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沉鱼艰难地睁开眼,头有点隐隐发痛,四下里打量了一圈,非常茫然。
陌生的铁皮棚,生锈的大门虚掩着,墙上、屋顶都脏兮兮的。
身后的角落里特别乱,堆满了各种杂物和塑料袋,什么废旧轮胎、绳子、铁索、钢管之类。
而且应该被废弃很久了,杂物上落满了灰尘,还结了蜘蛛网,空气中充满令人作呕的铁锈、汽油和酸臭味。地上也黑黢黢的,不知道是些什么,很恶心的黏腻。
霍沉鱼急忙低头,看见自己坐在一张失去弹性的床垫上,铺了一层竹垫子,看起来还挺新,像刚买的。
她松了口气。要是看见自己躺在黏糊糊的黑地上,她可能会当场崩溃。
霍沉鱼拧紧眉毛,十分嫌弃,拿手扇着鼻子前的味道。
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难道,又穿了?
她开始回想。
昏迷之前,她和陈邪吃完饭回陈宅,路上遇到一个蒙着一只眼的男人碰瓷。她跟司机下去查看情况,突然被身后一个带着黑皮手套的人,拿着块手帕捂到她鼻子上。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晕了。
所以,她这是,被绑架?
要钱吗?她的身份也只能是要钱了吧。
霍沉鱼慢吞吞地爬起来,检查了一下身上,没有哪里不对劲,也没绑她,也没打她,衣服都好好的。
连她的包都放在她旁边,里面的钱和卡,一分不少。
只有手机被收走。
这年头绑匪都这么不拘小节呢?要钱,又不拿她包里的钱,甚至连门都没锁,心也太大了。
霍沉鱼不安地默默吐槽,拿起包,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悄悄走到门边,想把门拉开一点,看看外面的情况。
雪白的小手伸到门把上,又停住。
太脏了,脏得她下不去手。
最后她拿鞋跟把门给勾开。
外面是个土坝,再过去是一条荒废的铁路,灌木丛生,杂花生树,落了一地的腐叶。
土坝左边,几个大汉一点不讲究地坐在地上。
天气闷热,估摸晚上要下雨,他们热得汗流浃背。有人就把上衣脱了,露出满背乌青的纹身,很吓人。
霍沉鱼急忙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往
外挪。
几个大汉早在她开门的瞬间,就知道她醒了。
虽然他们是冲锋陷阵的卖命,不是做情报工作的佣兵,智商可能不是很高,但警觉性非常过硬。
他们回头,看着面色煞白,微微颤抖的霍沉鱼,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跟她打招呼“嫂——霍小姐醒啦?口渴吗要不要……诶!别跑啊,别跑那么快,这是土路,你那鞋容易摔——”
霍沉鱼吓得六神无主,根本不理他们,拔腿就往外跑。
泥巴路凹凸不平,根本跑不快,她身后几个大汉追得越来越近,一边追还一边着急地劝“哎呀!怎么说不听。你跑慢点,别摔地上,要不我们回头说不清啊!”
要是邪哥看见她腿上淤青,他们怎么解释不是他们打的?
霍沉鱼急得快哭了,回头张望一下,有个大汉还掏出手机开始录视频,不知道是想干什么,反正看起来好变态。
她没跑出一分钟,就被几个人团团围住。
霍沉鱼双手抱紧自己,深吸一口气,克制心底的害怕,强装冷静,娇冷的声音却有点发颤“你们是谁,想做什么?”
“你别怕,我们不是冲你来的,绝对不会对你怎么样。你就在这住两天,到时候我们还把你送回去。”光着膀子满背纹身的男人试图安慰她。
语气竟然还有点温和,跟他们凶神恶煞的外表很不一样。
霍沉鱼一一扫过他们每个人的脸,对这话将信将疑。
他们没对她动手,也没拿她钱包,现在又说不是冲她来的,肯定不是正常绑匪。再联想他们身上的纹身,她隐约猜到是冲谁来的了。
可是他们想要陈邪干嘛呢?
