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1 / 1)

山高物远,树枝上传来鸟雀的鸣叫,谱出一曲躁动人心的舞曲,空气中传有山中特有的清香,弥漫在四周,山溪袅袅,水溅山石,烈阳斑驳的洒在二人的衣袖,留下盛放的金花

远处有人家正煮着香气四溢的饭菜,滚滚浓烟通过屋顶传到了空中,幻化成无数摸样,却被惊飞的大鹰扑朔的翅膀拍散,霎时静谧一时,而后却又传出了更大的响动,惊扰了原本的宁静

马蹄声,刀剑声,嘶吼声铮铮传出,鼓声雷动,惊到林中飞鸟

谨荣站起身,仓促的晃动两下,而后放眼眺望远方密密麻麻的人群,大笑的道

“当年大军在歧南对垒,为的是方圆十里的地,时至今日,竟没想到会为我一个垂死的人”

赫连书画看着山下往旷野狂奔的士兵,摇头道

“谨老将军,他们不是为了你一个人,为的还有谨宴手中聚集的权势,皇帝一错再错,您不能就此让他得逞”

谨荣道

“不管我今日是否是在西戎,也不管我今日究竟有没有叛国,他早在以前就想杀我,又岂会说放就放,谨宴有争夺之心,他为的不过是在势利不受掌控之时夺回去罢了,桑家四百多口人命就是最好的证据,我不能让谨家步当年后尘”

赫连书画心惊的看着他

“所以您得和我一起走,不是吗?”

谨荣摇头,抬起满是刀痕的手心,指尖微微颤抖道

“所以说谨宴在这方面永远比你考虑得多,他从来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让更多的人丧命,他现在没有任何动静就是最好的解释,他要保的是谨家之后的所有性命,而不是我一个人的”

他拍着她的肩膀,笑着道

“走吧,兵不可无首,也是时候该让那些人知道西戎的主人究竟是谁了”

衣角翻飞,似展翅的飞鸟,谨荣的背影带着半世的沧桑和落寞,他的头发已经花白,明明还是健壮的年纪,却好似已经步入垂暮,不敢想象,以那样消瘦到嶙峋的身躯,当年是如何跟在桑浒的身边打遍了天下,打出了让边疆各国心服口服的赫名

战场如薄冰,一不小心就会掉进丧命的深海万劫不复,你必须小心翼翼,不能闭眼,不能喘息,手中长剑不停的挥砍,方能求得多活一命

赫连书画上过几次战场,从第一次的心跳如鼓,脸色苍白到后面的麻木不仁,杀人如蝼蚁,那只是简单的过渡,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杀人就是一种自保,与良心和道德无关,当你杀红了眼,你就会发现,杀人已经是一种习惯

她冲在前头,一刀一人,一剑一命,动作麻利,丝毫没有迟疑,自从她的右手受伤之后,她所学的剑法统统都是如何杀人,如何能在一刀便取下一个人的首级,她的手法狠辣,几乎从未失手,她将谨荣护在她的安全范围,保护着他入到了她们自己的阵营

牧向穿着军装带着人马保护在他二人四周,安全范围之外是穹苍的大军,赫连书画叫牧向护着谨荣先行离开,她左手拿着长剑便想冲到敌营,牧向面色有异的适时拉住了她,垂着头没有说话

谨荣从一开始就未说话,只从一旁的士兵手中夺过了一把长剑,看着上边的血迹沉声道

“我也是多年未上过战场,也不知还记不记得如何杀人”

他笑望着皱着眉头的赫连书画,问她

“以前你问我我和谨宴谁比较厉害,今日你可得看仔细些”

黄沙翻飞,四周都是嚎叫呐喊,空气中原本的花香已经在短短的时间里变成浓重的血腥味,那样的让人作呕

他们是处在歧南山脚几里开外的一处山野,多年未有战争的山野长出了高高的野草野花,变成了歧南山上美丽的一绝,她还从来没有时间好好看过歧南山下的光景,一转眼,看到的又是尸横遍野,黄沙血河

谨荣的面容在她眼前变得模糊,牧向的面容也在她身边变得模糊,四周的人,所有的人她全都看不清楚,天地茫茫间就像是剩下她一个人,她独自一人,像是她第一次走出西戎皇宫里的小小院子,看不到美丽的山郡看不到和蔼的人群,只有身着华丽的朝野大臣拿着刑具等着她走向死亡,像是她哥哥跪在冰天雪地磕烂了额头,血色染红了她眼里白茫茫的世界,也像是老和尚抱着两个冷硬的馒头爬上高高的山坡对着她笑的和蔼,最后却不明不白的死在小小的山头连墓碑都没有

