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其他人类所没有的力量，并将他们远远抛下。那也只是‘曾经是人类’的状态而已。如得到了通晓天地的预言能力的人，从得到了那一刻力量开始，就已经化作神明。况且，即使不是一族，倒是也和谐相处了这么久，又何必如此纠结于人类的身份？”
“因为……”赫连远山的嘴唇翕动着。
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想法越鲜明，他便越感觉产生了这样念头的自己可耻。
“哥哥，是想要说伦理观的问题吧。已经伤害了那么多的人类，如果此刻却把自己排出人类之外，就像是要为自己洗白脱罪一样。人类杀死人类是罪孽，但如果是饥饿的老虎，将人类吃掉只是出于本能。承认了自己不是人类这个事实本身，着实是卑鄙又无耻的，所以没办法说出来，甚至没办法接受自己有这样的念头——”
“……”
此刻的妹妹，竟然比他自己还要了解自己的心思呢。
这完完全全就是他此刻的想法，但是或许他本人都无法表述的如此清晰。
“这也是当然的吧。”赫连秋深苦笑道：“被狼群养大的孩子，被人类养大的狮子，前者会失去人性、后者会失去野性。但是，人性与野性，本来就是人为规定的框架。我们作为非人类，在人类的社会中生活了太久太久，哥哥偏偏又没有把过去的记忆延续，容器容量与记忆量不匹配，肯定会出现困惑迷惘——这些我都理解，毕竟从父亲那里得到之前的记忆之前我的愤怒完全不输于哥哥，然而当那些经历回到了这躯壳中，忽然之间，就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罪孽太多，数不过来了么？”
“哥哥还是把‘罪孽’挂在嘴上呢。对，没错，这我也理解，赫连家的确是有罪——以人类的角度来看。但是，其实以赫连一家的立场，其实有相当大的一部分人类也是同样的，只是赫连一族是其中极小的一部分，多数对待少数的异常态度，就不再叫欺凌也不再叫罪孽而是他们的正义，所谓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哥哥一直有着人类一族的认同感，但是一旦赫连一族的秘密暴露于光天之下，即使不用经历，哥哥也应该能知道，您认为是同族的那些人类会如何对待赫连一族。”
“你说的只是极少数的特例罢了。鸡窝中是可能会出金凤凰的，龙巢中也有可能出现毛毛虫。生活在人类社会这么多年，绝大多数人类都是善良的，除却一小部分，剩下的都相当友好——”
“哥哥。”赫连秋深打断他。
“什么？”
“哥哥——”赫连秋深再次唤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闭上了眼睛。
“秋深，你是在生气吗？”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呢？”
赫连秋深听起来像是在笑，然而她的笑声，却并不那么愉快。
但是，也不是悲伤的笑。更像是自嘲的笑声，嘲笑自己的愚蠢狂妄。
“果然还是在生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