“你们冲陈邪来的呀?”霍沉鱼抿着唇,警惕地注意他们脸上的神情,没有刚才那么恐慌,脑子里开始思考问题。
光膀子没瞒她这个,直接说对,让她别白费力气,进去坐着等。
霍沉鱼刚才跑得太快,疼得不行,很好假装为难的愁眉苦脸“那你们抓我没有用啊,我们关系一点都不好,他不会被威胁的。你们没有看到,我和他前一阵的吵架视频吗?他可冷淡了。”
几个大汉一脸懵,不是很相信。中午看他们从大厦出来,挺亲密的啊,不像关系不好。
霍沉鱼搜出她和陈邪那个视频,放给他们看。因为郊外信号不是特别好,中间还卡在陈邪特别无所谓的表情上。
大汉们面面相觑,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陷入诡异的沉默。
霍沉鱼低着眼睛看地上。
不知道他们想要陈邪做什么,可是既然要用她去逼陈邪,应该是让陈邪很为难的事。
她不想让陈邪为难。
独眼龙把他们招过去,小声说“情报肯定没错,吵架视频不能代表啥,别被糊弄。你们忘了?邪哥以前,天天晚上用树枝在地上写‘鱼’字,能假吗。”
几人一想,顿时点头,这事印象很深刻。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他想吃鱼,费尽搞来了,他又不吃,后面有次喝醉了,才知道那不是吃的鱼,那他妈是一个人。
霍沉鱼没能误导成功,闷闷不乐地走回土坝上。
天上雷声大作,风吹得树叶哗哗地响,豆大的雨点又急又密地砸下来。
她站在铁皮棚门口,不想进去,蹙着眉把裙子提高,免得被雨水溅湿。
几个大汉扫了一眼她雪白的脚踝,纷纷干咳了几声,都转头看向其他地方,开始尬聊。
江湖规矩,嫂子不能动,兄弟不能卖,这两样最不讲究。
陈邪不回黑水,和卖兄弟没两样,知道的少数几个人都很难相信。
以前陈邪能力又强,下手又狠,讲义气,镇得住场子,才有那么多黑水的佣兵服他,没想到现在会这么贪生怕死。
他们还没把陈邪让底下佣兵站队的话跟那些人说,要不陈邪名声就臭完了,到哪都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连这种骂名都可以去背。
不管怎么说,大家还是想跟着陈邪干,几个大汉这才连夜飞回国,想出这种办法逼他。
一下雨,天就黑压压的。
霍沉鱼不知道现在几点,以为应该快晚上,疑惑地问“你们不让我回去,那我晚上住哪里?”
这附近看起来没有酒店,连民宿都够呛,而且还下雨,道路泥泞,她这鞋子也没办法走呀。
光膀子没好意思看她,指着铁皮棚说“你一个人住里面,我们几个都睡门口。”
霍沉鱼呆了呆,惊讶地看了看铁皮棚,不太明
白这里面为什么可以住人。
她脸色很一言难尽“里面脏成那样,还有蜘蛛,味道又难闻,怎么住人嘛。”
几个大汉愣了一下,挠了挠头。
他们风里来雨里去,沙漠战场都睡过,粗糙惯了,看到这种铁皮棚,下意识觉得已经很不错。他们还特意买了竹垫子铺上,没想到女生跟他们差别这么大。
“你们是不是没有钱?我有啊,我请你们住酒店吃一顿好的?”霍沉鱼看他们集体沉默,又一身的汗臭味,像流浪汉一样,只当他们是没有钱,住不起宾馆,于是好心询问。
这铁皮棚,她在里面站着都被恶心得不行,别说住一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蜘蛛就爬到身上来。
而且还在下雨,说不定里面还会漏雨。她的天。
光膀子努力跟她解释“不是,我们在绑架你,不能进城。要不监控拍到我们,邪哥一下就带人找到了,把你抢回去,那还怎么谈。”
霍沉鱼歪头看着他,问“你为什么叫他邪哥?”
光膀子和其他几个人对视一眼,没明白“有什么不对吗?”
“只有他朋友才这么叫他呀,你们是他朋友吗?”霍沉鱼一阵头脑风暴,几乎猜了个□□不离十,“是他朋友为什么还要逼他?你们是雇佣兵吧,是不是有什么任务需要他才能办到,但是又特别危险,他不想去?”
几个人沉默片刻,全都转身不理她。
霍沉鱼百无聊赖地站着,等了一会儿,不耐烦了,理直气壮地娇声说“我饿了,我要吃饭!”
