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二握着剑,握着那无比华丽的剑。
剑,是华丽的。但华丽的剑在他手上一样也能杀人,一样也能发挥出应有的锋利。仅仅只是华丽的剑鞘是藏不住锋利的剑锋,就如人一般,再普通的身形也掩盖不了他的伟大。
他站在两个年轻剑客身旁,人们只看得见他的侧影,他那普普通通的侧影。他就是一个普通平凡的人,可他那侧影却又显得那样的伟岸。
一个人的伟大并不是由他身高而定,一个伟大的人往往会做到与他身高不相符的事。就如小道上江浊,越王秀,莫白。
江浊,越王秀的伟大在于他们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而莫白的伟大却是想让两位绝世剑客重燃信心的烈焰。
两位年轻的剑客站在那,他们的身子站得很直,他们的剑仍旧在剑鞘中。可他们的剑却又永远也拔不出,用不了,就如被封印一般。
封印在剑鞘中的剑如何拔出,封印在剑鞘中的剑如何使出。
封印本是玄学上的事,可他们的封印却是心学,因为他们对自己手中的剑早早的失去了信心。
握剑的时候用的是手,出剑的时候用的却是心。而他们,早已在那漫天的剑影下失去了所有的信心。
他们的剑仍旧在,可他们却又怎么拔出来,怎么使得出来。
他们的剑仍旧在,可他们却已早早的没了剑。
人依在,剑已折,这便是此时的道理。
两位年轻的剑客都盯着身旁的来人,普通的来人。他是普通的,可他的手中又握着剑,而他也正是一个年轻人。他们知道这人的剑很锋利,很厉害,可他到底在最后是否能挡住那四把诡异的剑,那漫天的剑影。而且就算挡住了又怎么样,七十二招,他们才用了多少。
剑,仍在手中,每一位剑客都握得很紧。
黑衣人向前迈步,步子极慢,身形却是极快。小道上响起沉重缓慢的脚步声,一步步踏在人心上。
两位年轻剑客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莫二手中的剑握得越来越紧,手上青筋突兀。
就在这时,莫二突然向前一步。
他的步子跨得并不大,他的身形离得并不远,仅仅只在两位年轻剑客一丈跟前。
两位年轻的剑客看着那普通而又伟岸的背影,心里的情感如波涛汹涌般。
江浊是平淡的,平淡的人总会显得很是平静,可此时只要有人看到了他那双满含情感的双眼一定会被狠狠的震惊。
越王秀轻笑着,脸上带着笑意,可他那双眸子里却又带着满满哀愁。他看着眼前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剑。
他没说话,可是看得见他动作的人都会发出深深的叹息。
“出剑。”莫二冷声道。
他的声音很冷,他手中的兵器也很冷。不知何时,他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满是冰冷的无名剑客之时。那个时候,他只有剑,只有冰冷。可在此时,人们却知道他那冰冷外表下是一颗满是火热的心。
他本不用站在这个位置,他本不用站在两位鼎鼎大名的剑客身前。
他握着剑,可他握着剑却又不仅仅只是为了杀人。
黑衣人没有答话,黑衣人四人离莫二已不过三丈。
三丈,危险的距离。
他们的手已向后伸,他们的手已搭在剑柄上。
出剑
就在这一刻,他们已出剑。
没人看清他们何时出剑,没人看清那把安稳躺在剑鞘中的剑何时拔出。人们看得见的只有他们刚刚伸手的动作,搭剑的动作。
莫二眼神冰冷,直直的盯着四把满是诡异的剑。已不再是四把,在出剑那刻,天地中已是漫天的剑。他能看见的只有无穷的剑影,时左,时右,时前,剑影就如一张天网一般向他撒来。
可莫二的眼里却没有丝毫惊慌,他有什么制胜秘诀可以破掉这漫天的剑,他有什么制胜秘诀可是胜掉眼前的剑。
没面对过这样的剑法就永远不知道它的恐怖。它刺向你左,你躲开,可在你躲开的时候却发现右边是更多的剑。你认为这些剑是虚招,可等你刚刚起了轻视之心便已葬身在这虚招中。
这一套地煞剑法就如跗骨之毒,你不败,你不死,那你就只有永远纠缠在这鬼厉的剑法上。
你逃不了剑,逃不了剑锋。就算你能偶尔躲开也会被继续笼罩全身,何况你连偶尔躲开的机会也没有。
两位年轻的剑客拿着剑,可他们却又无法升起半点信心来面对那鬼厉的剑法。一个人奋斗的时候总得给他看到点希望,一把剑出鞘的时候总得看到点获胜的机会。
他们没有,一丁点也没有,他们只有败,就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只有沉沦,只有自暴自弃,他们的剑在手上,可他们却又丧失了用剑的信心。他们已折了剑,折了手中完好无损的剑。
剑,仍在手中,可是失去了这信心又有何用。
莫二站在跟前,他的身形伟岸无比,他的伟岸来自于他将要做的事。
他拿着一把剑,一把外表华丽的剑。
漫天的剑影将至,可他的剑却仍旧在那华丽的剑鞘中。
他还没拔剑,他为何不拔剑,他是否小瞧了眼前的人,他是否觉得眼前的人不值得拔剑。
剑客的骨子里是骄傲,赢了另外一个鼎鼎大名的剑客更会骄傲无比,他是不是也被这骄傲冲昏头脑。
莫二知道黑衣四人便是当晚福源酒楼那四人,他也知道这四人便是在那场交战中一直警惕着他的存在。
剑客出手总不喜欢留有余地,明知不利的人总得想办法活下来。
高傲的剑客与他交战,可这黑衣四人却一直不放下对他的注视。他们只需站在远处,只需稍稍的向莫二施加些压力。
可没想到他还是胜了,没想到他在这种情况下也会胜。他胜了,然而他却连败敌性命也取不了,他算什么胜,算什么绝世无双的剑客。那目光依在,那目光从未放下过丝毫的警惕。他不能动手,他一动手便是直直而来的剑。
他的剑下从来没有过仁慈,如果有,那只是不得不有的仁慈。
剑,仍在手中。
剑,已握得火热。
漫天的剑影,漫天鬼厉的剑。
莫二已抬手,在抬手的过程中他已拔剑。
他拔剑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他出剑的速度实在是太快。
没人见到他何时拔的剑,没人见到他何时出的剑。
漫天的剑影已消失,莫二的剑上已沾满鲜血。
那把普通的剑,那把沾有鲜血的剑。鲜血顺着剑尖滑落,滚着雨珠,滴落在风雨里。
黑衣人抬起头,眼神中思索无比。他紧盯着眼前这个普通的剑客,他的人实在是太普通,他的剑实在是太普通。他只用了一招,普普通通的一招,可这普普通通的一招却又破掉了他们研习十年的剑法。
...
