着大娘早上蒸的热窝窝,憋着泪与他们道别。
“姑娘,你哭了!”蓝子问道,声音哽咽,她从小在谷中长大,民间疾苦自是不知,遇上那么穷的人家,一时间觉得难受不已。
“叫你们不要出谷咯!”季温不冷不热的说道,他虽心中感触,但却也没表现出来。
董叶没作声,自顾走着,远离了村庄,暖暖的冬阳洒在身上,心情便缓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