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家京城总指挥是忠顺王府叛徒长虎,薛蟠奇怪他为何还活着。
十三长叹一声:“心肠太狠了,连亲生母亲都钓不来。”
薛蟠皱眉,沉思许久道:“青羊嬷嬷之类忠心可以理解。可长虎是别处收买的,郝家能有明二舅对他好吗?”按照古人的脑回路,连个主子都没有。“哎,他成亲没?”
十三摇头。
“直的弯的?”
“直的。早先王爷笃信他,若有心暗藏外室子并不难。”
“他对秋官的处置相当精妙。”薛蟠摸摸下巴,“陈大奶奶的养父和准严娘娘的恩人。”
“想走李太后父亲那条路?”
“郝家最后的半个男主子四姑爷,政治命运如何?”
十三写张纸条,推门喊廊下小子送给徽姨的老仆。不多时纸条回来,二人一看:现任临潼县令张大人即将调往山西某小县任职,地名没听过那种。六部行事素来拖沓。长虎纵然无法帮四姑爷换个好地方,至少可以拖延下时间。
“可知他压根不忠于郝家。他想鸠占鹊巢、得到郝家残余的那点资源。”薛蟠思忖道,“查下严家有没有细作。若是纯粹的普通市民就有趣了。”
十三瞥了他一眼:“查你个棒槌。”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我去小睡会子。”
“靠!”薛蟠大概猜到。“你今儿围着李家转悠好几圈,不会打草惊蛇吧。”
“闲杂人等没见过我。长虎是老爷,秋官又急跑去寻他对质,分.身乏术。”
“也对。回头采访下秋官,替仇人卖命是什么感觉。”
还没来得及脑补大戏,有人进来报说范二爷急找不明师父。二人对视,同时露出奸笑。
遂将范二爷请入客院。原来他方才回了自家,两个小厮溜来嘀咕咕的说俏丽丫鬟奇怪。范二爷打发人求见陈老太太,讨要那个丫鬟,直接到手。办事的去领丫鬟,得知陈公子独自出门、没带奴仆。遂与丫鬟同上马车。抵达时车夫迟迟不见人下来,才发现办事的晕倒于车内、丫鬟踪迹不见。范二爷心中乱无头绪,又不敢告诉家里,想起和尚。
薛蟠听罢沉思良久,迟疑道:“贫僧……那个……”
范二爷嗐声跌足:“事到如今,师父有话只管明言。”
“陈公子有个堂兄,本来在御林军任职,早几个月调去长安。你要不要打听一下,这位可回来了,或是有相好的亲戚朋友。”
范二爷白了脸。半晌,咬牙告辞。
才出忠顺王府大门,这哥们便喊人去陈府问可有子弟调任长安、及那人的亲戚朋友全套消息。陈家虽摸不着头脑,他既来要也不能不给。范二爷手下兵分多路打探小陈将军,也包括他岳父家。
是夜三更,月黑风高,最合适神秘黑衣人集体出动。忠顺王府派出一队人手杀入李宅,十三领头。长虎以为白天围着自家转悠的是范二爷手下,既无防备也不曾逃跑,被结结实实瓮中捉鳖。甚至没有惊动隔壁东院的严家。里外里的抓了二十多个人,当中就有俏丽丫鬟,还从地窖中找到了被关着的假陈公子李秋官。俘虏趁夜抓走,等到天明将这宅子仔细搜几遍,值钱的有用的都先打包回府。然而其中没有卷宗资料,也没有薛蟠特别想要的郝家安排去各处的细作底牌。
若不理会严家,天明后他们肯定得跑过来串门。十三遂装成江洋大盗,将其一家五口关在严老爷屋里。待天色再黑、街口梆子再打三更,严家听见门锁打开,并不见贼寇进来。有个尖细的嗓子说:“替你们父亲看病的大夫良心不好,跟李家同伙。明儿多换几处医馆瞧病。若杂家说的没错,只管拿原先的方子上衙门告状去。”
严家两个少爷都没睡,听见“杂家”二字,分明是太监了。互视半晌,又等了好一阵子,小心翼翼推开房门——开着。二人忙点起蜡烛四处查看。自家秋毫无犯,连柜子里的钱匣子都没动。再去主屋,却看被翻得遍地狼藉。箱笼悉数打开,李家主奴半个人影不见。
好容易熬到日头出来,严老爷的精神竟好了些。严夫人怀揣药方、拿着没煎的药。次子拉出李家的马车,二人同送严老爷去别处寻医馆。长子直奔五城兵马司报案。
裘良昨儿睡得不大好,还想补个回笼觉。谁知劈头就是“杂家”,惊得那点子瞌睡虫尽散天外。忙亲领着几个得力捕头赶赴李宅。一瞧,这哪里是遭贼?分明是小搬家。家具等粗笨物件胡乱丢着,可李家的私物、连衣裳鞋子都不见了。每位的卧房中都散着一两件已经撕开的衣裳,和几只底儿被剪开的鞋子。“杂家”的主子大抵是想找什么东西、小到可以缝入衣角鞋底。
一位宋捕头问道:“这个李家可有什么亲戚朋友。”
严大公子道:“他们两口子早年无子,买了个女儿养。年初随姑爷回乡祭祖,偶遇了她亲娘、被认出信物。大姑娘亲生的族伯是个西边大官,将姑爷从御林军调去了长安。”
裘良扭过头:这故事怎么听起来好生耳熟?倒是宋捕头先说:“难不成他们姑爷姓陈?”
