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闵君说得天花乱坠,紧张兮兮,明长宴终于反应过来。
一把巴掌,落在李闵君的后背上。
李闵君惨叫一声,跳了起来。
明长宴直接下结论:“你完了。”
李闵君道:“你拍我干什么?我还不至于这么脆弱,被你拍一下就死了。”
明长宴跨进屋子里,香香被老婆子扶着,一路进门。
他:“我刚才那一掌,叫做化骨绵掌。不出一刻钟,你的骨头就会全部化开,人就成为一滩血水。不过,你放心,虽然血肉骨头都化了,但是你外面那张皮还是完整的,也算是一个全尸吧。”
李闵君说道:“哇,我好怕啊!”
香香坐在榻上,顾及她的伤口,明长宴吩咐老婆子多给她垫了几层被褥。
香香坐下,明长宴问道:“吃饭吗?”
香香摇头。
明长宴又问:“喝水吗?”
香香又摇头。
明长宴点头:“很好。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百花深处的‘地下’,到底有什么了吗?”
香香的身体,听到这个,微微发抖。
明长宴十分有耐心,等她抖完了,又问了一遍。
直到香香抖了三遍以后,开口说话了。
“地下……有鬼。”
明长宴一愣,看向李闵君。
李闵君道:“中原民俗很信鬼神一说。她这么说,应该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凭借自己的能力和见识,她猜不到那东西是怎么出现的。所以才会觉得有鬼。”
明长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你觉得是什么东西?”
李闵君抬头,示意明长宴看香香:“她人都在这里,你怎么问起我来了?直接问她啊!”
明长宴问道:“你说的有鬼,是怎么回事?听你所言,你害怕的那个人似乎本事很大,你就算跑出来了,他也有办法将你抓回去。”
“如果你现在不告诉我,我就没有办法帮你。”
李闵君帮腔道:“他说得对。在这个世上,如果连他都不能保护你,那你也找不到还能保护你的人了。”
明长宴问道:“还有,你告诉我,百花深处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香香迟疑片刻,全盘托出,道:“一月前。”
明长宴暗道:这么早?
香香:“一个月前,外邦蛮子到百花深处来闹事。那时候,正好是晚上。姑娘们害怕蛮子,不敢不接客,本想着顺着他们的心意来,忍一时,过了今晚便能解脱。谁知,这些人太狠,姑娘不卖身的,强迫卖身,无耻之极,并且……用刀用鞭子,无所不用其极。”
李闵君眉头深深皱起:“畜生东西。”
百花深处,原是寻欢作乐的地方。
这一事,最讲究你情我愿。百花深处也并未都是卖身的女子,卖艺卖画者也有之,说它是个窑子,倒不如说这是个风雅之地,更为妥帖。外邦人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强迫姑娘陪睡,实在可恨至极。
李闵君道:“那百花深处,是被这些外邦人毁了的?”
香香道:“不是。以前大宴封禅的时候,也不是没经历过这些。但是没有哪一次,蛮子如此嚣张,简直不把中原王法放在眼里。”
听到此处,李闵君跟明长宴心知肚明。外邦人今年之所以比往年嚣张,完全是因为中原这两年衰败得十分厉害,他们是存着要造反的心来中原的,又怎么会把中原的王法放在眼里?
香香继续道:“蛮子一直闹到了晚上,直接闹出人命来。有一个年纪较小的姑娘,没有撑住,诸多施虐之下,先一步去了。剩下的姑娘吓坏了,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人。”
明长宴问道:“是什么人?”
香香茫然道:“是一个人,又好像是很多人。他穿着嫁衣,就站在房顶上。我远远地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影子。”
李闵君惊讶道:“嫁衣阎罗!”
明长宴追问:“后来呢。”
香香道:“后来出现了很多人。我之所以说他像一个人,又像很多人的原因,就在这里。那些拿着刀,拿着锥子的‘人’,是纸糊的。它们杀光了蛮子,然后将百花深处所有的人都赶到了地下去。“
明长宴道:“你们不反抗吗?”
香香开口:“我们连蛮子都无可奈何,还能奈何将蛮子杀死的鬼吗。他只是把我们关起来,没有不给吃喝。”
李闵君沉思片刻:“这个情景,跟河伯娶亲的时候有点相似。我记得你跟我说过,那些少女也是这么被关起来的。”
明长宴道:“他把你们关起来,有没有对你们做什么事?还有,你怎么跑出来的?”
