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1 / 1)

陈景书倒是没想到, 除了他之外,皇帝还给新任太子派了不少人, 其中就有陈景书的座师程鸿光。

程鸿光年纪老大,陈景书一眼看到他连忙上去搀扶,并且口称老师。

程鸿光看他一眼,瞧见他身上的正五品官服倒是露出个笑容来:“年轻有为啊。”

陈景书道:“不过是皇上错爱罢了。”

程鸿光问道:“你之前见过太子没有?”

陈景书摇头道:“学生入翰林院也不过数月,哪里有幸得见太子。”

程鸿光道:“你为太子左庶子, 讲读教导, 赞相礼仪, 规谏驳正, 这些都是要你做的, 依我看来,你做左庶子还太年轻了些, 并不合适。”

若是旁人听到这话说不定就要生气了, 陈景书却深有同感:“老师说的是,学生也正为此事惶恐,做的不好,自己丢脸也就罢了,辜负了圣上和太子,这才是大罪了。”

程鸿光听到这话有些惊讶的看了陈景书一眼, 忽而笑道:“你能说这话,看来也不是不能做这个的嘛, 圣上既然选了你, 便尽心尽力的去做, 不要想太多。”

陈景书应是。

自然,程鸿光那句不要想太多并不仅仅是劝慰陈景书的话,更是提醒陈景书,好好做好本职的事情也就罢了,不要在太子身上打主意。

这是来自长辈的教导,陈景书知道程鸿光的善意。

老爷子虽不打算收揽什么党羽,但陈景书毕竟是他取中的会元,要说心中对陈景书没有几分偏爱也是不可能的。

这会儿担心他年轻,升迁又快,又格外受皇帝的看重,难免动些不安稳的心思,这才出言提醒。

两人一路走到东宫,早已有内侍在此等候,知道是太子派来的人,两人告罪一声,便跟着那太监往内去拜见太子。

太子赵载桓多年以来一直是个小透明的样子,虽是皇后所出,但皇后多年不受宠,且近些年身子也不大好,说不得哪日就去了,就连宫务都因此由宫中两位贵妃暂管。

所以要说起来,赵载桓虽然是皇帝目前唯一活着的嫡子,但他平日里却真的是个小透明。

陈景书不知道这样的环境会让赵载桓养成什么样的性格,是自卑怯懦,还是敏感易怒?

陈景书和程鸿光两人大约是最后才到的,毕竟老爷子年纪大了,走路也难快起来,陈景书陪着他一起走,想早点到也不可能。

今日是东宫属官头一回入宫拜见太子,从这一天起,东宫的整个机构便算是运转起来了,今日来的所有人日后都得以辅佐太子为己任。

算得上是皇帝钦定的太.子.党了。

十二岁的赵载桓看起来还有些稚嫩,面容清秀,身材却有些单薄,虽然一身太子朝服正装,但气势上依旧有些不足,倒是礼节气度方面却是不差的。

陈景书想着,这到底也是从小在皇宫中养大的孩子,就算只学点皮毛,也胜过普通人家许多了。

大家一起拜过太子之后,太子又给程鸿光这么个老人家赐坐,之后便是要太子说几句场面话,一般也就类似于大家从今天起就是一个锅里捞肉吃的小伙伴啦,或者我还是个小萌新,大佬们要常常教导我之类的话。

所有人当中,地位最高的是程鸿光,太子说完之后,由程鸿光领头,大家再拜,并且表示绝不辜负太子的期待,一定好好辅佐太子之类的话,之后便往各处散去了。

陈景书为太子左庶子,平日里也要负责辅佐教导太子的事务,不过真的要论起讲课,太子那里还有侍读和其他负责教导太子的老师,其中多有从翰林院选拔的。

至于说程鸿光这样的,虽然说起来他也是太子的老师,但实际上谁也不会真的指望老爷子每日一大早来给太子讲课,让程鸿光来,不过是提升太子属官的含金量外加镇场子的,真要论起具体事务,还得下面的人去办。