“正是。”
裘良登时皱起双眉。
才刚回到衙门,陈家来报案了。前天陈公子单独离府,再没回来。昨天家里还觉得,年轻人贪玩,也许睡在花街柳巷、也许上公主府去了;到今儿还没消息不免奇怪。还顺带说了范小二正找他。裘良心想,哪有这么巧的。陈府大管家刚刚失踪、没几天这位失踪、当晚小陈将军岳家遭劫。乃硬着头皮上公主府求见。
不多会子,裘良打发人喊不明和尚去他衙门。薛蟠过去,见范二爷也在且急得眼圈通红。他昨儿赌气没找人,谁知竟丢了。
薛蟠懵了半晌:“是翩翩娘子暗示贫僧,陈公子跟他堂哥有非正常男男关系的。”
裘良头疼:“翩翩娘子又是谁?”
薛蟠瞧了眼范二爷:“说么?”
范小二跌足:“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薛蟠遂从头说一遍。“当时小陈的情绪很差。一般这种情况,会去找好朋友或者心上人倾诉。他又没什么好朋友。”
才刚推测几句,宋捕头回来了。老宋领着人在李宅左近走访街坊四邻,得知前天有个衣衫锦绣的少年急跑去了他们家,依着形容描述正是陈公子。
范二爷蹦起来:“他们哄我的人不认识他!”
“冷静冷静。”薛蟠道,“把你的人喊出来。”
一名长随上前行礼。前天便是他去的李宅打听陈公子下落,李长虎亲自出来相见,一问三不知。
薛蟠想了想道:“宋大哥,烦劳你辛苦一趟,去哥谭客栈找他们掌柜。翩翩九成雇的是他们。他若装傻充愣,你让他考虑下忠顺王府从今往后的买卖。”
宋捕头笑道:“王府还跟他们做买卖?”
“用得上。这种客户能庇护他们,他们不敢丢。”
宋捕头领着几个徒弟走了。另一位捕头从教坊司回来,拿到了买走翩翩的官员名字。裘良一眼看出是平原侯府的亲戚。
然后是留守李宅的官差回来。严老爷看过几处医馆,都说老头的病是原先那大夫拿药生出来的。严大公子与官差同来衙门,状告恶大夫。裘良发签子命抓人。给严老爷害人药的恶大夫当堂招供,是一位武艺高强的蒙面人逼他这么做的。
之后宋捕头回来。哥谭客栈起先果然抵赖,听到威胁才说翩翩确实来过。可还有个闲汉跟踪她,出的价钱特别高。客栈就帮着闲汉哄翩翩自家做不了这买卖,顺便给出闲汉的身量和画像。裘良当即发现,此闲汉与那蒙面人身形相似。
薛蟠喊来两个衙役,附耳嘀嘀咕咕半日,打发走。
一个衙役去哥谭客栈喊见过闲汉的小伙计过来,让他指哪位官差的背影与闲汉最相似、哪位的声音最相似。而后提恶大夫上堂,也做一遍。果然,他俩指了同样两个人。
和尚合十颂佛:“贫僧简单归纳一下。蒙面人是李老爷手下,胁迫大夫害严老爷、谋严家的宅子还装好人。李老爷是小陈将军岳父。陈公子与小陈将军关系暧昧。翩翩是陈公子的旧识。把翩翩从教坊司买出来又卖入青楼者是平原侯蒋家亲戚。蒋家和郝家关系极其密切。翩翩祖父为郝家所害。翩翩计划逃跑,由于陈公子告密、被李老爷派人破坏。推论:李老爷是平原侯府的人,想利用严家。并想利用翩翩在青楼勾搭什么人。陈公子是帮凶。郝家的仇人救下翩翩,拆穿陈公子,抓走李家主仆。”
范二爷道:“别的还罢了,蒋家和郝家关系极其密切师父是从哪儿听来的?”