香香开口:“我们被关起来,每天就要被带走一个姑娘,也不知道被带去了哪儿,只是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前两天,我悄悄跟在被带走的姑娘后面,只见那姑娘最后被带进一个房间,她刚一进门,立刻就跑了出来,喊得撕心裂肺地要人救她,不知道她见到了什么,一群纸人见她要跑了就围上她,就在这时候,我身后也出现了一个纸人……我……当时快要吓懵了,可是它好像并没看到我,只是往那姑娘那边歪歪斜斜走过去,我就赶紧跑回去了。”
“今天他们不在,我就跟其他几个姐妹说了分头逃出来了。我们只是被软禁在了各自的房间里,要出来没有那么难。”
明长宴道:“除了你们,他还关了其他人没有?”
香香摇头:“我不知道。我的房间后面,有一个被假山遮挡住的裂缝,刚好够我一个人跑出来。平时在地下,那些纸人,鬼一样的,一天要查三次人数。我是在第二次查完人数之后跑出来的,哪知道运气这么差,一出来就遇到了几个畜生。若不是遇见你,恐怕我已经死了。”
明长宴道:“你先好好休息。”
香香也不远多说,她受了惊吓,本来就昏昏欲睡,这时候得到明长宴的许可,立刻被老婆子扶下去。燕玉南安排了客房,将香香安顿好。
明长宴转身道:“李闵君,你去打听一下百花深处的事情。”
结果,李闵君瘫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明长宴问道:“你怎么了?”
李闵君回答:“显而易见,我中了化骨绵掌,现在体内之毒发作了。”
明长宴踹了他一脚:“懒不死你!”
踹完,自己走出房间。
大明殿。
皇后将药碗放下,灵芝姑姑开口:“娘娘,小国相来了。”
话音刚落,怀瑜已经走进大明殿内。
两旁侍卫视若不见,皇后用手帕擦了擦被药水沾到的指尖,问道:“如何?你调查清楚了吗?”
怀瑜道:“已有头绪。”
皇后点头:“大宴封禅的时候,你记得将兵力安排妥当。今时不同往日,若是外邦国家联合造反,我们也不至于什么打算都没有。”
她说完,又问道:“你见过萧云了吗?”
怀瑜点头。
皇后道:“见过就好。皇帝现在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喝完药之后,记性大不如前,我看是没多少时日了。登基大典的事情安排在大宴封禅之后,你认为如何?”
怀瑜道:“可以。”
皇后瞥了瞥皇帝所在的方位,又转头对怀瑜道:“皇帝篡位之后,前朝皇室被他斩尽杀绝,三方的平衡也变得一团糟。如今只剩下你和萧云二人。我知你性格,因此,我才找了萧云做这个太子,也算是把这个江山重新还给了景家。你可有不满?”
怀瑜摇头。
灵芝姑姑叹了口气,道:“天佑我景家,不断我皇室血脉。”
皇后顿了顿,似乎不愿意回忆前程往事,岔开话题,又问:“那他呢?”
怀瑜的眼神一动。
皇后道:“你与他商量好了吗?大宴封禅一事不可儿戏,明公子若真能夺苍生令,那我们的胜算就又多了几分。”
说到此处,灵芝姑姑插嘴道:“娘娘,这件事儿奴婢一直不懂。为何明公子没死,咱们的胜算就多一分?纵使他天纵奇才,也不至于一个人可以抵挡千军万马。”
皇后解释道:“你可知,为何中原近两年来武力不断衰退,外邦却要等到大宴封禅再动手?”
“外邦小国中,有造反者,也有中立者。他们这一次来到大宴封禅,就是为了最后一次确认,中原的实力如何,是否有把握一网打尽。如今他们都以为中原无力招架众人入侵,从前苍生令的执掌者一向暗地里同朝廷有来往,这一点在其他国家也是相似的,虽然到了明公子这里他是拒绝了朝廷,但外邦并不了解这些,若是明长宴还未死,执掌苍生令者死而复生,那中原国力单薄还能当真吗?是否明长宴的死,也只是中原有意为之的谎言呢?”
