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飞仙宗越近,楚瓷的心就跳得愈发快,还觉得腿有点软。
若非想着和谈一事,他恐怕会立刻转身逃之夭夭,离飞仙宗越远越好。
简而言之,他怂了。
眼瞅着快到飞仙宗了,楚瓷伸手拽了拽颜朔的衣服,讪笑道,“等等,咱们就这么进去,是不是不大好?”
颜朔不明所以地挑了挑眉,“莫非你要买些东西再登门?”
“那倒也不至于,咳,那什么,你看我不是从守卫森严的思过崖逃走的嘛,且我现下还要以魔尊的身份跟他们和谈……”楚瓷顿了下道,“我觉得这样有点太嚣张了。”
实则楚瓷是怕见到师尊的冷脸,之前还不觉得,这即将碰面了他却开始害怕了。
师尊的朝思剑挺厉害的,他不想挨打。
颜朔一路上已听楚瓷把自个从小枫那里得知的讯息说了一遍,便安慰道,“没什么好怕的,江宗主与你师尊都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只要你好好说,想必他们会以天下为重。”
理是这个理,但该怕的还是怕。
起码楚瓷这会是越来越怂,一张漂亮的小脸皱成了刚出炉的白面包子。
楚瓷背着手,转悠了一会儿,忽然道,“我想先找师姐问问情况,如果师姐还愿意搭理我这个修仙界叛徒的话。”
“别这么说自己!”颜朔不爱听这些话,皱眉道,“你并未作出什么危害飞仙宗与修仙界的事,且你愿意将覃怀素的事告知他们,已经足够弥补你隐瞒身份一事。”
少年是魔尊,他若有坏心思,大可等覃怀素对修仙界与凡间动手后引来修仙界反击后坐收渔翁之利。
可他没有,反而想立即通知修仙界的各大宗门一起应敌。
楚瓷缩了下,眼睛瞥向旁处,幽幽道,“但已经回不去了,我只希望师尊他们有朝一日能原谅我就行。”
丧气了一会,楚瓷打起精神,取出一张黄纸回忆着师姐的折法将其折成一只纸鹤。
“呼——”楚瓷对手心里小小的黄色纸鹤轻轻吹了一口灵力,“师姐,我是若磐,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告诉师尊,但我不知道师尊还愿不愿意见我……”
白衣少年捧着一只纸鹤絮絮叨叨了半天才停下,手往飞仙宗的方向一送,纸鹤展翅飞去。
“看来你很在意陆星阑。”颜朔沉声道,眸色幽深。
楚瓷被问得一愣,挠了挠头,回道,“他是我师尊嘛,我当然很在乎他的看法了。”
颜朔转过身,抬头看向不知名处,淡淡道,“只是师尊?”
楚瓷皱了下眉,不解道,“不然呢?”
颜朔闻言回头,眼底的情绪复杂难明,像魔界经久不散的大雾,也像荒境里那看似无害的幽蓝湖水。
“那我呢?”颜朔道。
“嗯?大哥你怎么了?”
楚瓷打量着颜朔的神情,十分怀疑他之前在魔界呼吸了太多魔气以致于头脑不大清醒了。
“大哥没事。”
颜朔突然一笑,一如往昔的疏朗大气,好似天下没有什么能让这位豪气的刀客为难。
只是心中,突然有些后悔当初让少年喊了一声大哥而已,也不知何时少年能唤他一声“火离”。
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羡慕起孟挽风那头傻狗能被少年称呼一声“挽风兄”。
颜朔为自己的小心思不禁发笑,忽而道,“若磐,伸出手。”
楚瓷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伸出手,眨巴着大眼睛望着颜朔。
颜朔抽出火离刀挥了一下,少年白嫩的掌心顿时出现一道红线,有鲜红的血珠冒了出来。
“嘶,大哥这是?”