陈景书很快拿到了排班表,他每三日要给太子上一次课,分给他讲的内容是《春秋》。

当然,虽然说起来是三日一次课,但陈景书可不是三天上一回班,平日里也是有其他事务要忙的。

左庶子的官职不算低,下头也分管不少人,大家各有职责,比如专职教导太子礼仪的,专职教导太子读书的,四书五经各有人负责,又或者还有给太子伴读的,负责教导太子见闻,讲解政务的……人有一大群,这些都归左庶子统管,陈景书除了给太子上课之外,最要负责的就是这些了。

说白了,他虽然算不上是校长,至少也是个年级主任了。

自然,因为陈景书的年纪,下头对他不服气的大有人在,陈景书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

以他这般的年纪,被他管着的就没有一个年龄比他小的,这种差距别说是给这些人做上司,就是做同事都要被轻视的,不过陈景书也并未太过在意。

不服气是一回事,他犯不着非要全世界都给他跪下唱征服,哪怕背后骂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个对于自己处境不满,却不知道努力,只会抱怨比他更努力,获得更高成就的人,这样的人难道会有什么出息呢?和这种人计较,那才叫闲的蛋疼。

但不服气和故意搞事就是两回事。

不服气可以不用管,但故意搞事添堵,那就一定要整治了。

好在头一天似乎没看出什么不大好的苗头来。

头一天太子那里讲的是四书的内容,这和陈景书没啥关系,何况他上任头一天,少不得要先熟悉一下自己日后的工作章程,除此之外,各处的其他人也是新到,总有摸不着头脑的各种问题送到陈景书这里来,陈景书根本不得空闲。

好不容易把各处安排妥当,有了基本的秩序,这一天差不多也就过去了。

陈景书当然不会吝啬,这会儿便请众人一起去吃饭,大家餐桌上聚一聚,再有几杯酒下肚,关系顿时亲近不少。

第二天上午则是陈景书负责讲的春秋。

陈景书先给太子问安,之后太子并两个伴读少年回礼,并口称老师。

陈景书很干脆的忽略掉了后头一群太监宫女,总归太子出现的地方,想要没这些人也艰难。

这是陈景书头一回这样单独面对面的与太子赵载桓坐在一起,单薄的少年挺直了脊背,努力展现自己的气度,眼神明亮的看着他。

陈景书问道:“殿下昨日读了什么?”

赵载桓道:“昨日周学士和冯学士各讲了孟子和大学。”

陈景书道:“这些书殿下之前应当也都读过?”

赵载桓认认真真答道:“四书五经都已经读过,但却未深讲,其中孟子学的多一些。”

陈景书点点头:“昨日周、冯两位学士都向我夸赞,殿下学的很好。”

赵载桓抿唇一笑,显得有些害羞:“是两位学士过誉了。”

又问:“陈庶子今日讲什么呢?”

陈景书道:“那个不急,殿下之前既然已经学过,倒也不在意这一日两日了,古人常说因材施教,因此我今日只想和殿下聊聊天,互相了解了,日后交流也就方便了。”

赵载桓好奇的看着他:“今日不上课吗?”

陈景书点头:“不上课。”

才刚说完这话,就见太子露出几分喜色来,哪怕表露的并不明显,但陈景书还是察觉到了。

就说嘛,十二岁的小孩子,只要不是他这样内芯是个穿越的,那多数是不爱上课的。

陈景书问道:“殿下平日里喜欢做什么呢?”

赵载桓迟疑了一下,回答道:“平日里就是读书,下学了就去母后那里,并不做别的。”

陈景书点头道:“殿下至孝,我之前也有所耳闻。”

赵载桓只是抿着嘴唇露出个浅浅的笑容,并不多话。

但一个不喜欢上学的十二岁小少年,怎么可能除了读书和孝顺母亲便没有其他活动了呢?

陈景书想了想道:“说来,除了四书五经之外,还有人教导殿下琴棋书画,不知太子更喜欢哪一个?”

说到这里,对赵载桓一笑道:“我下棋尚可,琴却不行,书可看,画一般,至于说诗赋,那更是登不得大雅之堂了。”

赵载桓听到这话好奇起来:“陈庶子也有不会的东西吗?”

陈景书问道:“殿下为何觉得我什么都会?”

