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以隽挟持人质双双后退,他身边的人反应过来,即刻蜂拥而上。
陆珩已经确信徐以隽与昨晚闯入陆府之人,脱不了干系,可此人背后的靠山很有可能是舅舅,陆珩觉得此事牵连甚广,不易当场拆穿,眼下之际救人要紧,打草惊蛇不如从长计议。
就在徐以隽退后之际,陆珩手握龙渊剑直逼而来。
万俟萧向来喜欢速战速决,他早就按捺不住磨刀霍霍,一脚踹翻三个衙内,一边骂道:“我就搞不懂了,劫囚这么简单的事有被你们弄得这么复杂,再不脱身都别走了,你赶紧带着她先走。这里交给我!你三个跟着我一起杀出去!”
罗新三胖东叔,三人手起刀落,都拿出了做老本行的干劲。
罗新:“徐以隽,你放开我妹妹!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拿你当兄弟,你当我是什么?”
罗新三人在山寨武功姣姣,以一敌五刚开始还行,以命相搏久了,体力渐渐跟不上。东叔说道:“当家的,你走吧,这里有我和二胖顶着,若寨主有一天能为山寨报仇,我们死也瞑目了!”
“不行要走一起走!”
“一个都别想走!”徐以隽一面应付陆珩,一面截话道。同时也对陆珩说:“我看你们能撑多久!”罗萝用手拽住徐以隽,徐以隽低头看去,皱了眉,抬手在罗萝身上斫了穴道,罗萝顿时像一团烂泥向下滑去。
陆珩心疼极了,怒火更甚:“对女人动手你算什么男人!”
街口再次来人,皆是一身黑衣,是陆珩万俟萧的人。万俟萧松了一口气。上前助了陆珩一臂之力,陆珩乘机抱走罗萝。
哥哥罗新艰难杀到妹妹面前:“妹妹,你没事吧。”
罗萝虽动弹不得,但好在眼睛看得见,也能说话,因为本就病着,被斫了穴虚弱无力:“我没事。”
“大侠。我掩护你,你快带我妹妹走,在下感激不尽!”
陆珩正色道:“兄台放心。不光你的妹妹,我们所有人都要全身而退。”
罗新双拳合抱往前一拱手:“谢大侠搭救之恩,我——快走,这里有我挡着!”
罗新几乎是那命去为陆珩挡了一刀。罗萝眼睁睁看着哥哥背上溅出血珠子,“哥!”惊恐一声叫后,她两眼一抹黑,不省人事。
罗新被分了尸,只剩脑袋还囫囵着,一路滚到罗萝脚边,俩眼睛用力挣得很大,嘴往两边几裂开,死前是个不瞑目又狰狞的样子。
“啊!!!”
女子的惊叫声,惊飞了停在竹林里的雀鸟。罗萝坐起身,嗓子都喊劈了,她大口大口的呼吸。
四周除了鸟叫,一派祥和。是竹屋,她竟然躺在床上?!“这里是哪儿?”
糟了,哥哥!罗萝已经分不清自己活着还是死了,她只想见到哥哥罗新。然而,还没有下床,一个黑衣银色獠牙的面具人携着风闯了进来:“姑娘!”
是陆珩,他正在竹林小院里打水,听闻媳妇儿一声惊叫,手里的水盆差点打翻,忙不迭跑来屋子。
罗萝紧紧抓陆珩的衣袖:“大侠我……我哥呢?”
“姑娘放心,你兄长已经被我们的人救了,他受了伤,我们是分散逃跑的,所以保险起见,你暂时不要去找他。还有抱歉,你们那两个同伴,我们没能救下他们……”
“你是说东叔和二胖?”
陆珩艰难点头:“他们……徐以隽没有放过他们,当场杀了。”
“杀了?”罗萝眼底忽然蒙上了一层阴影,直勾勾望着陆珩的面具,又重复:“杀了?”
罗萝的样子不对劲,陆珩扶着她的双肩:“姑娘节哀,切莫伤心过度,小心身子。”
眼泪在眼底蓄了许久,罗萝放声娃娃大哭。她哭东叔和二胖,也哭天和地,为什么想要活着就这么难,好端端的铜锣寨到底是怎么了。
罗萝一哭,陆珩的心都碎了,没有丝毫犹豫的将罗萝抱在怀里,手抚着罗萝柔软的头发,温声说道:“也好,痛痛快快哭吧,用力哭个够,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罗萝把脸深深埋进陆珩的怀里,放声大哭。良久过后,也哭够了,她陡然意识到不妥。
不妥不妥,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怎么扑到别人怀里去了。
罗萝从面具大侠怀里挣脱出来,尴尬的擦着眼泪:“对不起,我刚才……”
陆珩有些意外,娘子竟没有动手打人的意思,面具里他翘起了嘴角。
“大侠。”罗萝扑通一声跪下来,虔诚的就要磕头:“您的大恩大德,来世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你!”
陆珩始料未及,就差一起跪下去了,眼疾手快将罗萝扶起来:“姑娘万万使不得。行侠仗义本事分内之事,何出此言啊。我查过了,你们铜锣寨是被冤枉的,是有人故意栽赃。”
罗萝感激涕零,原来有人明白他们的冤屈,她将事发经过从头到尾讲了一遍,甚至连逃到山下的点点滴滴都事无巨细的说了。
罗萝向来耿直,谁对她好,她就谁好,眼前的人是她的恩人,说白了,这条命都是恩人的。所以毫不保留。
陆珩默默听着,偶尔截话问上一两句,罗萝也照实说。
“等等,你说真的新娘子跟人私奔了。”
罗萝点头。
“所以,你就冒充新娘子嫁到陆府。可他们难道没人发觉你是假的吗?”
