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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头(他还是独坐高庭,台下尽是...)(1 / 1)

说像吧。

好家伙, 梁铭折辱不成,他再辱上一番。

沈君兆有多重礼制,这帮子世家大族又有多重名誉, 没谁比雍理更清楚了!

说不像吧。

又该怎么解释这些宫妃多多少少有点像沈君兆呢……

雍理心一横, 又想全盘托出了:“朕早就想告诉你, 只是你一直不愿听, 朕也怕你不信……”

沈君兆敛眉:“那就别说了。”

雍理:“诶……”

沈君兆竟真也不给他继续开口的机会, 瞧着脚步不快, 人却走得很快,绝对不是雍理能够跟上的速度。

雍理眼睁睁看着沈君兆离开,无可奈何。

有时候他也是挺奇怪的。

总觉得沈君兆是知道的, 所以才不听他说。

可为什么呢?

若是他知道宫里全是妍族人, 若是他知道他收了这些妍族后人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那他又何必这般生气动怒?

若是沈君兆什么都不知道的话, 那他又为什么不肯听他说?

雍理不知道。

折腾了一天, 雍理也着实倦了。

在一旁伺候的子难:“陛下不如早些歇息?”

雍理揉了揉眉心:“劳烦子难把这些折子再给朕读一读吧。”

子难自然知道他指的是哪些:“好。”

和尚的声音温润清朗,哪怕是读着制式工整的奏章, 也颇有些空灵韵味。

雍理听得认真,心里却始终绕着事。

折子是些陈腔滥调, 只要雍理一提科举改制, 这些奏章便如雪花般落下, 恨不得化成冰水浇到皇帝头上, 让他清醒清醒――

陛下想要天下士子一视同仁?世族寒门皆入科举?

简直是荒唐至极!

中原贵族大姓, 绵延数百年的世族子弟,其修养学问哪是那些寒门出身的子弟能够企及的?

科举取士本身就十分儿戏, 几篇文章策论,空谈之言, 就能入朝参政?

何等可笑!

死读四书五经,固然可修身,可儒家道法讲究修齐治平。

修身只是第一步,齐家才是一切的开始。

家之一字,岂是寒门士子所能体悟的!

拿那乌弘朗举例,元曜七年的三元及第,被陛下一路抬到了尚书之位,可家中也不过一妻一儿,简简单单。

再看仅为尚书侍郎的孙少怀,孙家百年世族,嫡系旁支千百余人,作为孙家下一任家主,孙少怀从小耳濡目染,即便不亲身经营,也是看遍人情世故,深谙驭下之道。

修身,修的是自身品行端方。

齐家,齐得是家族的世袭礼制。

如此才能治国,才有天下昌平。

这是自前朝数代传承至今的礼仪法度,是世家大族坚守的信念,是不可摧毁的盛世之道。

单单这些,乌弘朗如何能比得孙少怀?

任他文章诗赋做得再好,在务实行政一路上,远不及小他十余岁的孙少怀。

全国科举,一视同仁。

动的不仅是世族们的既得利益,更是动摇了他们信奉的道德理念。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名分二字才是长治久安的核心命脉。

雍理从来都是看起来任性妄为,实际上通情达理。

他胡来的事做了不少,却一直没有强行推新政。

世间万物皆有利弊。

世族坚守的不是最坏的,也不是最好的。

时代在变,世道更在变,大雍不是前朝,雍理的理想从不是巩固当权者利益,而是惠及天下。

他自小便知自由二字,是个悖论。

可即便无从拥有,依然心生向往。

念及此处,雍理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年少时的沈君兆。

他们在这个问题上争吵过,置气过,谁都不理谁过,后来……

雍理问他:“若世家永远是世家,寒门永远是寒门,那朕此生可还有机会遇到你?”

