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瓦剌犯边以来,在京师中奔驰最多的马匹当数“八百里加急”。
八百里加急所送的信件,无疑都是令人丧气的败报——某某卫失守,某座城池失陷,某某大将殉国,某某将军败走,某某总兵不战而逃……
兵部,所有要员焦头烂额,一封封封皮上大书“马上加急”的信件赶紧往宫里送。
英宗皇帝听着王振那不男不女的嗓音念着令人心烦的信件,不耐烦地猛拍了一下桌案:“不要念了!饭桶,全都是饭桶!平时个个耀武扬威,夸夸其谈,自以为非常了得,可是真当外敌入侵时,个个都怂了,人人都怕了。长此以往,我大明还能存焉,我子民何以为安?传令下去,再有临阵逃脱者,灭族抄家!”
英宗皇帝说着又是怒不可揭的猛然一拍。
“是。”王振应着道,“乱世需用重刑,如不严惩,个个都当逃跑将军,将损我大明国威,毁我大明江山。”
“赏罚要分明。”英宗皇帝铿锵有声道,“斩杀瓦剌兵的,加官晋爵增薪;战死沙场的,厚葬,从重抚恤;临阵逃跑的,斩,削夺袭位,子孙发配蛮荒!”他说罢取过笔砚,在印有腾龙图案的卷纸上急书起来,写毕盖上玉玺龙印,拿起递给王振道,“派人到各边关传朕旨意!另传朕口谕,要后方大军不遗余力支援边关!”
他将才在怒气之中,是以说要灭族抄家,细想之后觉得严重了些,弄不好会让那些守将临阵倒戈,所以改动了一下。
“是!”王振接过圣旨出宫而去。
英宗皇帝走到窗边,望着远方喃喃道:“也先啊也先,你这个爱占便宜的小人,我一定要让你知道我大明朝的厉害,知道我朱祁镇的厉害!”
王振拿着圣旨出去时,感觉抬升自己地位的机会又来了。
王振八面玲珑,见风使舵,所以深得英宗皇帝的宠幸,成就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崇高地位。
英宗皇帝母亲在世时,还经常打压他,处处节制他的权利。可是张皇后谢世之后,他便张狂跋扈起来,并且还将朱元璋立下的一块不准宦官干政的铁牌给偷走扔掉了。
他边走边寻思起来,一心要借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抬升自己,巩固自己的地位。
他再一次与英宗皇帝见面时,谄媚地道:“皇上,卑职寻思良久,要想扭转当前这种局面,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快快说来!”英宗皇帝听了精神为之一振,望着王振急切地道。
“办法倒是好办法,就是怕群臣反对。”王振卖关子道。
“既然是好办法,他们怎么会反对?”英宗皇帝有些不解地问,“你这是卖矛又卖盾。”
“因为这个办法有些危险。”王振如实道。
“什么办法,竟然会与危险有联系?”英宗更加不解。
“因为这事关连到你的龙体安全。”王振更加玄乎地道。
英宗皇帝见他如此说,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你说的是要朕御驾亲征?”
“皇上,你感觉卑职这个主意怎么样?”王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长脖子,眯缝着眼问道。
“御驾亲征?”英宗皇帝也没有回答他,自语着寻思起来。
在他的眼前,仿佛看到了自己大明朝的开创者、他的祖先朱元璋纵横沙场的英武雄姿,看到了横扫北元的朱棣的傲人姿态,看到了他父亲亲自征讨反叛的叔叔朱高煦的激烈场景。
好男儿横扫八方,好皇帝也要驰骋疆场。
英宗忖道:自己的父亲,爷爷,祖辈,无一不是纵横驰骋天下的伟岸男儿,龙父无虾子,自己也像他们一样征讨杀伐一回,将来必定会成为千古美谈。
英宗皇帝思忖及此,心里涌起莫名的激动,双掌一拍高兴地道:“好主意,朕就御驾亲征,将瓦剌人,将也先等一干人赶回漠北,赶到北方极冷的地方去,让他们再也不敢侵犯我天朝疆域!”
王振看英宗皇帝沉思有倾,于是揣摩他的心思,见他如此高兴激动,便趁势怂恿道:“是呀,你也可以像你的祖辈们一样征战沙场,万古流芳。”
“传旨下去,朕要御驾亲征!”英宗皇帝急不可耐地道。
“皇上,急不得,这事明天在上朝时让群臣议议再说,但我想一定会遭到他们的反对。”王振语气肯定地道。
“朕意已决,任他们如何反对,朕也要御驾亲征!”英宗盛气凌人地道。
“卑职的意思是未雨绸缪,事先想好对付他们的办法。”王振别有用心地道,“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为皇上的安全着想啊。”
“朕是真龙天子,有上天眷顾,朕不怕!”英宗皇帝无所畏惧地道。
“皇上,人心不古,若是不经他们讨论一下,他们又会说是卑职在蛊惑皇上。”
“蛊惑?”英宗皇帝不高兴地道,“朕堂堂一国之君,难道没有一个正常思维的头脑,完全要听别人的话?!”
“卑职该死,卑职没有这个意思。”王振赶紧跪下道,“河堤易堵,众口难防,卑职的意思是通过了他们的议论,免得他们在那里疑神疑鬼。”
“你既如此说,那就这样做吧。”英宗皇帝想想也是,便应允下来,“这事明天上朝再议。”
王振退出皇宫,心里美滋滋的。
他与英宗皇帝朝夕相处,皇上的心思已经被他揣摩得一清二楚。
他之所以要皇上御驾亲征,就是希望他征战瓦剌成功,那么他作为一个辅佐之人那就功不可没,往小了说会赢得世人的赞誉,往大了说会流传千古。
他越想心里越是美滋滋的,边走边用不男不女的嗓音不伦不类地哼唱起来。
皇上寝宫。
“你不能去!”钱皇后听了英宗皇帝眉飞色舞的诉说,一脸惶急地道,“战场之上,刀剑无情,枪箭无眼,你是九五之尊,要是有个什么意外,这可是有损大国形象,有伤国体的大事。”
“朕御驾亲征是要鼓舞士气,方才能将瓦剌人给赶出去。”英宗皇帝解释道,“边关一直吃紧,如是让瓦剌人长驱直入,那才是有伤国体的大事。我先辈创业是何等的艰苦,朕怎能让外族来侵犯?朕只有将我大明江山好好地守着,才能对得起列祖列宗在天之灵!”英宗铿锵有声地道。
“可是,奴家好为你的安全担心啊。”钱皇后依然哀求道,“你就不要去了,让那些武将去吧。瓦剌人的祖先不是我们祖先的对手,我就不信他们还能翻了天。”
“朕御驾亲征,就是以先辈们为楷模,也为后辈树立个榜样。”英宗皇帝握住她的纤手道,“朕是真龙天子,一切危险都不敢进朕之身!”
“奴家知道你是要象先辈们一样叱咤风云,但是——”
“先辈们征战杀伐时,环境比朕恶劣了百十倍,他们不是都安然无恙吗?”英宗皇帝打断钱皇后的话道,“朕意已决,你就不要再说那些扫兴话了。”
钱皇后知道血气方刚的英宗皇帝认定了的事情是不可更改的,自己多说无益,只好道:“既如此,我只有去寺庙上多烧香求菩萨保佑你平安归来。”
“谢谢你。”他说着将她的一双小手紧紧握住。
钱皇后温柔地依偎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