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略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他向胡作梅作揖,却没理会旁边的年景。
胡作梅问道:“可是王玥?”
王家的那位小姐儿王瑆贯爱学弟弟王玥穿着打扮,不相熟的人极难认出他们谁是谁。
王玥似乎已经习惯被人这般问,轻轻点头回答道:“是的胡爷爷,我是王玥。”
胡作梅呵呵笑道:“那还好我今日未认错你们姐弟。”
王玥的规矩很好,言行举止也极为得体,看得出来王子真把他教的很好。
他们又寒暄了两句,王玥依然没有理年景。
王子真换好衣衫出来,看见王玥在,凝眉问道:“可是你姐姐又偷跑出去了?”
王玥没说话。
王子真扶额,头疼的厉害,王玥见状连忙道:“孙儿已经让人去找,爷爷莫担心。”
“都是被你阿奶惯坏的……”王子真说完,想起还有外人在,干咳了一声道:“抑斋兄,让你们见笑了。”
“她年岁还小,正是玩闹的时候,子真兄也别太心急。”因为是个小姐儿,胡作梅也不好多说什么,悄悄抬手示意年景拿拜师六礼出来转移话题。
年景想了想,先将群芳谱递了过去,恭敬地道:“学生六礼准备的匆忙,有什么不周到之处,还望老师能够海涵,这群芳谱听司业说是老师祖父所著,意义非凡,现物归原主。”
王子真见是群芳谱正本,惊喜不已,“那日玥哥儿说你有祖父他老人家的手札,我还奇怪,祖父并无写手札的习惯。”
“是学生冒犯到王老先生,还请老师莫怪罪。”年景慌忙致歉。
王子真笑笑道:“怪罪什么,你能帮我寻回祖父他老人家的心血之作,我感激你还不及。”
“水养法既然不是高祖父的手札所记,你从哪儿得来的?”王玥问,他似乎有些不待见年景,自进来就没给过一个正眼。
年景没在意他话里的质疑,“王老先生的群芳谱第九册第一百四十九页有提过半句,我只是将他的疑惑付诸行动而已。”
这也是他昨晚翻阅群芳谱的时候发现的,刚好可以用来解释他为何能想出水养法。
王子真翻到年景说的那页,果然看见有记半句疑惑,“这若不细读,还真看不出,你竟记得这般清楚。”
胡作梅笑笑道:“若是我没有猜错,瑾瑜读过的书册,多过目不忘。”
王子真颇为惊讶,随手翻了一页问道:“你说说群芳谱第十二册第八十六页记了什么?”
“花谱名品,水芙蓉,根茎肥大、有节,叶盾形,花有单瓣和重瓣之分,花色有复色……”
果然是一字不差。
王子真忍不住夸赞道:“你这记忆力了得,玥哥儿虽能一目十行,却还是不如你。”
王玥瞪了年景一眼。
胡作梅大致看出王玥对年景有成见,没点破年景也有一目十行的本事。
年景自然也不会说。
王子真收起群芳谱,让下人准备好孔子神位,年景过去行跪拜九叩首,又三叩首拜过王子真,算是正式入门。
开蒙和开智都是走走过场,然后奉上六礼,王子真对年景甚是满意,也没什么训诫的,只给了一句忠告:“你若是无意入朝编书,便莫要显露出你过目不忘的本事。”
天子和他儿子孙子都酷爱编书,还是那种一编就很多年的类型,伤肝,又伤头发,现在的发型已经够一言难尽,在秃下去,和出家又有甚区别?
年景连忙回道:“学生记下了。”
能避则避!
王子真留了胡作梅说话,让王玥带年景去书舍。
王家的书舍不大,书架占了一半位置,桌椅都是正统的枣红色,摆放的整整齐齐,窗口处有一棵冬梅,含苞欲放,隐隐有花香溢出。
“你坐这位置。”
书舍的座位是一横排,原本是左右靠窗各一个位置,因为年景的到来,王子真让人又在中间加了一副桌椅。
王玥把他位置上的书册收起,放到中间的新桌上面,让年景去了他原先的位置。
年景没有异议。
王玥见他不声不吭,也不问缘由,颇有些无力感。
年景从王府出来,天色还很早,他将有急事回府的胡作梅送回去,便让车夫转去了吴府。
他今日带了除痕养颜的药膏,准备给吴家小姐儿送过去,她那脖颈上面的伤,早些用药,不易留疤痕。
至于她面上的伤痕,时日太久,怕是要得许久才能清除。
吴府的门房看见他,小跑迎过来道:“年公子,我们小姐和王家小姐儿出去了,还未回府呢。”
“去多久了,可有让人驾车?”年景抬头看看天,雾气已显,过会估计就要下雪。
门房想了想回道:“差不多有一个多时辰了,那王家小姐儿坐不惯马车,小姐也没让车架跟着。”
年景微微皱眉,又问道:“去何处可有说过?”