大汉去把他们的尼龙背包提过来,在她面前打开,掏出一大袋白面馒头,几块饼干,十来瓶矿泉水。
独眼龙打开白面馒头的袋子,提到她面前,让她挑。他们的手不是很干净,拿了怕她不吃。
但……
他们不弄脏,霍沉鱼也吃不下这种东西。
哪怕是包子呢,也好一点啊,纯馒头没有一点味道,还是冷的。
“晚饭就吃这个吗?”霍沉鱼娇气地皱起眉毛,得到他们的肯定回答后,眼神在馒头和饼干之间艰难地转了转,秀白的手指指着饼干问,“那是什么味道的饼干?”
光膀子老实说“咸味,压缩饼干,你应该不喜欢吃。”他们都不
怎么爱吃。
霍沉鱼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拿起一个馒头,抱了一瓶水在怀里。
她看了冷馒头半天,有点委屈,忍住,撅着嘴咬了一口,好半天就着水咽下去,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不买包子呢?”
好歹还有点味道。价格也差不多啊。
独眼龙严肃地解释“包子有味道,我们不能有味道。”
霍沉鱼闲闲的目光看了他半天,平静地说“可是你们身上又酸又臭,比包子味道大。”
几个人又不说话了,低头默默啃馒头饼干。
过了几分钟,光膀子没憋住,低声嘟囔了一句“邪哥不也一样。”
霍沉鱼回想了一下,没觉得陈邪身上有这种味道。他身上是烟味,混着沐浴露和荷尔蒙的味道,比他们香多了。
“他以前是你们这个样子的?”她不信。
“那可不咋的。都是臭男人,谁不臭啊。”光膀子大口嚼着馒头,特别实诚地说,“邪哥每次出任务回来,一身臭汗还带着血腥味,味道比我们还难闻。”
没想到陈邪。
霍沉鱼垂眸,看着这几个坐在地上啃馒头的大汉,突然感觉对陈邪的滤镜碎了。
这时候尼龙包里有手机响,铃声非常耳熟,是她的手机。
霍沉鱼下意识去拿,被光膀子一把抢了先,捏着手机,让她到里面去。
里面那么臭,又黑,她不肯进去。
几个大汉过来,把手臂横在她身前,把她往里面赶。
霍沉鱼不高兴,忽然被独眼龙滚烫的手臂挨到,吓了一跳,惊慌地瞪着他“你碰我干什么?”
所有人的眼神都像霍沉鱼一样惊慌,唰地一下盯着独眼龙。
独眼龙更慌张,急急忙忙摇头,一只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说“我没有啊。”
“你碰到了!”
“……”
独眼龙堂堂一个肌肉大汉,面对霍沉鱼言之凿凿的指责,不敢硬刚,毕竟是嫂子,只能默默转身蹲到角落去看雨。
他又不是故意的。
霍沉鱼还是被逼进来了。
她崩溃地捂着鼻子,坐在竹垫子上,不许他们关门,因为关了门太黑。
他们真没关,只是都站进来,以免她突然在打电话的时候,冲出去捣乱。
不知道陈邪说了什么,霍沉鱼只听
见光膀子拍着胸脯说“邪哥放心,嫂子在我们这,很安全。就是环境不太好,嫂子有点受不了。”
“谁也不想做到这一步,但是那么多兄弟的命,都在邪哥手里,没办法。这次回国,我们有心理准备,没打算还能好胳膊好腿地回去。事后随便邪哥处置,只是现在对不起,嫂子我们不能放。”
“邪哥什么时候答应跟我们上飞机,我们什么时候放人。”
“要是邪哥真的不肯,那反正我们空着手回去,以后也是被几个老板找机会做掉,不如临死前爽一把——嫂子真挺好看的。是吧邪哥?”
霍沉鱼皱眉,静静地听着光膀子男人讲电话,脑子里若有所思。
突然听他们提到她,还不干不净的,顿时恼羞成怒,拿过那个咬了一口的馒头,用力砸在光膀子背上。
光膀子正紧张严肃地跟陈邪对峙,冷不防背后一个馒头砸过来,估计是听到那句下流话了。
他特别尴尬地把馒头捡起来,拿在手里,蹲到独眼龙那边去打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鱼妹陈邪再也不是我脑子里那个完美的邪哥了。感谢在2020070412:44:07~2020070423:3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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