“不如说,他在大宴封禅这一事中,是最为重要的一环,至于其他变数……只能说,能拖一时是一时。”
她:“一切都等萧云登基之后,再做打算。当务之急,是绝对不能让众人在大宴封禅造反。还有,怀瑜,你派人盯住楚之涣,他做的那些小动作,本宫不管,不代表没看见。如若过火,直接杀了。”
怀瑜点头。
皇后说完正事,松了一口气,说道:“这个时间,你也该用过膳了。我刚才让灵芝准备了一些糕点,我见你爱吃这个,叫小厨房单独给你做的。”
桌上,果然有几盘精致的点心。
皇后说完要事,语气缓和了不少,问道:“你们……你这几天都在皇宫中,没有去见明公子吗?”
怀瑜顿了顿道:“见过一面。”
皇后笑道:“你很喜欢他。”
闻言,怀瑜的眼帘垂了下来,没有否认。
皇后道:“等萧云登基,大宴封禅一过,就再不用分隔两地。说来,头一次见到明公子,吓了一跳。”
灵芝听罢,也连忙开口:“确实是这样。明公子的模样有五分像秦姑娘年轻时候。”
怀瑜看着皇后。
皇后笑道:“明公子之母,与我交情很深,她是你父亲的同门师妹,二人一同长大,情同兄妹。你应该知道她,她是秦桢,不过,二十多年前,她就嫁去了大月,后来,我们也仅仅只见过一面。”
怀瑜道:“我知。”
皇后回忆道:“我未曾想到,拔出苍生令之人,竟然是她的儿子。真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怀瑜问道:“为何?”
皇后开口:“秦桢天赋卓绝,六艺精通,乃季老先生最得意的弟子,若非女子,恐怕早已名扬天下,冠绝当世。二十多年前,我曾与季老先生的门生去过一趟白鹭书院,正好那年是大宴封禅,白鹭书院请苍生令,季老先生心血来潮,要带我们去见一见世面。便拿出苍生令,叫我们每人拔上一拔。”
怀瑜道:“秦桢拔出来了?”
皇后懂啊:“不错。但是,她是最晚拿到苍生令,又因走在最后,所以没人看见。因此,苍生令并不是四十余年无人拔出,在明公子之前,有人拔出过,只是无人知晓。不过,我没想到,当年秦桢不要的刀,最后落到了她儿子手里。”
她沉重的叹了口气:“这把刀不是什么好刀,秦桢不要,我完全能够理解。此刀煞气太重,长年累月下来,恐怕对身体有大害。这次大宴封禅之后,你将苍生令从明公子那边讨来,无论怎么处理都好,切莫要他再接触此刀了。”
怀瑜道:“我已经同他说过了。”
皇后道:“对了,你……”
她突然不说话了。
怀瑜道:“如何?”
皇后招招手,让他上来。
怀瑜莫名其妙,但还是上前站定。
皇后开口:“本宫当年虽嫁于你父亲,最后却还是成了遗憾,所以,你喜欢怎样的,本宫不会干涉。”
“说来,这竟然是一桩戏言成真的怪事。当年我左不过胡乱开口扯了两句,要秦桢与我结个亲家,后来事情太多,这句早给我忘了。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倒成真了。”
她叹息道:“秦桢不是有个女儿吗?你怎么把人家儿子看上了?”
怀瑜沉默片刻,说道:“他妹妹离世了。”
皇后道:“难道,你是因为人家妹妹不在了,索性拿哥哥凑活?我听闻大月国是有日月双生,样子也长得很像。这件事实在不妥,你这做的,直接叫大月皇室血脉断绝了。”
“别的外邦国家打中原,本宫便是打回去,也理直气壮的。这大月要是打中原,若是打回去,让本宫有点心虚。”
怀瑜古怪的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压低声音,道:“我知你从小性格就霸道,若不是自己的东西,千方百计都要弄过来。但是感情的时候绝不能由你胡闹,明公子是个男人,又是故人之子。我不知道你怎么找到人家的,但是他若不愿意,你绝不可硬来。”
怀瑜道:“……我没有。”
皇后看着他。
怀瑜的手背在身后,无人察觉地捏了捏自己的手心,纠正道:“他很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