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上将军(1 / 1)

<>镇海郡,东临碧落海,因其特殊的地理环境,大海与陆地交界处,分布着帝国最为密集的沼泽湿地。

泽地之中生长着当地人称为千屈草的野草。每年春夏之际,这些沼泽湿地便成了紫色花海。然而腐土湿壤之中,紫色花蕊之间,浅埋着累累骸骨,有些是人的断肢残骸,更多的却是巨大的妖兽尸骨。

这里是一片血肉白骨浇灌的花田,这里便是人族与妖族千年之战的最前沿,靖海军一十八座军寨的所在。

这里面向大海,春暖花开,尽是生灵血染成。

千年已降,荒境大陆始终受白龙大神庇佑。海岸线自有白龙大神遗留的结界保护,低等妖兽无法直接登陆。

一千年以前,镇海郡港口第一次涌起血潮。这不知起于何处的血潮,竟能削弱白龙大神的结界。于是,黑帝魔罗率妖族来犯,这便是故事的开端。

小石碶位于镇海郡南的一处小山坳中。碶是当地方言对水闸的通称,小石碶实际指的就是这个小山坳中的一个小石闸。

雨后的仲夏夜,星空格外干净。泥塘之中氤氲着水汽,一只蛤蟆欢快叫嚷着。

这个连地图都不曾标注的偏僻山坳中,零星的散布着火光,同璀璨的星河遥相呼应。这里便是靖海军细柳军寨所在。

有位年迈的老将军正在用餐。

一大碗糙米饭,一小碟咸菜,配着两块红烧肉。很普通的一顿军中便饭。老将军咬了口红烧肉,仔细咀嚼。下颌花白的胡须,随着咀嚼微微颤动。

这顶军帐并不大,军帐中的布置同样很简单。帐中昏黄的油灯跳动,映着老将军看不出喜怒的脸庞。

老将军的身侧,白袍小将执戟而立,静静侍奉老将军用餐。

这顶看起来不大的军帐便是靖海军的中军行帐,这位年迈的将军便是帝国武将之首,上将军林威远。

营帐布帘巻动,有一人被绳索绑缚着押了进来。这人赵姓单名一个余字,生得浓眉墨眼,神色郁郁,一入帐中,便被羁押着他的两人在腿弯上踹了一脚,跪倒于地。

上将军低着头,咽下一口饭,营帐之中响起一道洪亮的声音:“你可知罪?”

“末将知罪。”赵余低垂着头,平静答道,他口中说着知罪,然而此人神色平静,哪有半分待罪之人应有的姿态。

“既是知罪,那便拖出去砍了吧。”林威远用筷箸夹了块咸菜,塞进嘴中,似乎像是在说这件衣服脏了,拿出去洗洗;近来天寒,要多加一件衣服般随意。

押着赵余进来的两个兵卒本是林威远的亲卫,对于他们而言,上将军的话甚至比皇帝的圣旨更具权威,闻言便要去拉扯那人。

赵余怀疑自己听错了,直到两个亲兵的手掌按到自己的肩胛上,才意识到上将军说了什么。他再难以保持平静挣扎起来。

赵余虽被绳索束缚着,修为却仍在,哪里是两个普通兵卒能制服住的。

然而营帐之中,除了两个兵卒外,还有个白袍小将。这个执戟静立的小将正是林秦。林秦斜眼挑了眼赵余,两片薄唇轻启,吐字道:“哼。”

林秦是通神境界的修行者,这个时候他虽只是说了一个字,却也是通神境的一击。这个“哼”字落在赵余耳中,就如一道平地旱雷炸开,赵余全身气息为之憾动,再无法调动一丝灵力,如一条将死的老狗一样,匍匐的躺在地上,徒劳的揣着气息。

“上将军且慢。”赵余半是虚弱半是惊恐的说道。他明知自己所犯军法在纪律严明的靖海军中难逃一死,但他仍是平静的来了,并不是因为他视死如归,而是他怀中还有一道救命符。

然而上将军根本没有审问他,只是简单一句话,便要置他死罪,以至于早已准备好的手段都来不及施展。

赵余觉得自己就像砧板上一块肉,那里还有半分子矜神色,自怀中取出块黄色锦娟:“末将这里有皇后娘娘懿旨。”