沈君兆一怔。

雍理笑眯眯看他。

沈君兆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想到儿时甜蜜,不觉口中尽是苦涩。

子难留意到他出神,便停了声音。雍理捏了下眉心:“是朕走神了。”

子难道:“陛下有心事。”

雍理歪在软榻上,托腮苦恼:“朕近日越发想不通了。”

子难顺势问道:“可是与沈相有关?”

雍理:“除了他,还有谁能让朕这般牵肠挂肚。”

子难放下了折子,站在他身畔,拨弄着佛珠。

雍理叹气:“每当朕觉得他要反了的时候,他又给朕一颗糖果吃,甜得朕心发软,哦,也是朕没出息。”

他自嘲一句后又道:“每当朕觉得他松了心防,能靠近的时候,他又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让朕瞬间清醒。”

这三年来,他和沈君兆始终是兜兜转转的状态。

他刚回来时,沈君兆疏远他,冷待他,漠视他,但雍理是何人?他早就习惯了他的小脾气,只当自己出去久了,惹他生气,千好万好的哄,赔罪的法子不知想了多少。

直到沈君兆冷冰冰地拒绝他,同他残忍地划清界限,雍理才凉了一腔热血。

当时子难与他找到一些妍族人,因这些孩子被从小用药,受尽威逼恐吓,被调|教得毫无尊严廉耻,只当自己是个玩物。雍理起初想着放他们自由,让他们开始新的生活,却发现他们陆陆续续又沦为玩物,活得更加凄惨。

雍理那时刚和沈君兆彻底撕破脸,又被朝上大臣催选秀催得心烦意乱,索性把人带回宫。

大臣们闹得更疯了,雍理却只盯着沈君兆。

然而他年轻的首辅大臣无动于衷。

他纳妃收人,沈君兆不在乎。

他‘宠幸’旁人,沈君兆无所谓。

他把他们的誓言抛之脑后,沈君兆却像是松了口气,得到了解脱。

当时雍理恨极了沈君兆。他年少时有多爱他,就有多恨他,整整一年半的功夫,他不曾私下里同他说过一句话。

再后来……

还是他恬不知耻地在沈君兆的生辰时去找了他。

沈君兆见他了,却始终保持着分寸和礼度。

他们似乎有了点年少情意,却没有那些旖旎绯色。

雍理觉得这样也好,就这样也行。

一辈子的君臣。

一辈子的好友。

一辈子的守望。

也可以。

然而在他放下情情爱爱,大刀阔斧推新政,想给天下一个相对平等相对自由时,沈君兆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

世族全部聚到他身后,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仿佛只要雍理一意孤行革新科举,他们就要反了他。

雍理从小就知道,自己必须立起来,因为他身后无人。

后来他以为沈君兆会成为那个支持他拥戴他信重他的人。

可惜,一回头。

他还是独坐高庭,台下尽是豺狼虎豹。

雍理心里很不滋味:“如果沈君兆此举是为了让朕松懈,那他的确是变了。”

子难垂眸道:“那陛下会为了他停止革新科举吗?”

雍理侧歪着身子,神态散漫,眸中却异常坚定:“谁都无法动摇朕。”

他既坐了这万里江山。

便要成就那天下万民!

雍理轻吸口气,敛了心神:“来,陪朕看一下这些年取士的策论文章。”

子难应了下来。

君臣二人这一忙,又是打更声响。

再不睡,明日早朝得没精神。

雍理体格虽好,也经不住日夜熬着,他正打算洗漱睡了,却见御前侍卫商哲匆忙入殿。

雍理心莫名一跳:“慌什么!”

商哲是他的近臣,虽说只领了个侍卫头领的职位,背地里却掌着内廷暗卫。

他性格远比替雍理外出办事的哥哥商野沉稳,素来是个严肃内敛的性子,少有情绪外漏。

商哲忙行了礼,低声道:“昨夜沈相回府路上遇刺,马车被炸了个底朝天!”

雍理豁然起身,脑中嗡嗡作响:“你说什么!”

沈君兆遇刺?在首京遇刺?

谁能伤了他?

谁敢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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