或许胡人是真的带着诅咒的,不吉的,不然为何在她身边的人都会离她而去只留下她一个人,直到现在,她甚至都不知道她究竟是为了什么活着

她看不见听不见,她不想去看清四周所有的人,她全身都像是身处熔炉,又像是身处冰窖,一时冷一时热,昏昏沉沉间四周又开始变得清晰,她展望四周,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四周都是她陌生的面孔,她回首,遥遥看着远处的人群,穿过重重枷锁,她看到了猖狂大笑的太子墨傑,也看到了宫里掌权的各个大臣,而在那些人的最前头,她也看到了此时应该站在她身旁帮着谨荣逃离的人,最不应该站在她对面的人

等我们回来

我会去西戎,不管阻挡的人是谁,我都会带他离开西戎,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我一定会救他,哪怕死我也不会让他出事,就算是太子亲自带兵,皇帝亲自带兵,我都不会怕

她突然觉得这是一个莫大的谎言,有人从中骗了她也骗了谨宴,不然,究竟会是怎么的发展才会让谨宴亲自带兵来杀他的父亲

她不怕任何的官员,不怕太子也不怕皇帝,她可以杀天下所有阻碍她的人,却终究是没有把那些人放在谨宴的位置

牧向看着赫连书画,心中不忍的唤了她一声

赫连书画坐在马上,拉着缰绳的右手死死抓着,左手的长剑微微颤抖,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看着前端战场那熟悉的一人缓慢的道

“无论如何保护谨老将军离开西戎”

“可是”

牧向看着穹苍派出的大军和坐镇的太子“穹苍皇帝发了诏令,姑娘此举无非是要和穹苍为敌,对以后会不会......”

“不管以后,若眼下的人都救不下哪里还有以后”

她双腿夹着马匹,拉着缰绳就往谨荣的身影追去,左手的长剑每一刀都是一条人命,她视而不见,眼中只有谨荣那因病痛瘦弱的身躯,谨荣毕竟是从战场打出来的人,手中的利器旋飞,气势逼人,不比旁人弱

赫连书画长发翻飞,口中喘着粗重的气息,她一刀杀下谨荣身后的一个士兵,骑马到他的身旁

谨荣拿着剑意气风发,一张脸上尽是旅人在渴死前夕找到甘泉的摸样,赫连书画心惊,她曾见到过同样的表情,在老和尚要死的前夕

“您不可以死”

她说“不为了谨晏你也要为了我活下去,我还没有报桑将军的恩,不可以又欠着您的”

谨荣看着她又转首看着远处拿着□□气势逼人的谨宴

“你没欠我也没欠桑将军,你陪伴他多年也照顾我多年,是你一直把自己想得太低,这么多年你陪在谨宴身边,该做的不该做的都托付到了你的身上,甚至还为此命不久矣,是他太看轻你把你所做的一切都当做了应该,答应我,此次之后就离开他身边回到西戎,靠着你自己西戎终归会回到你的手里,谨家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谨宴更是欠了你,当初若我不把你留下,或许现在西戎早已在你的手里,玉玺我放在我的房里,谨宴从不会进去,你去穹苍拿回你原本的东西,回到西戎不要回去了,谨宴,不值得你这么做”

话说完,他策马前奔,赫连书画口中都是涩味,拉着马匹随之而去

墨岑的打算其实很简单,穹苍所定下的规矩也和简单,谨荣谋反,这个莫须有的罪名会让墨岑不费吹灰之力夺回谨宴手里慢慢聚集的权势,墨岑却没猜到谨宴的心思,在权势与亲人之间,谨宴未做考虑便选择了保护大势放弃小者,不但不为谨荣开脱反倒自动请缨带兵抓获谋反的谨荣,若他真的亲自在战场抓获谨荣,那么整个谨家就都会安然无恙的保下来,赫连书画猜到谨宴的做法,也很明白谨宴的做法,却不同意他最后会这般做,在看到谨宴的那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看花了眼,心中翻涌,麻木的什么也想不出