罗萝点头,觉得不对,又摇头幽幽道:“应该察觉了吧。我瞒的很辛苦,不过好了,我出来了就不打算回去了,他们就算知道我不是尹玉娴也拿我没办法。”
陆珩抿了抿嘴唇,试试探探道:“那……你相公怎么办?你走了,有跟他说过吗?”
相公两个字并未在罗萝心上掀起波澜,她反而松了一口气似的,轻松道:“我是假冒的,他要是知道了,还不跟他娘一样让人把我大卸八块。”
陆珩心口一疼:“你觉得他是这样的一个人?”
罗萝不置可否。话一出口,其实她知道,陆珩并不是那样的人。她还记得陆珩的样子,笑着的时候,眼睛弯弯的,不言语的时候,微微蹙眉,都好,就她不好。罗萝张嘴想辩解一二,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他们俩注没缘分。
陆珩不死心,又问:“那他喜欢你吗?”
罗萝脸一红,想了想,道:“或许吧,毕竟真的他以为我是他娘子。”
“那你喜欢他吗?”
陆珩的话从面具里发出来,多少略去了底气不足。传到罗萝的耳朵里,听上去更像是不经意的问话。
罗萝抬眼凝望面具里的一双眼睛,对方这一问,让她更加坚定了心底的坚持。心在用力跳着,罗萝垂下眼皮,摇摇头小声又笃定:“不喜欢。”
陆珩得了答案,转过身去,心口堵的慌。忽然发现这样有些失态,就又转过来,点点头:“原来如此。”
面具大侠看上去有些不耐烦,罗萝低着头,正等着被追问,倘若面具大侠问她为什么不喜欢,她会说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可面具大侠无意在这种问题上纠缠。罗萝在心里狠狠责备自己,真不害臊!
罗萝很想知道面具大侠长什么样,可贸然开口多少会显得她欠缺礼教。说起来,陆府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教会了她要礼貌。
“对了,我还不知道大侠名字呢。”罗萝率先打破尴尬道。
“在下夜千行。”
“夜千行?好气派的名字。”
陆珩被逗笑:“让姑娘见笑了。对了,姑娘的芳名……罗萝?”
罗萝羞赧点头:“大侠怎么知道?”
陆珩也笑了:“我听他们是这么叫你的。”
罗萝顺藤而上:“大侠我可以认你做师傅吗?你的武功好厉害啊,反正我也不回陆府了,要不就跟在您身边,或是跟着您行侠仗义或是打打杂都行。”
陆珩有些犯难,他没收过徒弟,也更别提收自己媳妇儿为徒弟的道理了。
陆珩打算跟媳妇儿坦白,把面具摘了,一切从长计议。可转念一想,不可,他是夜千行这个身份暂时还不能让人知晓,所以强忍着秘密,只抓住重点道:“你不回去了?”
“嗯,我不回去了。好不容易逃出来,回去还不是送死。”
“姑娘,你听我说。你应该回去,我能帮得了你们一时却帮不了你们一世,陆府是你的保护伞,安澜公主是你婆婆,有她做靠山料想没人敢把你如何。反倒是你在外面,如果有人认出你,这就麻烦了,你哥哥受了伤,藏身之所必得隐秘,俩人目标太大,你待在外面,并非明智之举。”
“可我不想回去,她们一定会拆穿我不是尹玉娴的,我不会画画不会作诗,更不会诗词歌赋,回去还不是死路一条。”
“这个简单,只要你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尹玉娴,至于其他的,你就说是谣传,其实你就是什么都不会。”
“啊?”罗萝觉得夜千行比自己脸皮还厚,“能这么说吗?”
“能。承认自己什么都不会,总比承认自己是假冒的强。你已经是陆府的少奶奶了,犯这点错,顶多安澜公主发发气,不至于大动干戈,可要是知道你假冒的就不一样了。据我所知你相陆府的那位少爷是个性子谦和的人。他既喜欢你,必不会跟他娘一样或许还能帮你,所以不至于发愁。”
罗萝不开心,是因为夜千行一直在劝她回去。但又不想让恩公失望,罗萝妥协了,低头委屈道:“那我该在陆府待多久,一辈子吗?”
陆珩叹了一口气,深深无力。他现在知道罗萝的心意,明白强扭的瓜不甜,也不强求了:“先待一段时间吧,等外头风头过了,你再走不迟。”
“可我若回去就见不到我哥了,还有我还盼着您何时收我为徒呢呢!”
罗萝殷切的目光像星子,里面盛放着神秘的闪亮。陆珩望着眼前的女子,心柔化了三分:“我不收徒弟的。”
“啊……”罗萝闪亮的眸子落了灰。
“但我可以教你。你放心回陆府吧,何时带你去见你哥哥,何时教你学武,都会飞鸽传书于你。”
罗萝大喜,蓦的,却又沮丧起来。她难为情。搓着手,声音小的听不见:“可我,我不识字……”
陆珩恍然明白过来,朗道:“那我就不写字,给你画画。要带你去见你哥我就画个人,要教你学武我就画颗树,学武的地方就这儿。”陆珩用脚跺了跺地:“这离陆府并不太远,但却僻静安全。”
罗萝含笑,望着陆珩,用力点头:“一言为定,大侠可不许骗我。”
竹屋外,林风荡漾,竹叶沙沙响。
陆珩眼底盛满柔情,他拍拍罗萝的头:“骗你是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