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队长把胸膛一挺,正视吕民的目光,怒吼道:“我跑步的,难道还怕你骑马的不成?!现在就跟我去村口集合!不来的,自己看着办!老周,我们走!”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另外二个牌友能说什么?自知小人物插不上话,也只好低着头跟着张队长的步伐一起离开了。
周村长语重心长的对吕民说道:“吕民,何必呢?这谁能保证自己家里以后还没有一个难处?咱们在村里做事,都是互帮互助,你耍脾气也耍的不是个事啊!还愣着干嘛?赶紧走吧!”
吕民早就愣出神了,站在原地,在心里暗附道:这特么的,跑步的不怕骑马的?是什么意思啊?他左想右想,都想不明白!以至于都不晓得怎么接话怼张队长了!
“还发愣,去不去?你真不去,以后村里所有的事都别参加了。你这不是明摆着影响群众团结嘛…”周村长苦口婆心的说道。
驼子也看出一些苗头来了,别看这个张队长平时笑嘻嘻的,真办起事来,绝不是什么“好惹”的主,于是推了推吕民:“走吧走吧,一起去看看撒。”一边说,一边冲他眨眼睛。
吕民也不傻,自知家里“后台”被“告”倒了,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趁着台阶就下了。不过还是在心里骂了张队长一万次。
就这样,三个人一前一后的来到村口,然后一同去村里检修危房了。
他们首先来到吕大爷家,吕大爷今年50多,他的儿子和儿媳妇出去打工好几年了,只有过年才回来一次。丢下二个孙子在家,由他们老两口子带着。大的12岁左右,小的10岁,在附近的学校上学。
他家也是三间黄泥土砖,黑色瓦片屋,左侧墙壁的土砖都快烂完了。因为上面的瓦片烂了,一直没换,一大片土砖被雨水冲洗的烂了一大半。
张队长一行人来到吕大爷家时,他正坐在自家门口喝烧酒,就是那种带把的大口径瓷杯子,见状,起身说道:“呦,张队长,周村长,你们这么早过来有事吗?”
张队长率先走过去,微笑道:“大爷,我们今天过来给你检瓦,顺便维修一下你家屋外墙壁。”
“啊!检瓦…”吕大爷当场愣住,这种事,他想都未曾想过。每当过年他儿子回家时,总是推辞说“大过年的,爬屋顶做么子”这句话,所以这烂瓦,就成了他的心头病。请人嘛,他儿子每年回来又给不了他多少钱,他不敢乱用一分钱,自己又腰腿不好,又不敢爬屋顶,这事只好一拖再拖。
周村长解释道:“大叔,是这样的,张队长这次组织我们免费给村里的乡亲检修房屋,不收一分钱,纯属义务劳动。”
“啊,这样啊…”吕大爷回过神,点头说道。
“大爷,你儿子儿媳妇过年回来一般在家住几天?”张队长继续问道。
“大年30回来,初四又走喽,回来就是睡觉,吃饭,啥也不管…”吕大爷无奈的说道:“他们啊,一年在外,过年就拿个三四千块钱回来,然后就当甩手掌柜了。恐怕现在连自己儿子多高都不记得了…”吕大爷说这话时,眼神充满绝望和无奈。
“他们在外面做什么工作,你知道吗?”尽管张队长熟记每家每户的人员务工情况,但是有些细节方面,他还需要进一步了解。不少人到现在还隐瞒自己家的实际经济收入,比如吕民家。
吕大爷摇摇头,一脸的茫然:“不晓得,从来没说过,只知道一年到头死在外面,一个电话都没得,过年回来就是睡觉,睡到日上三竿起来…”
村里有一半人还是拉得起电话的,问题是,装电话的人不愿意来这里安装啊!成本费高,路途又遥远,鬼才愿意干赔本买卖!好在这几年有了手机,城里人人都一手一个,这偏僻地区的几个人共一个总可以吧?当然,有些老年人也不舍得买手机,几百块买那破玩意干嘛?村里连个信号都没有,打个电话还去要爬电线杆,爬山坡,鬼愿意受那份罪!就这样,黄土村留守的这些人,越活越到退了!
“去年给我买了个旧手机,从来也没打过,我给他打电话也只是问钱交学费…我老伴,有老寒腿,一到冬天就发作,常年吃中药…唉!”吕大爷的语气充满了无奈和心酸。
有儿子,跟没有儿子一样的这种心情,一般人是体会不了的。
果然,还没进屋,就闻到了一股子呛人的中药味,比银狗家的那个中药还要难闻。
“去医院看过吗?”张队长低声问道。
“镇上老中医那看过,老毛病,治不了根的…”吕大爷说这话时,明显看了一眼站在屋檐下弄眉挤眼的吕民。他老婆吃不到低保,全是他大哥搞的鬼。
“小孩的学习还行吧?”
