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沈若轻一怔,站在原地。
“我们可从未说过,这店与魏大人有关。”张月华连忙反驳道,“是那些客人这么以为的。”
魏琛气不过:“若不是你们在墙上模仿我的笔迹,怎么会有人这么以为?”
“大人字帖比比皆是,模仿大人笔迹的也不在少数,总不能因为我们学得像,就定我们的罪吧。”沈若轻语调温柔,满是委屈。
魏琛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气得满脸通红,看向坐在那儿憋笑的阿衍,愤愤道:“你来。”
阿衍见魏琛狠狠瞪来,只好敛起笑意:“姑娘,不仅字写得好,人也找得准。”
看着面前两人神色慌张地对视了眼,阿衍就知道街头巷尾的传言也是她们散的:“模仿笔迹事小,散播朝廷命官谣言事大。”
沈若轻紧紧拽着衣角,当初她找说书先生,只想着他们走街串巷,能将故事散播出去,却忘了他们收钱办事,也会为钱财出卖她。
她屈身跪下,事到如今与其针锋相对,倒不如伏低做小:“魏大人,小女罪该万死,实在是姐夫去世后,店铺难以为继,逼不得已出此下策。”
魏琛的脸色终于好了些,瞥了眼张月华头上的白花:“真是这样?”
“若不是无路可走,我们也不敢攀蔑朝廷命官。”沈若轻说得极为真挚。
魏琛有些无奈,昨日手下来报,说城西有家面馆借着他的名号大肆敛财,如今到店一看,却又是这般光景,不好办啊。
若是任由她们继续,这店可就真和他绑上了。
若是现在就命她们关店,又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左右为难的魏琛幽幽地看向阿衍,这该如何是好啊?
阿衍收到魏琛求助的目光,得,这恶人还得他来做:“那就劳烦姑娘写个申明贴到门外去,这事也就算了了。”
沈若轻皱着眉头,很是为难。
和刘爷的约定还差了二两银,若此刻贴出申明,势必对生意有影响,稍有不慎,恐怕是前功尽弃。
“其实按着姑娘的手艺,即便不用这些旁门左道,也能将店铺经营下去的。”阿衍见沈若轻迟迟不应,便说道,“魏大人顾忌你们确有难处,所以没有刻意为难,你们也该识时务,见好就收。”
这话说得有些吓人,张月华害怕地拽了下沈若轻。
沈若轻满手是汗,刻意避开阿衍,对魏琛说道:“魏大人,不是小女不识抬举,只是,这申明有些难写。”
反正,她们借得是魏琛的名号,只要能说服魏琛,其他人也不好再多加阻拦的。
“不过写个申明,有什么难的?”魏琛皱着眉问道。
“小女愚钝,只是小女怕伤了那些学子的心。”沈若轻见魏琛上钩,连忙又说道:“那些学子会来这里吃面无非两个原因,一来是家中长辈期盼他们高中,便带着他们来吃面,好沾沾前科状元的喜气;二来是自己钦佩魏大人的才学人品,故而特地跑来小店,瞻仰大人的才情。”
魏琛点点头,倒也认下这个道理。
沈若轻赶忙说道:“若是现在告诉他们这些都是假的,未免,有些伤人。”
阿衍抬眉瞧着沈若轻,冷笑出声,这姑娘着实不简单,还能编出这套说辞:“那只能证明这些人蠢笨无知。”
沈若轻狠狠地瞪了眼阿衍,眼见着就要将魏琛说动了,可这人偏偏横插一脚,实在烦人!
“是吗?当真是这些人都蠢笨无知吗?当真是这些人都不知道这面和科举无关吗?”沈若轻也不再逃避,目光灼灼地盯着阿衍,义正言辞道,“谁都知道这吃面和高不高中无关,但他们还是回来,大人知道是为什么吗?”
沈若轻见那个阿衍没有回答,便继续说道:“因为爱,父母爱子,即便知道不可能,也会勉力一试,哪怕是让孩子在考场上多些信心也好。”
“还因为仰慕。”沈若轻将目光看向魏琛,“不少学子是为大人而来,他们皆说大人十年寒窗,一朝金榜题名,却依然能坚守本心,为民办事。他们自知在学识上还与大人有很远的距离,所以,只能从小事入手,学着大人如何知恩图报。”
魏琛目光闪烁,已有些动摇。
沈若轻趁热打铁道:“若是此刻将申明张贴出去,那父母之爱就成了愚昧无知,学子们的仰慕也成了东施效颦,这样,怎么不伤人呢。”
魏琛点点头,毕竟科举这条路他是走过的,其中许多他也有经历。
他父母也曾跪在三清面前为他日夜祷告,他也曾翻山越岭只为看一眼先贤题注。
“既然如此,申明暂且放一放。”魏琛抬头正好看到阿衍,便正色补充道,“但,我们需约法三章。”
沈若轻恭敬地说道:“大人请讲。”
魏琛想了想,说道:“一是这面不准缺斤少两,不准以次充好。”
“那是自然,生意想要长久,必然是童叟无欺,诚信经营。”沈若轻答道。
魏琛点点头,很是满意:“二来,你这面五年内不准涨价,若是有穷苦学子前来,你们需免了他面钱,也算全了你们的故事。”
沈若轻侧目看向张月华,这毕竟是她的店,自己也不好太过越俎代庖。
张月华连忙应声道:“好,就按大人所言。”
“这三嘛,”魏琛叹了口气,说道,“那故事毕竟不是真的,也经不起推敲,往后就不要再宣扬了。”
沈若轻终于松了口气,道了个“好”字。
事情到这儿,也算是妥善解决,魏琛有些得意地看了眼阿衍,一扫来时的怒意,颇为高兴地朝门外走去。
只是刚走到门口,偏偏这么巧,遇到了结伴而来的学子们来吃晚饭。
“魏!魏大人!”走在前头的学子发现是魏琛,很是激动。
魏琛幽怨地转过头看向沈若轻,内心一个想法,他好像被算计了。
沈若轻瞪大了双眼,满脸无辜地摇了摇头。
倒是躲进角落的阿衍,将沈若轻嘴角那抹得意的坏笑,看了个清清楚楚。
“大,大家好。”魏琛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着。
更多的学子闻讯赶来,顷刻间就将这一车马宽的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魏大人,这店真是你帮着开的吗?”
“魏大人,这面和以前你吃的有区别吗?”
....
众学子七嘴八舌地问着,魏琛站在原地,是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他转过头愤懑地看向沈若轻,用眼神愤愤地说着,你来!
沈若轻看着魏琛这幅模样,嘴角偷偷一笑,赶忙上前解围道:“各位,各位,魏大人刚刚还在说大家赶考不易,需给大家多行些方便才是。”
学子们一听这话,顿时对魏琛大人的仰慕之情又增加了几分,如同小奶狗一般,目光炽热地盯着魏琛看。
愣是将魏琛这白皙的脸庞,盯出几分燥热的绯红。
“魏大人和我们家掌柜商量了下,决定从今日起至科举结束,我家的招牌面由原来的十文降到六文,好减轻大家的压力。”沈若轻笑着说道。
几个贫苦学子听到后,抹了抹眼角的泪花,高喊道:“魏大人威武!邱氏面馆威武!”
“魏大人威武!邱氏面馆威武!”
欢呼声一浪盖过一浪,绕到外面的阿衍笑着回头,对着弓藏说道:“弓藏,这个姑娘可不简单。”
沈若轻越过人群,看着阿衍一幅了然于胸的模样,心中咯嘣了下,难道又被他看穿了?
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每次他都能将自己的小心思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