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轻将新鲜的梅花放在干花边,如今还没开春,能摘到的鲜花也只有腊梅了。
她小心翼翼地用扇子将火炉的火燎得更旺些,然后慢慢滑入猪油。
猪油的味道很难去掉,无论是将它冷冻还是加热,那味道始终还是存在。
沈若轻想了想,与其执着如何去味,倒不如寻个好闻的味道将它盖住。
她看了眼渐渐变热的油锅,犹豫再三还是拿了干花试试手。
只是...
沈若轻刚将干花放进锅中,那干花瞬间变得焦黑,还冒出阵阵白烟,焦糊的味道别提有多难闻了。
“若轻妹子,你这是在干什么?”原本在后面洗衣的张月华闻到焦味就跑了过来。
沈若轻边咳嗽边说道:“我本来想用花香来盖住猪油的味道,可谁知道,咳咳,失败了。”
“我的老天爷啊,你这么高的油温,放啥下去都得焦啊。”张月华连忙将油锅拿去淋水,“若轻妹子,你快去前面把窗和门都开开,散散味。”
出师未捷啊,沈若轻连忙跑去将门窗打开,心里盘算着下回应该趁着油温低时就将干花放入。
她将窗户打开,清冷的寒风灌了进来,消散了满屋的焦臭。
沈若轻正享受着冬日的舒爽,转头就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沈牧!是沈牧!
沈若轻探出半个身子,想要将那抹身影再看得真切点,可那还有什么人影。
追来了?!沈家的人追来了!沈若轻将窗户合上,此地不宜久留,她得走了。
她快步回到房间,将柜子中的衣物一股脑地取了出来。
“若轻妹子,这是怎么了?”张月华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赶过来帮忙。
沈若轻低着头,将衣物简单地打了个包:“我家里人来找我了。”
“回家好,回家安稳。”张月华高兴地说道,却看见沈若轻眉头深锁的样子,又想起她昨晚的话,“那,他们还会为难你吗?”
沈若轻用力地将包裹打了个结:“他们是要把我带回去,逼我殉节。”
“什么!”张月华捂住嘴巴,不敢相信,她原以为沈若轻口中的过不下去了,就是受些委屈。没想到,竟是要人性命,“那你打算怎么办?逃吗”
张月华赶忙将这两天赚的银子都拿了出来,递给沈若轻:“这些银子你拿着,路上开销大,有银子傍身也好些。”
沈若轻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银子,她当初从邺梁一路逃至庆都,就是看中了庆都商贸繁华,可安身立命。
如今这面馆刚有起色,她就又要逃吗?
就算这次让她侥幸逃脱,那下次呢?难道她这一辈子都要如同过街老鼠般,到处东躲西藏?
沈若轻握紧了拳头,目光坚韧,说道:“月华姐,我不走,我就待在庆都城里。”
“行,那往后,你就躲在院子里,外头我替你挡着,他们总不能闯进来搜人吧。”张月华点点头道。
沈若轻看着窗外盛开的梅花,释然一笑,即便天寒地冻,它依然凌寒而开。
与其躲躲藏藏,终日惴惴不安,倒不如做朵凌寒盛开的梅花:“不了,我总不能一辈子躲在后院吧。到时候,月华姐就该嫌我烦了。”
“怎么会。”张月华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到外头突然传来声音。
“有人吗?”
张月华慌张地拉着沈若轻的手,说道:“你在里面待着,我出去看看。”
“不碍事的,我去吧。”沈若轻安慰似地拍了拍张月华的手,而后提了口气,大步朝前厅走去。
来的人不是沈牧,也不是沈家的人,而是三个年轻小伙,各个风度偏偏。
站在那儿抬头欣赏墙上字的,身姿英挺,仿若修竹,剑眉星目,五官俊俏,周身贵气逼人。
他身旁的那位,本应也是个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的,可偏偏紧蹙双眉,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而杵在门口的那位,一身利落劲装,目光冷峻,一幅生人勿扰的样子。
“这字写得确实相像,若是收笔处再加上几份男儿的洒脱,恐怕连我都辨不出来了。”赏字那位嘴角微微上扬,漾出好看的弧度,继续打趣着,“阿琛,这该不会真是你的涂鸦之作?”
沈若轻听到这话就明白了,原来是苦主上门,而那位阿琛应该就是当朝新贵、前科状元郎,魏琛。
“你!”魏琛被气得满脸通红,他愤愤走到沈若轻面前,“你是老板?”