“马马虎虎的…不自觉,总是要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男孩子是比较调皮,有点耐心就好,平时多多关心一下…”
“难喽…”吕大爷不是很愿意聊这个话题,转身进屋,把酒放下:“张队长,你吃早饭没?”
“吃过的,你家还有好瓦吗?我们先给你检瓦吧。”张队长打破沉静说道,有些话,在人多的时候,确实不好问。
“有瓦,在猪栏那放着…我领你们去。”吕大爷往屋后面走去。他家猪栏外面码着一整排的青黑色的瓦片,上面落满了树叶子和灰尘,可见是有些年头了。
张队长把人手共分成三派,一派去把瓦片整理干净,然后递瓦给屋顶的。一派会技术活的,就爬可移动的木制长楼梯上屋顶检瓦去,最后一派找石灰泥巴去补墙壁。
一行人大约忙了一整个上午,才把吕大爷家三间瓦屋全部检修完毕。干活期间,没有一个人说话,都是埋头苦干。有句话不是说,话不投机半句多么,但是他们绝不是这种情况,他们这是互相看不顺眼,不想多说一句话!尤其是吕民,一直在心里暗骂张队长,还差点因为分心从屋顶掉下来。为此,他就更恨张队长了。
张队长在安排完他们检修房子后,就去其他人家里明查暗访了。一共查出好几栋房屋需要检修,能补则补,不能补,还能住,或者住不长久的,再另想他法。经过几天的摸底排查,村里漏水,年久失修,墙壁被雨水洗坏的房屋基本上补漏,检修完毕。
在这期间,吕民对张队长的怨恨也越来越深。因为他大哥从镇上打来电话,说自己被上头查处撤职了,还交了不少罚款,因为除了“吃低保”外,他没有其他的作风问题,暂且保住了公务员的身份,只是从此以后在单位也是一个不受人待见的“小人物”了。所以他一怒之下,辞职下海了。
“这他么的算什么事啊!说辞职就辞职了,人都跑去广东了…”吕民挂了电话,对他那个“声名远播”的老娘说道。
强大婶没好气的抱怨道:“出去打工也要得,打工还赚钱,外面花花世界还怕饿死?等他出去做生意发财了,我就跟他去广东,跟你们住一起,不气死也窝囊死!”
“…”吕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老妈,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老娘,你要觉得大哥好,你现在就去嘛,我又没意见…”包妹不合时宜的插嘴道。
“你懂个鬼,我老了走不动了,就要你照顾,你大哥那么忙,没时间管我。还不去煮饭,都下午二点了,想饿死我吗?”强大婶不甘示弱的说道。
“你自己有手有脚的不会煮饭?我刚从地里回来…”包妹放下竹篮子不满的说道。
“你个死女人,说你还回嘴…”强大婶趁其不备,一巴掌呼了过去,这包妹也不是怕事的主,当即就和她撕打了起来。
吕民见惯不惯了,只见他一声大吼,就把两人拉开:“吵个鬼一天,吵个不停!都特么的饿死算了,免得在这丢人现眼…”吼完就出去了,要是走慢一点,那扫帚就打头上来了。
银狗从他家路过时,听到了激烈的争吵声,他也懒得去看,提着灰桶就回家了。吕民家这种小场面村里的人见多了,三天一小吵,七天一大吵,按时上演。
“爸,回来了…快吃饭。”
刚走到晒谷坪,牛娃立刻接过他手中,用来提灰泥糊墙的桶子说道。
“嗯…问你个事。”银狗正儿八经的说道。
“么子事?”牛娃放下桶子,拍了拍他爸肩膀上的灰尘,然后看到了他头顶上的几根白发,心里忽然有点触动。
他的个子长得很快,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可能和他坚持锻炼有关。他爸最多一米七的身高,他已经窜到一米七五了,比他爸高一个头了,他还不满足,他想长到一米八零。
银狗不太好意思的说道:“那个,今天我听张队长说了一句话,不晓得是啥意思,所以回来问问你…”
“你没问张队长吗?”
“好意思问他吗?这原话还是周村长和我说的呢,周村长都不明白是啥意思!只是说,张队长用这句话把吕民那狗日的怼了个半死!”银狗说这话时很骄傲,仿佛那个把吕民怼半死的人就是他一样。
“到底是哪句话?你快告诉我!”
“叫什么…”银狗想了想说道:“叫…骑马的不怕跑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