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玉提打来的。
她说的很简单,是为了上次苏良交给她的那份复印件的事情。
“下午有时间么?见一次面吧,我有一个人想要介绍给你。是知名的化学家,我现在和他一起研究你的这项实验。”
苏良有点犯难。明天中午,就是二叔出狱的日子。今天无论如何也得准备一下……
苏良摸了摸鼻子:“玉提啊,我最近有点忙,这样,下周一咱们再约?”
“……既然你这么忙,再约吧。拜拜我挂了。”玉提的声音听起来很不高兴,不等苏良再说什么,那边玉提已经挂了电话。
苏良举着电话,心里十分无语。这就是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不过是拒绝了她的请求,就生这么大的气。
“哎……”苏良收起手机,静默。现在,应该回酒吧了。
……
紫檀木的回廊,高贵又显得大气。苏良从楼上走下,墙壁上挂的都是些有名的作家的作品。
既然回来了,要不要和妹妹打声招呼呢?
与继母相南子相处的恶劣关系不同,苏良与苏擎和相楠子的两个女儿,相处的却十分融洽。那两个妮子,一个调皮捣蛋,一个冷静成熟,都是很漂亮的女孩儿。长女苏有岚,比苏良小三岁,身材消瘦,不太擅长表达感情,是远近闻名的冰山美女;二女苏有情,喜欢甜食,微胖可爱,开朗而且喜欢八卦,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妖女。
苏良扶着楼梯,想了想,一扶额——还是算了吧,哪天再回来看她们。
……
走到楼下,苏良见到了一个最不想见到的人。
紫色的真皮沙发上,一个女人正襟危坐,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正在翻阅。纸张发出很古板的沙沙声,就像那个女人,一样的无趣。
苏良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声音惊动了她,她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就又把目光收了回去。
“自己在外面生活,也要懂得克制。昨晚你和谁一起喝成那副样子?”女人声音冷淡,手里依旧很有节奏的翻阅着文件。听起来像是关系的话,但是苏良感觉不到那话里有一丝的真诚。
不过又是训斥而已。
相楠子,苏家如今的主人,也是苏良的继母,苏家姐妹二人的亲生母亲。二十二岁嫁给苏擎,二十三岁成诞下长女,二十五岁诞下次女,在二十六岁时,成了苏家唯一的掌舵人。而到如今,她已经三十九岁了。
一个奔四的女人,本该是好好保养自己的时期,但每日与她做伴的,却只有这看不完的文件和档案、处理不完的事项和应酬。苏良有的时候会觉得她很辛苦,但是又觉得很讽刺——这就是她自己为自己选择的人生,也是她想要从自己这里夺走的人生。现在她活在这样的人生里,实在不值得自己为她觉得心疼。
想到这里,苏良在心里呸了一声。
苏良没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就连照片都未曾见过。传闻里,那也是一个大家闺秀,而且能力很强,很有才气,很聪明的女人。当时和苏擎的婚姻,在整个羊城都是特大的消息,不仅仅是在整个羊城形式起到了很大的影像,而且单就这两个人来说,的确是“珠联璧合,金童玉女”。
但是婚后的第二年,她死了。
留下一岁大的苏良,撒手人寰,连尸体的去处,都不为人知。
冯家在苏家特殊时期推了苏家一把,把苏家推上了“最强”的宝座。苏家是强大起来了,但是推了苏家一把的冯家千金,却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苏家。连尸体都不知去向。
流言蜚语,疯传羊城。
阴谋论者说苏家不过是看上了冯家的权势,如今不需要,自然随意地处理了那嫁入冯家的可怜的女人。也有人对此做出辩白,说如果苏家看上的是冯家的权势,那冯家与苏家联姻的目的也不会单纯,更何况这本身就是一场利益的联姻,互相利用,然后赢了的留下,是最正常的事情。
更有甚者,直接说就是苏擎杀了自己的结发妻子,然后藏起了尸体……
在这个年代,生下来就没有父母的孩子很多。但是苏良却不一样,在别的没有双亲的孩子还在疑惑自己的父母是什么人,他们去哪里了的时候,他就已经沐浴在这些流言蜚语中,一个人猜测着,究竟是不是自己的爸爸杀掉了自己的妈妈,如果不是,妈妈又是怎么死的……
所以,苏良从懂事开始,就很厌恶苏家这个地方。
母亲去世后不到三个月,苏擎便迎娶了相楠子——一个毫无背景,舞女出身的女子。这件事情,让阴谋论者对自己的判断更有信心了——想来这个女子便是苏擎的真爱,因为利益关系,苏擎不得不先迎娶了冯氏,在苏家强大后,苏擎暗害了自己的妻子,为的,就是让这个舞女进门。
然后在苏良七岁的时候,苏擎死了。是癌症,经历了很大的痛苦之后,才终于死去。
七岁的苏良,在看见自己的父亲火化的那一瞬间,心里竟然有些轻松。
……
结束了,不管是爸爸杀了妈妈,还是妈妈遭遇了什么……这一切,都结束了。
……
苏良的脑海里,一瞬间回忆起很多事情。
但是这些事情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都无关紧要。
“……”看着相楠子的背影,苏良淡淡的回答:“和黎叔喝了几杯,不小心喝多了。”
“黎明?”相楠子翻着文件的手停顿了一下,语气里有一点的诧异。不过那点诧异很快就被她略过:“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这是打算马上离开么?”
苏良其实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不过,他是真的在这里一秒钟都呆不下去了——如果能够忍受这个地方,在五年前,苏良也不会和相南子大吵一架,离开苏家去一个清冷的小巷子里开酒吧。
“当然要离开。”苏良声音淡淡的:“这里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
“五年前你也这么说,不过你找到了么?”相南子难得把目光从文件上挪开,回头,一双冷漠的眸子把苏良深深地锁住:“你应该待的地方?”
“……”苏良也沉默的看着相南子,一瞬间,两人之间的空气凝固成冰。
最先挪开目光的,是苏良。闪开目光,苏良看着地面往门的方向走去:“我走了,与您再次见面我感到很愉快。”
“……”这次相南子什么都没说,更没有做挽留,面无表情的看着苏良走出门口,关上门,房间里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过,相南子收回目光,把文件放在茶几上,忽然全身像是没了力气,仰着脖子靠在了沙发上。
仰起头看着天花板,目光疲惫,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状态并不能算是好。
细微的脚步从身后传来,穿着黑色西服的老管家纪宁一手端茶,另一手扶着茶杯,稳稳地走来,弯腰,把茶放在相南子面前的茶几上。
“夫人,按您的吩咐,做了少爷喜欢的菜。”
“……倒掉吧。”女人坐回来,眼皮沉重,勉强打起精神,端起茶,小口抿了一下。
“是。”老管家对此似乎并无疑惑。鞠了一躬,正要离开,却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事,又转过头来对相南子说:“夫人,最近少爷的行为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相南子放下茶杯,拿起文件,重新翻阅。
“少爷他,好像去过了白罗地监狱。”
文件的一角,被捏出了一丝轻微的褶皱。相南子的目光这次是彻底的阴沉下来,她看着老管家,每一个字都分外清楚的重复道:“他去了白罗地监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