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言被内侍太监,被纳兰城护着走。
她努力的扭动身子去看,人头涌动,满目哀然,她眼里的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喃喃的叫,“哥……”
最后这一声喊,已被身边无休止的喧嚣声,再度凶猛的压制了下去。
高高的集仙楼窗口处,武国公俯身而望,满意的看着苏家一对老小都死得精光……哦,不!据说还有一个小杂碎还活着,还有这个妖妃还活着。
不过也很快,纳兰城出手,应该万无一失。
“爹,这场戏,该是很精采吧!”
武月妍上了楼,手里的帕子细细的擦着指尖的血,片刻,便将那染血的帕子,从微开的窗口处丢了下去。
飘然飞舞的帕子,摇摇晃晃的向下而落,落到奔逃的人群身上,又落到了地上,瞬间便被无数双脚步践踏得面目全非。
一如那对死去的夫妻,该你死了,阎王也不会总留着你。
武国公侧眸看着自己女儿,才不过短短时间,似乎一切都变了,“妍儿,你若是对他还有心思,爹答应你,可以不杀他。”
毕竟结发夫妻多少年,他可以夺了他的江山,然后再将他囚起,永远的陪着自己的女儿,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武月妍笑眯眯的,经过那一场场的深宫劫难,她似乎对这个世界都失了心,对那个男人,也失了心。
“爹,我现在挺好的。至于温哲烈,他是谁,将来也再与我无关。”失意的女了,从最初的温柔,倾心,到现在的残暴,绝情。
她武月妍,再也不是从前的武月妍。从他温哲烈那般狠心恶毒的将她囚于安宁宫,又几乎要将她真的逼疯开始,她的心中,便再没了爱情。
心已冷,还有什么旧日心思可言?
男人的宠,于她而言,前半生,是信仰,是依靠,是唯一。后半生,便如狂风过境,心凉如冰。
“妍儿,是爹对不起你,若不是当初爹心软,也不会落得如今这个结局。”
只是因为一时的心软,怕自己的女儿伤心,或是被帝王所伤,武国公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内,进行谋反举动,却也正给了景元帝时机。
以至于,他武氏一门,几乎便是树倒猢狲散。
“爹,没事的。女儿觉得这样很好。心里不再有人,也不再有情,可以更好的陪着爹爹做事情了。”
居高临下站在窗子前往下看,那个贱婢出生的小宫女,正由纳兰城等人护着,慢慢向皇宫的方向行去。
武月妍冷笑一声,“爹,我去杀了她!”
“等等。”
武国公沉凝的视线看过去,“宫中传出消息,今日皇上罢了早朝,却也并没有陪着贵妃出来,他暗中难保不会有什么后手。”
对于那个年轻的小皇帝,武国公向来是不敢掉以轻心的。
“他温哲烈对于那小溅人不是很好吗?居然能舍得将她一人放出来,他不怕这溅人折在当场,一命归西?”
武月妍交着牙,眼里带着恨意。
同是皇帝的女人,她一国之后落得如此下场,苏锦言地贱蹄子,倒是能够活得风生水起,她是床上的活很好吗?
勾得皇帝就像失了魂一般的,一天不停的往她宫里跑。
“再等等,等得纳兰城带了她过来,你再亲手杀了她吧。妍儿,爹这次,给你这个机会。”
狠戾的目光抬起,注视着自己的女儿。若是拿武月寒来与她相比,武国公还是偏爱这个唯一的女儿。就算武月寒是他的儿子,可到底从小是被养在外面的,骨子里的亲情,自然也是淡薄的可以。
“希望如此。那纳兰城,最好能够乖乖听话,若不然的话……”武月妍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爹爹能够让他家破人亡,也自然是可以让他生不如死。”
抬手按在窗子的一角,底下的骚乱慢慢过去,京兆府人马到来,先是收了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然后,又将靠外停放的苏老头的尸体也抬了走。
现场出了事,人群是要赶着奔回自己家中,停在护城河边的苏老头,自然也就不会有太大损失。
……
一路行进,看路线是奔着皇宫方向而去,可后来七拐八绕,锦言也不知是去了哪里。直到最后,再次见那荷花别院出现在眼底时,锦言猛的停住脚步,后背上爬上一丝冷意。
“纳兰大人,为什么要来这里?”