赵载桓道:“我听人说,陈庶子年轻有为,十八岁便六元及第,是少有的英才人物,所以……”

陈景书闻言笑道:“大约就是因为读书好,我在其他事情上的天分反而不多,老天爷是公平的,世上的好事总不能让我一人都占了去。”

赵载桓道:“可读书好就是最好的事情呀。”

说这话的时候,赵载桓显然有几分羡慕。

陈景书道:“读书不过是一途罢了,为科举功名而为,何况就算读书,也不是就不能玩了。”

便把自己平日里时常出门与朋友骑马射箭,又或者陈孝祖教导他下棋弹琴之类的事情说了。

赵载桓对听故事还是很有兴趣的,何况他之前一直觉得陈景书读书那么好,说不定是个比之前那些先生们更加古板的人,却没想到陈景书平日里的生活也十分有趣。

比如曾经因为弹琴太难听让陈孝祖觉得怨念,便叫了陈景书与他下棋。

陈景书道:“我原也没有多想,哪知道他连续三次以同样的方法斩了我的大龙,就连赢我几个子都是一样的,我才知道他生气了。”

赵载桓一笑:“我听人说陈庶子棋艺高超,竟然也会被人用这样的方法欺负吗?”

陈景书笑道:“可不是。”

又左右看了看,一副神秘的表情,小声对赵载桓道:“前些日子我陪圣上下棋,也照着这样,连续赢了圣上三天,圣上这才发觉不对。”

“啊!”赵载桓惊道:“父皇没有生气吗?”

陈景书眨巴一下眼睛:“所以我就被圣上送来东宫,并且再也不找我下棋啦。”

赵载桓不由大笑,忽而又觉得自己笑的好像不太对,连忙捂住嘴巴,正色表情,可抽动的嘴角显示他其实还是很想笑。

陈景书的课程是半日,结果这半日他啥事都没干,净拉着赵载桓吹牛了,最开始两人还坐着好好的,最后干脆茶水瓜子送上来,赵载桓亮着眼睛听陈景书讲故事。

陈景书临走时,赵载桓便十分不舍,拉着陈景书问道:“左庶子下次什么时候来上课呀?”

陈景书道:“我三日一课,每次半日,只是下回再来可就得好好读书上课了。”

赵载桓有些失望的啊了一声。

他还是很想听陈景书讲故事的,陈景书故事中有些他熟悉的人,也有他不熟悉的人,但不管是哪一个,好像都变得生动有趣起来,就连平日里看起来严厉的父皇也都……变得傻乎乎?

这样新奇的一面对赵载桓有极大的吸引力,自然想听陈景书说的更多一些。

这会儿他倒是不在陈景书面前摆着好学的样子了,反而将自己的失望完全表露在脸上。

陈景书却也不多说,而是告辞离开了。

赵载桓看着他离开,更加不舍了,可又不好挽留。

十二岁的小太子心里不由想着,要是每一个讲课的先生都像左庶子那么有趣,上学似乎也不是一件讨厌的事情。

陈景书这一日回去之后当然心情大好,黛玉好奇问起,陈景书当然不会说他成功迈出了套路太子的第一步,只说太子是个好学生,他教的轻松,看来不必为这事发愁了。

黛玉听到这个便不再多问了。

只是道:“说起来,方才柳湘莲家打发人来,似乎是说何昕出了什么事儿,叫你去看看呢。”

“何昕出事了?”陈景书惊讶道:“谁能招惹他呀?”

何昕自个儿不欺负别人就算好了呀。

黛玉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知,只是他们说的急,那会儿你还没回来,我便先打发人回去了,只是留下话来,若你若回来了,就请你立刻去一趟。”

陈景书听着事情严重,也不敢耽误,立刻往柳湘莲家赶去。

陈景书才刚一进柳湘莲的家门,就听到何昕的大嗓门在哀嚎,其声悲惨凄切,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难道真的出事了?

这么想着,他连忙推门走进去:“何昕出什么事儿了?”

何昕正在哀嚎,忽然见陈景书来了,整个人扑了过来:“若瑜,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陈景书一听这话反而不紧张了。

嗯,上回何昕对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是何家说要给他看媳妇的时候呢。

平日里真正出事,何昕反而不是这样了。

这么想着,抬头看了柳湘莲一眼,见柳湘莲也是一脸复杂诡异的情绪,反而不见什么焦急,便知道何昕肯定又是有什么‘怪问题’了。

伸手拍拍何昕的后背道:“行了行了,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爱闹,且先说说你出什么事儿了叫我来的这么急?”

