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启忠说的是真心话。
如果大哥何少兴,只是为了他自己那几个儿子说的这些话,何启忠会断然拒绝。
但大哥以整个何家的名义压过来,以何家的未来绑架他,何启忠找不到拒绝的正当理由。
实际上,哪怕在他自己心中,也对何欢隐隐有些绝望了。
如果儿子真的要瞎一辈子,他的确没资格再独占资源,还不如就此做个普通人,在何家羽翼下平平安安过完下辈子。
但他也清晰知道儿子的意愿——儿子不想放弃。
欢儿一直说,那位老妪是位通天大能,很可能是人族第七境甚至第八境的强大修者,赐他一双神眼,肯定会在未来某个时刻让他重新恢复光明。
然而快四个月过去了,安桐城内没人见过那位老妪,甚至当日的车夫和欢儿的小侍女也没有任何印象。
欢儿就这么一直瞎着,不见任何好转。
那个老妪......可能真的是臆想出来的人物。
“爹,对于退出大比这件事,你是想以父亲的身份命令我,还是说先与我商量下?”何欢沉静问道。
“商量!”何启忠唰的站起来,斩钉截铁道:“你是我何启忠唯一的儿子,无论你做什么决定,爹都站到你这边!”
“既然这样......”何欢笑笑,“那就烦请爹对大伯,对那些看我不顺眼的人说一声——想要资源,自己去争,让我放弃,誓死不能!”
......
......
“不识好歹的东西!”
何少兴面色铁青,一把将案桌上的茶盅扫飞出去。
他是何家第三代子嗣的老大,也是何家的当代家主。
“一个瞎子,还真以为自己是以前那个何家天骄?你修为再高又如何,还能一直领先下去?等天驭赶上进度后,你能打过天驭?哼,老四也是个不知进退的家伙,他儿子已经瞎了,他就应该服从家族大局,怎么能支持他那个瞎儿子的决定!”
何少兴嘶吼着,满腔都是怒火。
他的二夫人华蕊,安静站在一旁,躬身聆听,并未回话。
“蕊儿,你有什么想法?”
发泄了半天,何少兴终于停止了疯狂,侧目问向自己最宠信的二夫人。
他总共有三个儿子,其中最为优秀的就是三儿子何天驭,而二夫人,正是何天驭的生母。
华蕊略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老爷,我认为本质问题在于炼体大比的规矩。”
何少兴微微点头,“你说的对,规矩只比境界、力量等,却不允许相互对战,这也是为避免出现死伤,最大限度保存家族实力。然而真正遇到蛮族,格物族等外族敌人,可不会只跟你动嘴皮子,那是一照面的生死搏杀!”
“既然这样,老爷为何不改下规矩,允许对战呢?”华蕊抬头问道。
“哎......”何少兴摆摆手,叹了口气,“我虽然是家主,却也受到那些老骨头们的节制。炼体大比是老祖宗定好的规矩,想要修改,除非那些老骨头们都肯同意,然而你也知道,想让那些守旧的老骨头们更改祖法,有多么艰难!”
“可是现在情况特殊,直接关系到我们何家的未来,况且......我们不一定要将规矩完全推翻,可以改为允许赤手对战,且家族长辈全程监控,如此一来,那些老骨头们未必不会同意。”华蕊笑意盈盈道。
何少兴一愣。
对啊!
虽然那些老骨头们无比顽固,但只要让他们相信改规矩既可以扞卫何家未来,也不会造成死伤,说不定真能成。
如果儿子天驭能顺利获得头名,接下来几年,他会有相当大概率进入神圣菩提府......
“我那几个弟弟也是件麻烦事,老三倒是一向站在我这边,不用劝说。但是老二膝下无子,待那何欢如同亲生,想让他同意难上加难,最关键的还是老四,他只要不转变态度,那何欢肯定不会退出。”
“老爷,四爷未必不会转变态度。”
“怎么讲?”何少兴神情一振。
“那何欢是四爷的独子,因此才视若珍宝不肯放弃,如果四爷明年能多一个儿子呢?”华蕊意味深长笑了笑。
“多个儿子?”何少兴一簇眉,“哪有这么容易......要真是能随便让人生儿子,老三也不会至今无子了。”
“前些时间,妾身有缘得了一枚子母丹,此药神妙异常,只要吃了,适龄女子必定可以怀上儿子,所以......”
“嗯?哈哈哈,我这就去准备!”
......
......
咚得隆咚!
锵!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丫头,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何欢被喧闹声震的心神烦躁,蹙眉问道。
小侍女跑了出去,片刻后又转了回来,“少爷,四爷今日又纳妾室,如今你多了两位姨娘了。”
何欢神情微愕,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打他瞎了后,父亲开始疯狂在肚皮子上耕耘,虽然据他推测很大程度上是大伯的鼓噪,但说不好父亲有几分添丁的真实意愿。
如果自己不再是独子,父亲还会像前面一样坚决支持自己的决定吗?
他不敢深想。
......
年底的大比,并未有太多波澜,何欢还是技压全场夺得头名。
如今又是一年晚春,何欢已失明了整整一年。
这年四月十六日,他父亲何启忠的二房姨娘生了。
是个带把儿的小家伙。
何启忠给小家伙取名为何光辉,希望他能重振何欢的光芒。
满月那天,何启忠喝的满面红光,跟大哥何少兴走入偏堂,聊到深夜。
......
......
傍晚时分,何欢托着下巴,坐在石桌旁,聆听着微风拂过的声音。
树叶飘落,小草摇摆,花儿吐蕊,甚至连蚁虫在细沙上走动声,都在他“眼中”形成了画卷。
“爹来了?”他耳根微颤,将头看向院门处。
“我动用通识境修为压制脚步动静,你还可以分辨出是我?”
何启忠走了进来,面带笑意道。
“一年时光,孩儿的听力也更进一步了。”何欢淡淡道。
何启忠居高临下看着自己儿子,笑意慢慢凝固。
虽逢大难,却百折不挠,这个儿子本该是他最骄傲的明珠。
但想想自己接下来将要对儿子说的话,他又感觉心里压着万钧秤砣。
“爹想说什么?”
似是“看到”了他的表情,何欢笑着问道。
“咳咳......你大伯,前天又来找我了。”
“上年未成功,大伯还是坚持让我退出今年的炼体大比?”
“是!”
“爹,你答应大伯了,对吗?”
“......爹......爹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