裘良看了薛蟠一眼。薛蟠叹气:“你们说吧。我不想说。”宋捕头引范二爷去后廊僻静处,告诉了他多年前蒋家帮郝家给贾大姑娘下套之事。范小二愕然。
正说着,薛蟠派出去的第二个衙役也回来了。这位大叔去的是庆王府,询问庆王世子身边的长随,他主子可认得常春馆的谢翩翩——答案是认得、且颇喜欢。长随问出了何事,衙役说还不清楚、你们家世子可能被人利用了。
薛蟠哂笑道:“此事跟蒋家有关没跑了。翩翩从教坊司出来又进常春馆,目的是换个和庆二爷旧相好谢娇娇相似的名字。对了,严家有什么值得利用的?”
宋捕头道:“李老爷替严家出钱买通关系,送严小姐选秀。方才我托我媳妇去见过严小姐,说好出挑的模样。”
薛蟠吹了声口哨:“选秀这事儿,是严家自己的主意还是李老爷的。”
宋捕头道:“李老爷苦口婆心劝说多日。”
“啧啧,平原侯好大的野心、好深的算盘。我说范小二。”薛蟠瞄了小范一眼,这哥们脸色甭提多难看。“你母亲跟当今天子私交如何?可方便举荐秀女?民间再出挑的美人,进了后宫也会泯然花丛。贫僧怀疑连小陈跟你结交都是为了堂哥的前程。”
裘良瞧小范有点可怜,道:“人家堂哥前程挺好的。”
“咱们看问题要依据时间。”薛蟠摆摆手指头,“堂嫂认亲是个偶然,事先谁都没法预料。堂哥若非捡到云光做亲戚,这会子还在京城苦熬日子呢。贫僧个人推测平原侯暗中投靠了庆王。双方都不是好东西,彼此信不过。谢翩翩是蒋家安插在庆王世子身边的暗子、好监视他。大家顺带联想一下前些日子庆王家老三挨三十大板那事儿,本是由陈公子一幅假画起的头。这个李老爷心机深沉,撺掇女儿的情敌牺牲色相帮女婿。”
“咣当!”范二爷砸了茶盏子,面黑如铁。“他人在何处!”
“可以从两处寻线索。”薛蟠道,“一个是寻找翩翩;再一个,平原侯府也许知道点什么。就怕他们家抵赖。”
裘良冷笑两声:“那就先问问买卖翩翩的那位。”
说动手就动手,裘良亲自抓人。这亲戚不经吓,当堂招供蒋子宁托他们两口子做的。偌大一家侯府不能轻动,裘良和范二爷各捧着一大叠口供进了宫。
此时已到下午。皇帝果真将林海当中书舍人使,一封封的商议折子。听罢裘良所奏,又看了那些口供,气得浑身发抖。蒋家是老头子的人。遂干脆带着林裘范三人求见太上皇。
太上皇听罢前因后果,淡然沉思片刻,命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慎查李家失踪案,涉案者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会审。举国寻找要紧证人谢翩翩。因吩咐身边的大太监毕安:“你去一趟老七府上。说朕的话,此案要紧,让他老实些。”毕安领旨。
没过多久忠顺王府便得到了消息。薛蟠和十三同去看长虎,笑眯眯告诉他太上皇的意思。薛蟠还跟他行了礼:“多谢啊。你都不知道贫僧想对付蒋家想了多少年。要不是你们玩这么一出大戏,少说还得让他们逍遥快活七八年。”
长虎很是淡定:“不算什么。早先什么事没做过。”
“当然不一样。”薛蟠得意道,“蒋家在庆王世子身边安插粉头,太上皇肯定觉得庆王也是被利用的。不论郝家或蒋家,皆皇家手里的暗器,用来对付文武大臣。偶尔公器私用尚且能忍,把矛头精准对上皇帝、庆王和昌文公主……”和尚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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