何昕抽抽噎噎道:“我、我昨儿在街上打了个人。”

陈景书嗯了一声:“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是会随便打人的,这次又为了什么缘由?”

何昕道:“是他家的车挡了路,我叫他让开,他不仅不让反而出言不逊,就起了些口角争执,那日郑沄和我一起,他说不过我和郑沄两人便想要动手,还给郑沄脸上打了一拳,现在还肿着呢,我瞧不过,就跟他动手了。”

说到这里,何昕特别委屈:“我原本只想讲道理,不想打人的。”

陈景书道:“既然是他的错,道理自然是在你这里的,你又何必如此。”

何昕道:“打了个人自然不算什么,可我这回打的人,身份有些不同。”

陈景书哦了一声,心说难道何昕打了什么招惹不起的大人物?

至少当道理在何昕这边的时候,以武靖侯府的力量足够解决大部分的问题,就算是权贵人家,至少大事化小还是没问题的,至多送点礼物说些好话,也不会有人不给面子继续追究了,陈景书觉得,只要何昕别把哪个皇子给揍了,事情都绝不至于不可挽回呀。

因此问道:“你打了谁?”

何昕回答道:“是个叫朱成钧的。”

朱成钧?

陈景书皱起眉头:“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一旁的柳湘莲道:“是今科的武状元。”

一说武状元陈景书顿时恍然大悟:“对,就是他了。”

只是……

“一个武状元罢了,”陈景书道:“我并没有听说朱成钧家中有很大的权势呀,只要你做的有理,又是他先动的手,哪怕有什么,侯府难道还不能解决?”

何昕道:“朱成钧后来去状告我了。”

这话听得陈景书惊讶了:“他状告你?你不是说是他先拦路,后又出言不逊,甚至动手打人吗?怎么他还敢去官府告你?”

何昕道:“他没状告我这个,他只是去告我,说我一个生员居然敢殴打今科状元。”

哦,是了,何昕与朱成钧之间不仅有家世的差别,更有功名的差别。

本朝虽然武科的功名不比读书考出来的更让人认同,显得更风光,但至少在律法上,武科与文科的功名所享有的权力是一样的。

莫说是生员殴打状元,就算是生员殴打举人,这都是一件大事。

这会儿朱成钧以这一条来状告何昕,不得不说确实找到了一个非常好的切入点。

不过管着京城的官员,比起比秉公执法更重要的是他一定认识京中所有有些脸面的人家,这些都是牢记在心的,因此陈景书觉得就算真的告了,也不会直接判了何昕的罪名,更大的可能是把这事送到武靖侯府,让武靖侯府以律法之外的私人办法解决。

当陈景书这么问的时候何昕确实点头了:“这事确实说给侯府了。”

这就奇了。

陈景书问道:“既然你家里知道了,你又干什么这副模样?”

武状元虽然风光,但武靖侯府的面子也不是白给的呀,保住何昕是没问题的,何况除了功名这事,何昕并没有做错什么。

……或许打人确实不大好,但对方都已经动手了,不还手也不靠谱呀。

哪知道陈景书不问这个还好,问了之后就像是戳到了何昕的伤心事:“这事不仅我家里知道了,就连圣上那里也都听说了,还特意将我父亲叫进宫中询问。”

陈景书顿时紧张起来:“圣上怎么说?”

若只是普通官员,一切自然好办,但要是牵扯到皇帝,事情怎样可就不好说了。

何昕听到这个问题更加难过了,再次哀嚎起来,简直要说不出话。

陈景书无法,只好看向柳湘莲,柳湘莲表情复杂道:“先前他说,圣上闻听此事非常高兴,直和武靖侯夸赞他少年英勇,说他才十八岁,就连武状元都比不过他了,日后必定也是一员猛将,要重用他呢。”

陈景书刚想说这难道不是好事吗?就见何昕一脸绝望道:“这样我就不能考科举了啊!”

陈景书:“……”

你可闭嘴吧!

倒是何昕,满含期待的眼神看着陈景书:“若瑜,看在咱们从小相识的情分上,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不救,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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