从赵余进入营帐之后一直冷眼旁观的林秦,看到这块黄色锦娟后神色微动,两道直眉绞了起来,上前取过锦娟,双手递交给林威远。

躺倒在地的赵余见着林威远接过锦娟,慌乱的面孔终于安定了半分。然而,接下去的一幕,仍是出乎他的想象。

林威远只是轻蔑的笑了笑,那块锦娟内容连看都未看,便用油灯点燃。丝质的锦娟燃烧时发出难闻的焦味。

赵余仰着头望见自己视作救命符的锦娟化作一蓬火,变作一团灰烬,再难抑制心中的恐惧,从而变得竭嘶底里,他双手支撑着地面,大声怪叫着:“那是懿旨,是懿旨,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好大的胆子,纵你是上将军,还能大过皇后娘娘?”

林威远缓缓抬起头颅,两道平静而冷漠的目光投射在赵余身上,说道:“愚蠢。”

上将军的目光没有半分灵力波动,只是普通的看了赵余两眼。但就是这样普通的目光却比通神境的一击更具力量。赵余仿佛被一桶冰凉的冷水自头顶浇下,自疯狂处借来的最后一丝勇气,也被这凉水浇息,颓然的箕坐在地上。

林威远继续说道:“你幼年时替王皇后牵过马,这些往事在你第一天入我靖海军时便已经被查的一清二楚。然而我靖海军从不问出身。我授你百夫长,要你做骑兵统帅,是因为你的能力,是因为你的军功。可不是因为你替哪些贵人牵过马。”

“你身为统帅,入我军中也有十年,我军规如何,自该知晓。没有军令,私调骑兵,便是有皇后娘娘懿旨又如何?军中用兵,只凭虎符金印。除此之外,便是圣旨,也难调动一兵一卒。你竟以为一道懿旨能保你一命吗?我五百铁骑,因你乱命而亡。你以为你还能独活?”

“本以为你悍不畏死,敢在我靖海军中搞出风雨,还敬你有些勇气。如今看来,你竟是连这一点勇气也没有,只是愚蠢罢了。那么便死吧。拖下去,砍了。”

赵余面如死灰,眼中没有半分生气,任由着两个兵卒拖出了营帐。

林威远又夹了半块红烧肉,放入嘴中咬了口,却没有半分滋味。他放下还剩着半碗米饭的瓷碗,叹了口气说道:“吃不下了,撤了吧。”

林秦有些担忧的说道:“父帅,何必为这种人烦忧?”

“我不是为了他。只是想到三虎岭中,死去的那些子弟兵,有些伤感罢了。”

“自古征战几人还。既入了军中,战死沙场也是宿命。父帅何必郁结于怀?”

“若是为国捐躯,自然是死的其所。可这些人不明不白的死在帝国腹地,叫我如何释怀?这些人有妻有子,有父有母。发给他们妻子父母的通告又该怎么写才好?”

林秦看着半碗饭上那块咬了一口的红烧肉,看着父亲额头皱纹中刻着的忧愁,若有所思,似乎有些明白父亲征伐一生,常胜不败的原因。

于是,林秦不再多说什么,沉默着收拾好碗筷,又看了眼撑着下颌闭眼养神的父亲,退出营帐。

夜凉如水,海风中带着咸味,林秦独立在风中,远望着北方。

而在镇海郡北方,万里之遥,伫立着一座荒境大陆最雄伟的城池,荥阳帝都。

重明皇城一共一百二十六座宫殿。其时已是戊时,进出皇宫的宫门早已落锁。

一架马车自直城门一路驶到宫门之外。宫门既已落锁,便是拿着穿宫令牌也扣不开这千斤宫门。

然而马车中递出一面黄金令牌,便有沉重木轮转动声响起。这道千斤宫门竟是缓缓而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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