小亭里,风雨又起。
“还不去?”
“等等。”
“什么时候?”
“该去的时候。”
话语声停,风雨里传来扑扇声。有鸟近,有鸽至。
一只手从亭中探出,取了信纸。
“来了。”
“说什么?”
“江浊去了,越王秀也去了。”
“越王秀去了?”
“很奇怪?”
“只是奇怪去得那么早。”
“早去也是白去,他能依着那位的威名活下来,但却没有丝毫获胜的希望。”
“或许有。”
“南越北张能敌崆峒四剑?”
“不能。”
“那?”
“再加上一个人却足够。”
“他会去?”
“他一定会去。”
“他想去?”
“他想不想都会去。”
“有他便能胜?”
“他是关键。”
“什么关键?”
“流血的关键。”
“他能流血?”
“很能。”
“那就糟了。”
亭中,没人再言语。
能流血的人都是可怕的,能流血的人一定不怕死。不怕死的人很多,但能流血的人却很少。大多时候,活着比死更恐怖。
在能流血的人面前不管你的剑怎样厉害,只要不能一剑杀死,那么他永远都会是你厉害的对手,他永远都会一次次站在你面前。他的人或许会逝,但他的剑却一定不会折。
有人便有剑,而有些时候,有剑便也有人。
他们不怕流血,不怕流血的人都是坚定的,坚定的人往往有着自己的信念,有着自己信念的人才往往很能流血。
滴答雨声,滴答鲜血声。
此时已分不清到底是雨声还是鲜血声。
鲜血混在雨里,雨中带着些鲜血。这片天地中下着密集的雨,密集的雨里却又飘散着浓郁的鲜味道。
身后两位年轻的剑客已站在身旁,身后两位年轻的剑客已握紧手中的剑。
剑,已在手中。剑,已可出鞘。
丧失信心的剑只能在重拾信心的时候拔出。们的眼睛紧盯着眼前的人,四个黑衣人。
或许,其余三个是影子。或许,其余三个是人。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他们的剑已在手上,他们已可以随时出剑。
找回信心不是件容易的事,找回剑上的信心更是难上加难。如果要找回剑上的信心,那么只有剑,只有一把不屈的剑。
鲜血滴答,雨水滴答。
身旁的人脸色有些苍白,他那张普通的脸上不带丝毫表情,冰冷,满是冰冷。可他的身上却留着三道剑伤,三道寸深的剑伤。
说话的黑衣人不再说话,说话的黑衣人身上同样有剑伤。只有一剑,却又是深三寸的一剑。从他的胸膛划过,横穿身子。
可他仍旧站在那,仍旧握着剑,剑仍旧在鞘中。
“你。”黑衣人终于开了口,黑衣人目光惊奇的盯着眼前的人。
他的手摸了摸自己胸膛处的伤口,深深的伤口。
“你叫莫二?”黑衣人又问道。
莫二点点头,没有答话。
“十年前,我也遇到了一个姓莫的剑客,他的剑法很好,他...。”
黑衣人的声音拖得很长,慢悠悠的说着。
“嘿,看来你这老鼠还真不要脸,说那么慢干嘛,是不是想要借着时间调息。”
黑衣人的话还未说完,越王秀却又满是不屑的喝声道。
越王秀的脸上已满是笑意,不屑的笑意。
江浊盯着眼前的黑衣四人,眼神淡然。
他们的剑已在手上,他们的信心已重拾于心。
是莫二,是莫二让这两位剑客重拾了信心。
他的剑很利,可是再利的剑照样不能一招对付那满是鬼厉的地煞剑法,他只有流血,只有流很多的血。
这个江湖上很少人能破那一招,或是因为自己的血不够多,或是因为自己的剑不够利。就像江浊,就像越王秀。
他们的血足够,可是他们的剑却差上了许多。
他们能重拾剑,因为他们已看到了血的重要性。
莫二的身子不直,莫二紧绷着身子。短短不到十天,他已受过太多的伤,经历过太多的事。
紧绷着的身躯看起来有些弯曲,可他的身躯不论从哪里看都是伟岸无比。
因为他的剑,因为他的人。
一把剑,总得拿剑的人有信心才能用。
一个人,总得做一些没用的流血之事才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