沈若轻满脸堆笑,像是什么都不知道般,说道:“我是跑堂的,老板在后厨呢。几位客官,要不要尝下我家的招牌面,很好吃的。”
魏琛是带着怒气来的,刚要追问老板的去处,就被赏字的年轻人拦了一把:“我还真有些饿了,就这招牌状元面,来三碗。”
沈若轻赶忙应下,快步走到后厨。
刚进后厨,沈若轻就被张月华吓了一跳,只见她双手紧紧握着刀,一幅随时要拼命的样子:“月华姐,你这是要干什么?”
张月华看了看手中的刀,屏气说道:“我,怕他们来抓你,我,好随时冲出去保护你。”
听到这话,沈若轻颇为感动,她微笑着将刀抽出:“不是来抓我的。”
“那就好。”张月华终于松下口气,“那外头是谁啊?气势汹汹的。”
沈若轻将刀放好在桌案上,回答道:“是魏琛。”
“魏!”沈若轻赶忙捂住张月华的嘴巴,硬生生地将“琛”字摁了回去。
沈若轻望了眼外头,好在他们没有听到这动静。
“魏大人是来问罪的吧,我们借了他的名头,他不可能不知道的。”张月华紧张地在屋内不断来回踱步,“这可如何是好啊?”
沈若轻皱着双眉,她想过魏琛会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来的这么不是时候。
她看了眼窗外的太阳,已经是日昳,快至日铺,或许来的正是时候。
沈若轻心中有主意,现在只要能将时间再拖延下就好:“月华姐,你只需烧好这三碗面。外头的事情,我能搞定。”
“嗯,好。”张月华紧张地抄起面前的勺子,转身就要拿去切菜。
沈若轻刚想开口提醒,就看到张月华将完好的菜叶扔进了废弃桶,把那烂菜叶子规规整整地放在一旁。
老天保佑,希望这面做出来还能吃。
沈若轻赶忙给自己打了打气,略带僵硬地扬起微笑,端上几份精致的小菜,大步走了出去。
“客官,这灶子还没热,需再等上些功夫,不如先吃点小菜解解馋。”
“弓藏,别在外头站着了,进来坐。”年轻人招呼完门口的人,又看了眼魏琛,拉他坐下,“你也坐!”
魏琛气鼓鼓地落了座:“阿衍,我们能不能先把事办了?办完之后,你想吃什么,我都请了!”
“从你这铁公鸡里搜刮点,可不容易。”那个叫阿衍的年轻人打趣道。
他转头看向沈若轻,指了指墙上的字:“姑娘,这字是谁写的?”
沈若轻故技重施,装出无知的模样:“这,我倒不清楚,只知道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写的。”
“喔?”阿衍放下手中的杯子,继续说道,“可我怎么听说这字是魏大人写的呢?”
“这...”沈若轻被阿衍看着心里直发毛,“是有不少人说这字是魏琛大人写的。”
听到这话,魏琛是气不打一处来,脱口而出就是句脏话:“放屁!”
“啊呀,阿琛,你有辱斯文!”阿衍笑着摸着手上的扳指,瞧了眼面前的沈若轻,这姑娘有点意思,“那姑娘觉得,这字是谁写的?”
沈若轻愣了愣神,她明明都回答了,为何又要追问一遍?
“我瞧着,姑娘十指纤纤,实在不像个跑腿的伙计,倒像是哪家小姐。”阿衍目光落在沈若轻的手上,这青葱玉指的,很为好看。
沈若轻赶忙将手藏到身后,早知今日有这一难,昨晚就不该摸那猪油,就该让手又红又肿。
“面来了。”张月华见情况不对,赶忙端了面出来。
“客官,久等了,还是先尝尝我家的面吧。”张月华顺势将沈若轻藏到身后,“这是我们家的招牌面,好吃又实惠,保准客官吃了还想吃。”
那个阿衍笑着扫了眼躲在后面的沈若轻,倒也没抓着她不放,反倒是热络地招呼吃面。
张月华见此情景,便偷偷扯了扯沈若轻的衣袖,示意她到后厨去避避。
只不过,沈若轻刚要走,那阿衍便放下手中的筷子,悠悠地开口道:“姑娘,可知假借当朝官员名声谋利,是为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