楚瓷眼睛一湿,差点泪洒当场。
因着信任颜朔,他虽觉手疼,但一直未抽回手,只拿一双浸过泪的水灵灵大眼望着他。
颜朔有种错觉,仿佛无论他此刻想做什么,少年都会乖乖听话。
他摇了摇头,脑中莫名的幻想却挥之不去。
“没什么,大哥想送你一件礼物而已。”颜朔笑道,压根没给少年拒绝的机会,径自取出一叶扁舟贴上少年流血的掌心。
鲜血染红了叶片上的脉络,配上绿油油的叶片,看着竟不觉得丑。
待红色的脉络渐渐恢复原状,颜朔才将一叶扁舟从少年的手心拿开,一抬手贴在了少年的发间做一枚发饰。
楚瓷感受到自个与一叶扁舟的联系,不由地睁大了眼,心中百感交集。
“大哥这礼着实贵重,小弟都不知该如何回礼了。”
“谈何贵重,大哥身无长物,能做的也不过是为一叶扁舟多添一位主人罢了,远不及旁人能给你的。”
颜朔掏出一个药瓶,打开塞子往少年还在流血的掌心倒了些褐色的粉末,然后用干净柔软的白布把少年的手小心包扎起来。
楚瓷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摸了摸发间的绿叶,不甚赞同颜朔的说法,“大哥怎能妄自菲薄?一叶扁舟可是修仙界难得的法宝,我能有幸做它其中一位主人,简直是莫大的福分。”
若是颜朔事先跟他说,他万万不会接受一叶扁舟的使用权。
颜朔眼带笑意,神情温柔,道,“若磐,大哥其实……”
“若磐。”
白衣仙人踏剑而来,神情淡淡,肩膀上停着一枚小小的黄鹤。
“师、师尊?”楚瓷先是上前一步,惊觉不妙立即躲到颜朔背后。
颜朔沉着脸,心静跌到谷底,冷冷道,“长庚仙尊。”
“赤炎仙君。”
陆黎淡淡道,一双寒眸里只有自家不听话的小徒弟。
“过来。”
楚瓷腿一软,抱住颜朔的胳膊。
“师尊怎么来了?”
白衣仙人的神情看不出好坏,但楚瓷就是有种自己要挨揍的预感,故而死活不敢上前。
陆黎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脸看了看肩膀上的纸鹤。
纸鹤扇了扇翅膀,立即重复起楚瓷的话,“师姐,我走后师尊有没有生我的气?师尊会不会不想再搭理我了?师尊还愿意见我吗?师尊……”
楚瓷不禁捂住脸,说的时候没发觉,如今亲耳听见自己刚刚说的话,才知道羞耻。
他不仅啰嗦,还十句话里有九句是问师尊的。
陆黎伸出一指点了点纸鹤,声音顿时消失。
他只静静望着藏在旁人身后的小徒弟,缓缓伸出手,冰雪铸就的容颜虽冷却令人无法拒绝。
楚瓷磨蹭了好一会,又拉了拉袖子藏好包着布的手,才低下头一步一步走向自家看不出喜怒的师尊。
“若磐。”
眼见少年一步步走出自己的范围,颜朔忍不住唤道。
“嗯?”楚瓷闻声回头,神情茫然。
颜朔低下眼,叹道,“大哥有些事先离开一会,你跟着长庚仙尊最好一步莫离知道吗?”
“嗯,我晓得了。”楚瓷点头道,“大哥要去哪儿?”
颜朔笑了笑,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去解决一些小事而已,放心,大哥很快就会回来。”
说罢,他深深地看了眼陆黎,颔首道,“陆星阑,若磐就暂且交给你了。”
陆黎眉头微蹙,不甚喜欢他的说话,淡淡道,“本尊的徒弟何来暂且一说?”