谨宴身着红黑相间的骑射装,身姿挺拔,傲然在人群中央,他使得一手好箭法,各种兵器在他手中都是随意而为,像是没有他不会没有他不敢的东西,赫连书画跟在他身边上过战场几次,次次都惊叹于他的剑术为何会如此精准,表面温润儒雅,不喜言辞,一到战场却又如点燃的野火永不熄灭,周身都是肃杀的戾气,她曾庆幸着自己不是他的敌人,不然,她永远不会是他的对手

到了今时今日,她却又不得不成为他的敌人,她不想谨宴将来后悔,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谨宴手握□□,看似不费吹灰之力间便杀掉了身旁的数十个敌人,谨荣与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正面交锋,他们本应该是天地间最亲近的两个人,恩情亲情血脉之情,没有谨荣就没有谨宴,而谨荣也是谨宴从小到大最该尊敬的人,茫茫人海天地间,他们之间牵扯最多,相像最多,眼下却针锋相对,刀剑互指,像是水火不容,彼此只能留下一个

火星闪烁,赫连书画为谨荣挡下谨宴有力的一枪,谨宴紧绷的脸转过看着她,她记忆中有那样一张脸,谨宴还不屑看她的时候,她想方设法想要靠近他身旁谨宴挑眼看她的时候,那样的目光,冰冷的,死水一般的看着她

她灼灼的望着他,想要从他的眼中读到一些她没有读懂的东西,可惜,回以她的是谨宴更有力道的一刺,赫连书画往后退,谨宴反手又是和谨荣交锋

赫连书画上前次次阻碍他,谨宴也次次都挡开她之后一心和谨荣交手

赫连书画想在牵制谨宴的时候让身后的牧向带离谨荣,却未想到几番的争夺却引来了看台上的墨傑

墨傑平日虽不如其他皇子般玩儿得了心机,但意外的他也耍得一手的好剑,一上来就找准目标,嘴角还挂着讽刺的笑

赫连书画被墨傑牵制着带往一旁,心思浮躁间更是下足杀意

墨傑与她过了几招,满是兴味的道

“本来之前我只是对你有那么一点儿好奇,今日所见,你却是挑战了我的狩猎心,我倒要抓了你看看你究竟是什么妖怪变的”

赫连书画一刀划过他的手臂,没入血肉间带过,她笑着道

“愿你可以活到那个时候”

她的面容变得狠绝,没有了往日伪装的忌惮,周身都渲染着高涨的煞气,一张倾国面容迎风而杨,顾盼神飞

墨傑捂着手臂往后退,连忙招呼着后面的侍卫上前保护他,赫连书画拿准时间步步相逼,左手带过干净利落,一刀又一剑,刺啦的声音充斥,墨傑一时占了下风,一边阻挡她的剑的同时还要顾上自己血开肉绽的身躯

赫连书画从马上一跃而起,她的身影在战场格外娇小,周身的气势却不亚于任何的人,她一脚踢翻墨傑,墨傑大叫一声之后滚在了砂砾可见的土壤中,咬着牙试图逃离,赫连书画一脚踩住他,单手捏着他的两颊压着声音对他道

“你看,我当初对你说什么来着,你还不信”

墨傑一张脸被掐得惨不忍睹,而她的手还在不断的加大力道,那轻柔温和犹如情人低语的声音却说着让墨傑万念俱灰的话

“扒你的皮很费功夫,今天我没有时间和你耗,不过,你这张嘴却是很不讨我喜欢,今日我就先割下你的舌头,省的以后再说一些我不喜欢的话,你觉得怎么样?”

墨傑在赫连书画的掌控之中,犹如离水的游鱼濒临死亡,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尘土灌进他的嘴鼻,瑟哑的卡在他的喉咙,他往四周看去,只见他的人都被西戎的兵阻挡在外,只得无声祈求望着冷然的赫连书画

赫连书画还在加着力道,当墨傑的嘴不能由着他闭上的时候她死死扯着他的下巴往下一板,清脆的一声,他的下巴脱落,喉咙中吞唔的惨叫一声

碧空如洗,日丽风和,西戎的天永远都是这么蓝,带着醉人的美,迷刹时间

四周是那样的混乱,叫声一片,赫连书画却不问不顾的看也不看一眼,她的双眼有些模糊,昏昏沉沉的就快要倒下

她摸着身侧的剑,对准墨傑的嘴,墨傑含糊的叫嚣着什么,眼前白光一过,嘴中腥气一片,不时便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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