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感觉到大地震动的是周军队伍中的战马和驮马,远比人类敏锐得多的感觉使它们意识到了有大量同类正在向其靠近,由此而产生的紧张或者是兴奋的情绪令它们开始躁动不安起来。马匹这种不同寻常的反应,自然引起了骑乘者和驾驭者的注意,在尽力安抚座骑与驮马的同时,一些经验丰富的周军兵士开始仔细观察四周的动静,试图找出马匹突然躁动不安的原因。
此时,作为后军主将的刘光义虽然之前一直处于极度放松、极度悠闲的状态之中,但其毕竟是久经战阵的将领,战场经验也是相当丰富的。胯下座骑的异常反应令他立即警觉了起来,原本放松的神经也随之紧绷。他一面下令队伍暂停前进,一面登上“神机军”一辆高大的辎重车,从怀中拿出一只单筒望远镜,向前后左右各个方向望去。尽管雨水令望远镜的镜头有些模糊,但刘光义还是很快就现在自家队伍左、右两侧及后侧,正有一个个黑点从远处地平线上冒出来,并向着自己这边快移动着。
“敌袭!”这是刘光义现有大队骑兵向自己扑来时的第一个念头,同时这也是他喊出来的第一句话。
“各营迅列阵,准备御敌!”随着刘光义高声下达命令,他身边的传令兵迅吹响了号角、敲起了战鼓,将刘光义的命令传向了整个周军队伍。
只可惜,刘光义的反应及命令的下达虽然都很迅,但此前一直没精打采、一直处于放松懈怠状态的周军兵士却无法像他们的主将那样在转瞬间便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并立即投入到战斗准备当中去。结果,在辽军铁骑冲到周军队伍近前时,除了经由徐绍安调教,称得上周军中最训练有素的“神机军”完成了战斗准备,并用各种运输车、炮车尾相接,组成了三个虽不完美、便还算严密的环形防御阵地外,只有少数几个周军的步军营完成了抵御骑兵冲击的方阵队列,其他的周军兵士则仍然处于一片混乱之中,根本没能结成任何成形的阵势。那些随军役夫和劳力更是惊慌失措、四散奔逃,将原本就有些失控的局面搞得更加混乱不堪。而此时,辽军铁骑在射出了一轮箭雨后,已经挥舞着或锋利、或沉重的兵器冲进了周军队列,开始大肆的砍杀起来。
数千犹如下山猛虎般的辽军铁骑冲进一片混乱的周军队列,其结果可想而知——辽军铁骑呼啸着穿插而过,周军队列立时便被冲散,几乎不可能再组织起来对辽军进行抵抗。而辽军骑兵在往来冲杀了一阵,将周军队列彻底打散之后,便很默契的主动分散开来,数百人为一队,就像在猎场中围猎那样,将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逃的周军士兵和随军役夫一群群的驱赶到一起,并团团围住。而后,这些辽军骑兵既不上前纳降、也不直接冲杀,而是策马围绕着对方往来游走,用手中的弓箭将圈中的周军士兵和随军役夫一一射杀。被围在圈中的周军士兵中虽然也有悍勇之士试图突出包围,但由于周军的弓弩手是除“神机军”外,辽军最为关注的兵种,战斗一开始便受到了辽军骑兵的“特别关照”,此时已经所剩无已,根本不能对辽军骑兵造成多少实质威胁,所以被围周军几乎所有突围的企图都是以失败告终的。
当萧继先率领第二梯队两千辽军缓缓到来时,映入其眼帘的是自家的契丹铁骑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的对或分散、或集中的一群群周军士兵和随军役夫进行一边倒的杀戮。这会儿还能保持队形不乱、不散,仍然在与进击的辽军铁骑进行抗衡、进行周旋的,就只有分成三个车阵的“神机军”以及已现颓势但依旧在苦苦支撑的四个周军营级长矛方阵。这样的结果在令萧继先有些微得意的同时,也让他觉得此前有关周军的一些传言不实,或者说是过于夸大。
按照萧思温平时惯用的说法以及曹继筠传来的密信中所讲,周军自打五年前北伐汉国未果,被迫收兵回朝后,柴荣便在原有侍卫亲军之外,新建了殿前司禁军,并派自己的爱将赵匡胤遴选军中悍勇之士充实其中,使其成为周军中最为精锐的一部分。而后的各种战事、特别是南征淮南之战,禁军表现得都非常出色,一跃成为天下公认的一流强军。
因此,望着眼前被自家儿郎追赶得四处乱跑的周军,萧继先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那些说周军是天下一流强军的人,根本就是在人云亦运云、以讹传讹。而他的第二个反应则是南朝的这些汉人一直在互相攻伐、自相残杀,所闻所见都是相差不多的汉人军队,根本没有见过真正的强军是什么样子,所以一遇到比他们略强一些的周军便被震慑住了。再加上周军有“神机军”这样特殊而神秘的部曲存在,这才使得各个汉人小朝廷将其当成天下第一流的强军来看待。
“真是一群坐井观天的家伙。”萧继先很是不屑的嘟囔了一句,便将目光从被自己麾下铁骑四处追杀围猎的周军普通士兵那里转到了那支被周国人称为所谓“天下第一军”的“神机军”身上。
此时,战场中的形势与刚开战时相比已经生了一些变化,那四个结阵的周军营头由于势单力孤,在优势辽军的几番冲击之下损失惨重,为了避免全军覆灭,这四营的指挥不约而同的做出了相同的决定——向“神机军”的车阵靠拢,借助“神机军”的掩护继续与辽军周旋下去。而对于车阵中的“神机军”来说,阵外步军营的这个举动正合其意。
尽管有车阵的掩护,使得“神机军”可以在阵内比较镇定的向阵外的辽军骑兵射击。但受到阴雨天气的影响,燧枪兵射击的击成功率大为下降,由原来的百分之八十以上一路下降到不足百分之二十五。至于火炮,除了几门“虎蹲炮”尚能挥作用外,其它火炮根本连架设的时间都没有,这会儿全都被用来充当车阵的掩体了。如此一来,车阵中的“神机军”便不能保持足够的火力密度来压制阵外不断靠近,意图用飞抓钩住车辆将其拉倒,以消除“神机军”所依屏障,冲进车阵之内与“神机军”兵卒进行一场短兵相接的近身战,抵消掉对方在武器射程方面优势的辽军。虽然在“神机军”将士们的拼死抵抗下,几股拉倒车辆冲进车阵的辽军骑兵或被全部消灭、或被成功赶出车阵,但由于无论是“神机军”的燧枪兵,还是炮手,除了火器之外就只有腰间的一口单刀,基本没有长兵器,而只能以短兵器与居高临下的辽军死战,因此几番攻守下来,车阵中的“神机军”兵将也死伤甚众,迫切需要步军长矛兵的支援。
因此,在现自家长矛兵有向自己这边移动的迹象后,车阵中的“神机军”燧枪兵也在各自将领的指挥下,集中一定的兵力,对步军长矛兵移动路线上的辽军进行了几轮相对比较密集的火力打击,为自己的战友清出一条道路来。最终,在“神机军”和步军长矛兵一众兵将的共同努力下,四个步军长矛兵营中的三个成功接近车阵,并以最快的度钻进车阵——另一个长矛兵营由于在之前的战斗中损失过大,还没有退到车阵左近便已全军覆灭。
虽说成功退入三个车阵的长矛兵不过六七百名,但其在阻击、打退冲入车阵内辽军时依然挥了重大的作用,使得三处环形防御车阵愈加稳固,阵外的辽军一时难以完全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