颜朔不与他争辩,哈哈大笑道,“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哈哈哈……”
他转身大步离开,举起手挥了挥,背影洒脱。
“大哥保重!”楚瓷高声道。
一直望着颜朔的身影消失在天边,楚瓷才想起身旁安静了许久的师尊,不由地心虚转头,小心翼翼道,“师尊,我……”
陆黎没等楚瓷话说完,动作不甚温柔地伸手拎起小徒弟飞往剑峰,径自飞到他的洞府中。
许久未来师尊洞府,楚瓷着实有点想念,感叹道,“我怎么瞧着师尊这儿十年如一日呢。”
洞府里的东西大多还是他以前添置的,师尊的生活太过简朴,令楚瓷不禁怀疑陆黎是否有世俗的欲望。
不过下一刻,他就知道师尊有欲望,起码是有揍他的欲望。
陆黎手一甩,楚瓷呈大字状趴在石床上,幸好石床上有一张毛绒绒的兽皮,才不至于令楚瓷磕得鼻青脸肿。
“唔,师尊?”楚瓷疑惑道。
一扭头,便见陆黎举起朝思剑的剑鞘往下一挥,不由地眼睛瞪圆。
“嗷!”楚瓷痛呼,眼眶瞬间红了,“疼疼疼……”
他背后哪儿肉最多,剑鞘就往哪儿抽,力道掌握得极好,不至于伤了筋骨,又能令不听话的某人知道疼。
陆黎面无表情,心肠变得格外冷酷,小徒弟凄凄惨惨的哭喊声丝毫不能令他手软。
剑鞘起起落落了好一会才被白衣仙人丢在一旁,而楚瓷已经哭得满脸是泪。
他一个修者,疼还在其次,主要是太丢脸了,活了几十年,一朝面子里子都没了,还是被自个最最最尊敬的师尊扒下的。
楚瓷感觉没脸活了,当即悲从中来,哭嚎出声,“呜呜呜……”
陆黎一撩衣袍,坐在石床边沿,垂眸望着趴着的小徒弟,问道,“可知错了?”
目光落到少年忘记掩藏的手时不由地一顿,一腔怒气泻了大半。
“呜呜呜,师尊打我,我不活了……师尊不疼我了,呜呜呜,我是没人要的小石头……”楚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都蹭在兽皮上,头发被他蹭的松散,衣衫也皱巴巴的。
“娇气,为师不过惩戒你几下罢了。”陆黎一手捞过小徒弟,将人按在自己腿上。
楚瓷一慌,以为师尊还要动手打他,顿时挣扎起来,哭道,“呜,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不要再打了,我爹都没打过我,呜呜……”
“为师在这,你不回来是想去哪儿?”
陆黎按住小徒弟的身体,抓住那被白布包扎的手小心解开,见那手除了掌心有些褐色粉末,便轻轻吹开,露出其下完好无损的掌心。
陆黎放下心,低头瞥见小徒弟哭花了的脸,眉头微皱,“为师说过,剑修轻易不得落泪。”
他取出一方素帕亲自为小徒弟擦去脸上的水渍,待擦干净后丢开帕子,对上小徒弟红通通的眼睛。
“我是魔界的新任魔尊,来此是想与修仙界商谈结盟一事,哼,等我们对付完霸占了我魔宫的邪魔覃怀素,我就老实待在魔界不回来了。”楚瓷怒上心来,一时胆大包天道,“我还要和师尊断绝师徒关系!”
陆黎气笑了,宛若冰雪消融却未大地回春,反而森冷得令人神魂战栗。
修长的手捏住少年湿漉漉的下巴,陆黎眸中风暴蓄积,薄唇扯出一抹危险的笑,“你再说一遍?为师刚刚没听清。”
楚瓷回过神来,一腔勇气顿消,身体老实趴在师尊的膝上,至于被师尊控制着的下巴更是不敢妄动。
一双沾着泪泛着红晕的桃花眼忽闪着,声音甜得像被极品的蜜腌过,“师尊,我是说我屁*股疼。”
陆黎凝视小徒弟怂了吧唧的脸半晌才松开手,淡淡道,“莫要和你爹学那些不好的习惯。”
“呼——我生是师尊的人,死也是师尊的鬼!”楚瓷赶紧保证,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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