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相楠子初嫁苏家的时候,就曾见过那个人。很长的头发,很清秀的模样,安静的坐在苏擎旁边的座位上,仿佛这婚礼上的喜悦、喧嚣、热切都与他无关。单双淡漠的眼,隔着某个虚幻的空间注视着这一切,那份孤寂,仿佛宁静到与世隔绝。
她发现很多人都在默默地注视着这个人。那些人的目光,充满了热切、好奇、犹豫和拘谨。每个人的手都在酒杯上摩挲,仿佛都像站起来请这人喝一杯酒,但是所有人都好像被施了什么魔法,坐在座位上,没有一个人敢轻易靠近。
他是谁?
这么年轻的、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轻人,究竟做过什么事情,能被安排在苏擎旁边的位置上?那少年所在的桌位,正是苏擎最要好的十几个兄弟,这里每一个人都是声名赫赫,苏家的重量级人物,但是看大家的样子,似乎也颇为在意这位少年的存在。
她觉得自己不会看错,这些人眼中的热切、好奇、犹豫和拘谨,比起其他人,只多不少。而且,她还看得出,他们眼里还存在着一抹深深地敬畏。
他们……在敬畏这个少年?
……
仪式结束后,苏擎开始敬酒。他扶着相南子的手,径直来到一个人的面前,举起杯,脸上露出了相南子从认识苏擎就没见过的,最大幅度的笑容:“兄弟,喝一杯!”
那人微微仰起头,旁边的人手脚勤快的在他空空的杯子里倒上了酒。这人举起酒杯,只一口,就低低的咳嗽了一声。
相南子看见了苏擎少有的幸灾乐祸的一面——看见少年喝的痛苦,他笑道眉飞色舞,旁边一圈儿的土汉子们,却不敢笑出声啦,一个个捂着肚子,脸憋得通红。
“来来来,楠子,跟你二哥喝一杯。”这一句话,是和苏擎相遇以来,相楠子头一次听到对方叫自己如此亲密的称呼;者一杯酒,也是相楠子在整个婚庆典礼上,敬出的第一杯酒。
在这一刻,相楠子就无比清楚地认识到了,面前的这个清冷的少年,在苏家的地位,重要无比。
那少年是用什么表情喝下那两杯高度的白酒,相楠子已经记不清楚了。嫁入苏家后,她才发现这人几乎不怎么露面,若不是每天吃饭的时候能见上一面,她几乎会忘记苏家还居住着这样一个人。
然后,就发生了那件事……
……
异变种?那个人是异变种?当时苏家一张张呆滞的面庞,让相楠子至今难以忘记。
那个人,被关进了白罗地监狱。
相楠子坐在靠在沙发上,脑袋疼的要命。
“苏醒……”一个名字,从她口中流淌而出,带起的,却是一阵寒气。
……
苏良走出苏家的宅子,拐进一个胡同里,却停下了脚步。
“小丫头,还不出来?想跟去哪里啊?”苏良背对着胡同口,语气无奈的对身后的空气说。
几秒钟的安静,一个模样俏皮的小姑娘转着眼珠子,抻着腰先露了个头,然后歪歪扭扭的往前跳了一步,装作路过似的吹着口哨。
“装,你继续装。”苏良回头看着这女孩儿,满脸黑线。
“哎呦,这不是哥哥大人嘛!”小丫头装作很吃惊的样子,还做了个夸张的捂住眼睛的动作。
“……”苏良扶额:“你跟出来干嘛?”
“还不是你总不回来?我都快忘了我有个哥哥呢!”女孩儿跟踪别人,此时反倒是一副埋怨的语气:“然后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不去看看我。如果不跟出来,怕是连背影都看不见了呢!”
“……你这丫头。”苏良无奈,偏偏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出来。
女孩儿的鬓角用粉红色的珠光发夹别到后面,齐肩的中长发,有些俏皮的自来卷儿,淡棕色的发色,随了父亲苏擎,眉毛很浅,倒是更像相楠子。大眼睛亮晶晶的透出一丝不安分的意味,每次见到自己那张小嘴儿都是一刻不得闲,总是在那里嘟嘟囔囔的,总让苏良忍不住想起杨来那混蛋。
苏有情,苏擎和相楠子的第二个女儿,和大姐苏有岚的性格截然不同,欢脱的很。
“哥哥,你都不想我的么?”有情蹦跳几步,就来到苏良身边,一把抱住了苏良的胳膊。在苏良一脸嫌弃的表情下,还是不依不饶的继续撒娇:“真的不想我么?我不相信!”
“我管你相信不相信……”苏良伸手想要拨掉这两只章鱼须子似的胳膊:“放开我啦,哥还有急事……”
“你能有什么急事?不就一个小酒吧么?”有情满脸不相信,苏良觉得整个人都要被压倒了。这妮子,几个月不见,怎么重了这么多!
“不是酒吧的事情……”苏良说完,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果真,小妮子一听,立刻锲而不舍的追问道:“那是什么事?你说清楚我就放你走啦!”
“是……”苏良迟疑了一下,但是他知道,不管编什么理由,这妮子都看的出来的——这一点连苏良都觉得诡异,从小到大,只要他说谎,这小屁孩儿都能立马知道,像是会读心术一样。
说实话?自己的妹妹……应该没事的吧……
“你放开我胳膊,我跟你说……”
于是,苏良就原原本本的,把有关于二叔的事情,通通告诉了有情。小妮子一边听,眼睛里一边闪着精光,听到最后,反而把苏良拉的更紧,扯着苏良的胳膊,晃来晃去几乎把苏良晃晕了:“二叔长什么样子啊?听你说好像很帅的样子呢?是不是很厉害啊?我好想见见他啊!”
苏良觉得自己自作自受。也觉得眼前这个小妮子杨来附体。
“我也不过见过一面。”苏良再次动作起来,努力甩脱小妮子的章鱼缠:“不过有机会,一定让你见见他。”
“你不是说,明天就去见他吗?”有情噘着嘴,觉得苏良在忽悠她。
苏良只能再三保证,并且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有情最后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了行,却还是不忘记在苏良的身后一遍又一遍的叮嘱:“你说的啊,不要食言啊!”
最后苏良是落荒而逃的。
……
恐怖的小丫头,比杨来还缠人!
……
回到酒吧,已然是下午。落日余晖,金光璀璨,让人更加期待明天的到来。
吴鑫磊还是站在老地方,五官不明显的脸在灯光暗淡的酒吧里,白成一片。苏良看见须姨坐在他对面,正微笑着看他调酒。
这小子,还真的和须姨搭上了话!
踱着步子,慢腾腾的走了过去。先是和须姨打了个招呼,又和吴鑫磊惯例似的互相嘲讽几句,苏良就上楼休息了。
明天。明天就是二叔出狱的日子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很不平静。好像过了今晚,像这样清闲的日子,就算是彻底要告别一样……
当初请二叔,是为了保护自己。但是现在,苏良却在盘算着另外一件事情。
不知为何,他想去天选之路。
最近几个月,他在黄金路里经历了太多。从一开始的无知,到后来的害怕,再到现在的好奇……苏良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开始对天选之路感兴趣。
不过……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如果不弄清楚这些,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死的莫名其妙。
生下来的时候,就弄不清楚自己存在的理由。他不想,死的时候,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所以,他必须去那里,去天选之路。然而去天选之路,他就需要去世都。而去世都,他就需要的不只是金钱和权势了。
怎样才能混进世都?又要怎样,才能保证自己能在传说中的天选之路里活下去?
……
这大概就是苏良第一次产生了“去那里”的想法。也是天选之路,“天选”降临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