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薇姐姐此话差矣。做此钗的匠人可绝不粗心,不仅不粗心,还是心思相当缜密呢。于此细微处作这般小差别,便是最为高明的隐藏。这般小粒珍珠,六颗与七颗,人眼几乎难以分辨,但它们所代表的意义可就大不相同了。六珠,便是普通女子,七珠,则是与薇姐姐一般的,奇女子。鱼不才,幸而眼力还算不错,刚刚那两位照拂与我的姐姐头上所戴的蝶翅钗,以及薇姐姐此刻发髻上所戴的蝶翅钗,均为七颗小粒珍珠。”
公输鱼所言没错,这嵌着七颗小粒珍珠的蝶翅钗就是专属于柳下薇的组织标示。六珠与七珠的差别,微乎其微,多年来也无人察觉,不想,竟是被公输鱼给识破了。
既是被识破了,柳下薇也不多作遮掩,只是平静地听着公输鱼所言。她想看看,这个公输鱼此番前来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公输鱼接着说:“实不相瞒,薇姐姐将此钗赐予的那人,心性阴毒狭隘,手段够狠但眼光不够长远,更是无忠无义无信无情,实在是不配戴着薇姐姐所赐这蝶翅钗,所以,我便帮薇姐姐将此钗收回了。”
柳下薇当然明白,公输鱼所指的那人,就是雪鹰!几案上的这支蝶翅钗本就是她给雪鹰的信物,她怎会不识?但是她不明白,公输鱼怎会知晓雪鹰在与她暗通款曲。难道就仅是凭这蝶翅钗上多出的一颗小粒珍珠吗?
“薇姐姐无需多虑。我此番所为,是有为自己的考量,但也有替薇姐姐作打算。雪鹰是一个欲望过分膨胀的女子,不知好歹、不懂珍惜,且做事毫无底线,薇姐姐与滕王殿下所谋之事若被她知晓太多,断非好事。她今日可以为了自己的欲望向你们出卖我,他日便也能为了自己的欲望向别人出卖你们。这种人,不足为敌,更不配为友。薇姐姐拉拢雪鹰,无非就是因为对我不放心。其实薇姐姐完全无需为我花费如此多的心思。我早前就曾对滕王殿下说过,我不愿与你们为敌,你们所谋之事,我不会相阻,甚至可以相助。”
柳下薇不语,却是心思翻腾。公输鱼所说的“为我花费如此多的心思”指的应该是她以“花生酥”设局欲杀公输鱼之事。万般惊险曲折被其清浅一笔带过,倒是颇显难得的豪气。而此番公输鱼揪出了雪鹰,直接来给她归还蝶翅钗,言辞中无怨无责无怒,反倒是提醒她要堤防小人,这般疏阔心胸更是令人感慨。不过,倒是演戏倒是真?且看公输鱼下面要说什么吧。
“薇姐姐若是不信,咱们可以来做一场交易,也算是我向薇姐姐证明我绝非你们的敌人。可好?”
“交易?何交易?”
“就是我刚刚所言,薇姐姐明日着人去查抄木记金玉铺子,务必得是官府的人,我相信这对薇姐姐来说并不难办。作为交易的回报,我可以帮薇姐姐寻人。”
“寻人?”
“我知道薇姐姐与滕王殿下大事在即,但却有一个本已在手的关键人物突然不见了,以至于大事停滞不前。我有办法,可以助薇姐姐把这个凭空消失的人给找出来。”
这回,柳下薇的眸色明显有了一颤:这个公输鱼,竟是连射霓失踪之事也知晓得这般清楚!
早在城门初次相见,柳下薇便知公输鱼不是易与之人,后又经了暖阁刺杀、大闹桃林、乔装讹钱、凤府夜宴,更是觉得此人深不可测且麻烦至极,再加上此人态度暧昧、敌友难分、对成玦的影响很大,故,为求大事得以平顺进行,买一个心安,柳下薇方才设局杀之。
不料,对于她设下的那个牵扯宫里宫外的复杂杀局,公输鱼一一摆平了各路大人物、轻松解决了;对于她染指帝都耳目网、拉拢雪鹰之密事,公输鱼也是果断地手起刀落、割瘤止腐了;而此刻,公输鱼更是一语道破了他们举事前所面临的最大难题——寻找失踪的射霓。
这般人物,若是敌,必是强弩劲敌;若能为友,必是如虎添翼。
柳下薇忽地想起,几日前成玦曾说会在中元节向她证明公输鱼可助他们成大事。不想今日公输鱼竟自己跑来也说是要向她证明自己可助他们成大事。这两个人,一前一后,跑来证明同一件事,可是商量好了?
无论如何,大事在即,前路艰辛,这个时候,能少个劲敌,多条臂膀,总是好的。既然公输鱼前嫌不计、开诚布公、主动前来和解联盟,何不就下了这台阶、给彼此一个共存的机会?
思定,柳下薇抿而粲然,若清风拂过,微云立散:“据我所知,茂通坊那家木记金玉铺子可是你的地方呀,为何要我着人查抄,可否相告?”
问出这个问题,便是说明柳下薇已然放下了芥蒂,不然她断是不会承认自己知晓那木记金玉铺子是公输鱼的地方。
见柳下薇愿意松口,公输鱼自是高兴的:“不瞒薇姐姐,我刚刚处理了雪鹰,还需做一些稳定军心的后续之事,故而特来请薇姐姐相助。薇姐姐无需有任何顾忌,但抄便是。我要的就是铺子被官府查抄的动静,接下来的事,方才好继续进行。”
公输鱼这话倒是不假。她用“晋王兵临城下”来促成帝都耳目网四城消息集散中心的整合重组,若不弄出一点儿真枪真刀的“危险动静”来,众人怎会真的积极配合?明日,木记金玉铺子一被查抄,传出去便是“西城区消息集散中心被晋王的兵马踏平了”,其他各处闻讯必会紧急行动起来,如此,整合重组之事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进行了。
见公输鱼全程无遮无掩坦诚相对,柳下薇自是没得再挑,若真能让公输鱼成为自己人,可是要比拉拢一万个雪鹰还要强。这交易,不亏。
二人又商讨了一些明日行事的细节,公输鱼拜别柳下薇离开折杏苑的时候,四更鼓悄然响起。夜色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