门房道:“王家小姐儿找我们家小姐多是去衣饰铺子,刚刚有布行伙计送了布匹回来,这会估计还在西街。”
西街离吴府颇远,没有车架回来要走许久。
“去西街。”
马车去到西街没多久,天空便有大片雪花飘落下来,年景伸手拢紧披风,隔着帘布看向窗外,青石路上竟然已经落了薄薄一层,怕是要大雪。
他正愁怎么找吴家小姐儿,远远便看见和王玥同样穿着装扮的少年撑着伞走进旁边的云香茶楼。
过了一会儿,少年和吴家小姐儿一起走了出来,不过因为雪下的很大,两人都没走。
冬雪渐渐大起来,风也冷的刺骨,云香茶楼门口不挡风,吴家小姐儿冻得面色有些苍白,“那边风大,你往这边靠靠。”
少年连忙靠过去,几乎要蹭到她怀里,“慎姐姐你身上好香,很像我家院里冬梅花的香味……”
“是我给……做的香包,刚刚出门太匆忙,忘记放起来。”吴家小姐儿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香包,剪口还未全部缝合住,梅花香味扑鼻而来。
少年眼前一亮,他惊喜地道:“慎姐姐可是给我做的香包?我最喜欢冬梅花,香味清淡幽香,能放好些日子。”
他说着话,伸出双手便去接香包,吴家小姐儿想否认香包不是给他做的,又说不出口,正为难之际,一只白净修长的手先一步接过那个香包。
“很抱歉,小姐姐这香包是给我做的,不能给你。”
少年瞪了年景一眼,气急败坏地道:“怎么又是你!”
年景没有理他,解下身上的披风给吴家小姐儿披上,道:“这里太冷,小姐姐先上车,我送你回府。”
吴家小姐儿显然瞧出不对,她迟疑了一下,问道:“瑆妹……你认识年公子?”
少年对年景有成见,气鼓鼓道:“不认识。”
年景没有反驳,他转身接过车夫递过来的踩踏板,对吴家小姐儿道:“我们车上说,等会雪大起来,路不好走。”
吴家小姐儿见天色确实不太好,没再多言,提起裙摆过去先上了马车,“瑆妹快些上来……”
王瑆咬着嘴唇看年景,见他只顾给吴家小姐儿遮挡风雪,看都不看她一眼,小脾气上来,“我不坐马车。”
年景抬手拦住要下马车的吴家小姐儿,转身对王瑆道:“天有些冷,不便久留,我们先走,你且自便。”
只到马车走出视线,王瑆才确信她是真的被年景抛下了。
她气红眼道:“坏东西,你给我等着。”
吴家小姐儿接过年景递过来的暖炉,有些担心地道:“留她一人在那里,不太好。”
“刚刚我有看见王府车架过去,你无需担心。”
王玥的马车和他是前后脚到西街,只是王玥先过去布行那边,没有看见王瑆进云香茶楼,等他从布行转过来,应该就能看见茶楼门口的王瑆。
年景掩嘴咳嗽一声,他身体因为当年强刷和谢华的父子关联留有后遗症,特别畏寒,每到冬天便很难过。
吴家小姐儿看他面色不对,像是要风寒,连忙把披风和暖炉都递了过去,“你身体不适怎还过来……”
年景摆摆手道:“只是老毛病,冬日比较畏寒。”
他把暖炉又递过去,道:“你的手冰,暖炉你拿着,还有这个药,回去用温水热敷,半个时辰即可。”
吴家小姐儿接过药膏,眼神微微暗。
她没说话,心里有些难受。
年景又掩嘴咳嗽了一声,轻声解释道:“你别多心,我没有觉得你不好,若是你不愿意,不用也无妨,我都喜欢。”
他不是颜控,好看不好看并不太在意,不过女子多爱美,她应该也是希望能好看些,不让人背后说闲话。
吴家小姐儿红着脸收起药膏。
年景把吴家小姐儿送回吴府,就准备回国子监,马车路过西街的时候,刚好撞到已经冻得没有知觉的王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