这里给她的记忆太多,是曾被武月寒绑架而来,又差点失了清白的地方。而若不是皇上信她,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该在哪里。
或是又在哪个角落里苟延残喘的存活着。
“贵妃娘娘,请恕微臣不敬之罪。微臣……也是情非得已。”
纳兰城停了脚步,示意手下人,将锦贵妃主仆三人密密围了起来,手中刀剑出鞘,明显就是起了反心。
而纳兰城的反水,完全就是措手不及,锦言不敢相信看着他,久久,才一字一顿的咬牙道,“纳兰城!皇上待你不薄……”
核仁更是气怒,小和子已是抢先出声,“纳兰城!我没想到,你竟是这样一个人。亏娘娘还对你那么好,你府里出了事,娘娘是差点连命也丢了……”
“呵!是啊,娘娘是对我好,可她是真的对我好吗?小和子公公,你怎么就不想想,如果娘娘真是对我好,她也就不会让我纳兰城到了今天这般地步!”
“家破人亡啊!我纳兰城还剩什么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大历尊贵的贵妃娘娘,皇上最最喜欢的贵妃娘娘呢。”
心里噙着悲凉,纳兰城讥讽的说着,又笑着,锦言慢慢退后一步,越是混乱,便越是老冷静。她仔细看一眼这荷花别院四周,不愿意踏步过去。
那一处曾经已然是噩梦一般的地方,是她心中最为忘不掉的黑暗。
“纳兰城,本宫现在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念在你初时犯错,还有情可原,你离开这里,放下手中刀剑,本宫可向皇上保你一命。并前尘往事一笔次销,再不追究,如何?”
说到底,他到底也是救了她数次,她不想看到他真的被诛连九族,身首异处。
“唔!是么?贵妃娘娘可真是天真。”
纳兰城吸一口气,面容似笑非笑的道,“那既然是娘娘开了口,微臣又岂敢不应?请将微臣的妻子,孩子活生生的还回来,微臣就放了娘娘,如何?”
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只是想要她们活过来,如此而已。
“还有微臣的母亲,我纳兰也是惦记得很,娘娘可否做得做?”
目光里闪现着痛意,又更是夹带着一抹复杂的情感。他纵是口口声声在与她说着恨绝的话,甚至是种种大逆不道的话语,他自始至终,也都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
锦言不解,他到底是在想什么?
拖延时间?
那又是在为谁拖延?
心思微动,身后已经有人到来。
极为轻盈的脚步声,是个女子,锦言下意识回头,天地白昼,阳光之下,武月妍大红的氅衣披着,眉眼弯着,笑意极冷。
“贵妃娘娘,好久不见。老奴做的菜色,娘娘可曾还记得?”
亦步亦趋上前,似乎是一切都重现于眼前,锦言最初时不能安定的心,慢慢就跟着定了下来。
唇角扬起,淡淡道,“月嬷嬷,还真是的你。没想到,向来是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皇后娘娘,也竟然会有一日,甘于为本宫洗手做羹汤?”
这话,本着讥讽,又带着轻视,哪怕你身体再高贵又如何?在天下众人的眼里,武皇后早已身死,甚至连皇陵都葬了下去。如今,再冒出一个武皇后来,怕是真假都分不清,也徒让天下人看了热闹。
“苏锦言,你别太得意得太早。事到如今,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温哲烈那男人,他既然没有陪着你出来,分明就是把你当钓饵了。说白了,你已经是个弃子,你还要指望着什么吗?”
武月妍一步步上前,眸光里带着寒意,带着杀机。
若说她此生最恨是谁,不是宸妃,而是她---苏锦言!
宸妃纵是手段高明,也没有将她堂堂武氏皇后逼至如此境地。可偏是这个贱婢出身的女人,看起来不声不响,可次次都能将她逼至于无声的悬崖处。
帝王的绝情,后宫的诡诈,让她步步艰难,到后来,更是不惜于假死逃遁。
至此,她已经整颗心都凉了。
“高贵的锦贵妃娘娘,其实这一生,我们女人都是可悲的。皇帝爱你的时候,是真的爱了。可她不爱你的时候……你看到我的下场了吗?这就是。”
深深吸一口气,武月妍再度现声,凄然叹惜,她像是要把自己这一辈了的困苦都要吐出来一般,竟是旁若无人的与好拉话家常,“知道皇帝为什么在最最一开始的,任何美人都不挑,只挑了你百事不成的苏锦言么?那是因为你愚蠢,好骗!”
尘封许久的记忆,从已然冷酷的武皇后慢慢述出,锦言身子晃了晃,脸色难看的不相信道,“不,我不信你。我不信皇上会这样对我。”
皇上对她那般好,根本就不似作假。
她不信,绝对不信。
“那好,你可以不信,那我问你,为什么皇上要了你这么久,已是给了你贵刀至尊的位子,却依然对你的家人不闻不问?”